前些天官宣了《少年的你》將代表中國香港衝擊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原最佳外語片),很多人都在質疑,《少年的你》算什麼香港電影?
一般來說,只要是能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的,都符合代表香港衝奧的資格。
雖然《少年的你》呈現的完全是一個大陸故事,但幕後陣容多位來自香港,讓它足以在今年金像獎上大放異彩,12提8中成為最大贏家。
說到香港電影,很多人可能還停留在上世紀末「盡皆過火,儘是癲狂」的印象之中,覺得當年在錄像廳裡看到的警匪槍戰、幫派火拼,才是最具港味的影像質地。
但是隨著資本市場的轉移,合拍片時代的到來,一大批香港創作者的北上,使得香港本土電影的面相早已發生了變化。
去類型化,沒有大卡司,關注現實生活,聚焦人物的內心世界和生存狀態,這是當下新崛起的一批香港電影創作者所堅持的方向。
今年的幾部小成本港片,尤其能體現出如今香港電影的趨勢和選擇。
01
《叔·叔》
《叔·叔》改編自江紹祺的書籍《男男正傳》,講述了兩位深藏櫃中多年的同志老人在遇見彼此後,在愛情與責任之間徘徊的故事。
先後入圍釜山電影節、臺灣金馬獎,以及柏林電影節全景單元,在今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上收穫9項提名,並最終拿下影帝和女配兩個大獎。
兩個男主角,一個是70歲的計程車司機柏,一個是65歲的退休職工海。
柏有著一個在外人眼中的模範幸福家庭,與老婆結婚超過40年,並且養育了一對子女。
海的老婆則在很多年前就離開了他,只留他和兒子相依為命,當兒子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後也與父親之間產生了嫌隙。
《叔·叔》有別於一般具有「網紅」氣質的同志影片,沒有陽光、海灘和美顏,只有兩具蒼老的身體和一段隱忍的情愫。
它所聚焦的老年同志群體,是雙重邊緣身份的疊加,折射出的是香港社會的養老問題和LGBT權益問題,充滿人文關懷。
他們一方面極度重視各自的家庭,另一方面又深受一些宗教思想的影響,這種複雜性是獨屬於香港這片土地的。
這份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不也正是當下香港的一種寫照。
02
《金都》
《金都》拿到了金馬獎的3項提名和金像獎的8項提名,導演是87年出生的女導演黃綺琳,她憑藉這部個人長片處女作獲得了金像獎最佳新人導演。
編劇出身的她,之前還執筆過《瑪嘉烈與大衛 綠豆》《嘆息橋》等頗具個人風格的口碑港劇,多探討都市男女的精神需求和情感關係。
《金都》也是這樣,講述了在商場婚紗租賃店工作的程莉芳,在與拍拖七年的 男友步入婚姻之前,對這一切產生了質疑。
程莉芳年輕時為了賺快錢,和一個陌生中國大陸男子「假結婚」,幫助他來港定居,十年來一直失去聯繫沒有離婚。
直到現任男友求婚,她才想起來這一切,一邊尋找「老公「辦理離婚,一邊嘗試隱瞞未來老公。
大陸男為追求自由希望獲得香港身份,但最後卻在女友懷了兒子的壓力下放棄這份自由,而港男對於女主的情感也未必是真愛,可能只是想要滿足佔有欲。
女主在影片的前半部分都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商鋪老闆賣她一隻她不喜歡的烏龜,男朋友不讓她穿露出肩帶的衣服,未來的婆婆不顧她的意思操辦婚禮,每一個環節都對她產生了無形的壓迫。
而這一切壓迫都發生在金都商場這座上世紀80年代建成的香港老商場,這也是香港最大的婚宴主題商場之一,女主想要逃離的不只是這個地方,還是想要逃離這一切傳統陳舊的教條和觀念。
這也就不難理解女主最後為何會發生轉變,開始對自由產生渴望,這份自由卡在婚姻內外、陸港之間,不只是她個人,也是整個女性群體的人生命題。
03
《幻愛》
《幻愛》在前不久舉行的金馬獎上,擊敗《同學麥娜絲》和《孤味》,獲得了最佳改編劇本獎。
它在一般愛情片的基礎設定上,增加了懸疑片的類型色彩,我們在劇情進行20分鐘處,突然發現與男主交往的女友其實並不存在,只是他腦中的幻象。
這部電影的觀察對象更加的小眾和邊緣,男主角阿樂是一名精神分裂症康復者,一次偶然機會和心理輔導員共同在街頭幫助了發病的患者,於是一見鍾情,並用這份情感創造出了一個不存在的女友。
後來心理輔導員為了完成課題再次和阿樂接觸,兩人在心理輔導的過程中產生了真實的感情。
《幻愛》在故事層面上看起來和香港沒多大關係,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愛情故事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地方。
但它在細節上準確捕捉到了香港年輕人的狀態,整個城市人與人之間是充滿疏離感的,大多數人都是冷漠自私的,當病患者在街頭髮病時,路人們紛紛拿出手機記錄並上傳這一幕,毫無同情心。
表面上正常的女主,卻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受到男性侵犯,後來又在一次次「潛規則」下獲得便利,相比於男主的精神疾病,那些所謂「正常男性」要可怕得多。
而主角生活的房間也都是狹小且閉塞的,香港傳統的回字形公屋建築,只留一方天井透出光亮,更顯壓抑。
這樣的社會環境和生存狀態,或許才是大家不敢追逐愛情的根本原因,幻象永遠要比真相美好。
04
高先電影
《幻愛》和《叔·叔》《金都》都來自同一家電影公司——高先電影(Golden Scene),因此也有網友將這三部合稱為「高先三寶」。
近年港產片式微,不少電影公司都北上尋求更大的市場,題材不免會離香港觀眾遠了一些,即便是一些大製作的合拍大片,也很難在香港本土市場有所作為。
今年的「高先三寶」取景市井、取材生活、故事落地、著眼細微,即便在疫情衝擊影院的情況下,亦取得了不錯的反響。
而且這三部電影的導演也都同時擔當了編劇,所以更具作者性,也更聚焦於個體的追求和表達。
這些年,高先電影出品的電影也都呈現出這種面相,取材真實新聞的《一念無明》,關注養老問題和菲傭生存的《淪落人》,聚焦特殊學校的《非同凡響》,關懷自閉症家庭的《黃金花》.
這些電影都在用鏡頭記錄下真實的香港和香港人,這就是屬於當下的港味。
「香港電影已死」的論調已經喊了快十年,是因為大部分人對港片的印象還停留在黃金年代,所以會好感於《追龍》的雙雄對決、《無雙》的貓鼠遊戲,甚至是發生在大陸的《除暴》,也會因其殘存的港片風格而收穫一些快感。
但我覺得港片沒有死,逝去的是那個時代,香港電影只是發生了變化,創作者們都是適應變化,作為影迷的我們就更應該接受並且擁抱這種變化。
當下和未來,或許不如黃金一般耀眼璀璨,但它也和影院裡的那塊銀幕一樣,散發著獨屬於這個時代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