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線點播服務變得如此廣泛的今天,說起流媒體網站,大家第一個想到的恐怕還是Netflix。
首先當然是因為2013年首播的政治驚悚劇《紙牌屋》,作為Netflix原創劇的第一個嘗試,這部劇所達到的目標遠遠超出了Netflix對它的期待,不僅開播後好評如潮,在全球範圍引起超高話題度,收穫當年艾美獎九項提名,導演大衛·芬奇也因此拿下劇情類最佳導演。
這是網絡原創劇首次獲得艾美主要獎項,也標誌著流媒體網站和有線臺成為正式的競爭關係。
《紙牌屋》第六季共八集已於11月2日上線
隨後,Netflix依靠大量優秀的原創內容得到了訂閱的急速增長,根據Statista統計,Netflix截至2018年第三季度的用戶數量已經達到1.37億,考慮到網站每個帳戶可以由五人共享,所以實際的使用人數還要幾倍於這個數字。
紅色區域為Netflix服務覆蓋地區,後臺數據表明,網站過半用戶來自美國境外
曾經由NBC,ABC和CBS三巨頭佔據的電視行業已經轉向各大流媒體的原創內容,無論是觀眾熱度還是口碑獎項,各家都有不俗的代表作。
近兩年的Netflix有《怪奇物語》和《王冠》;HBO有《權力的遊戲》,《西部世界》和《大小謊言》;Hulu有《使女的故事》;一直以來不溫不火缺乏話題度的亞馬遜,也終於通過《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扳回一城。
《使女的故事》是第一部獲得艾美最佳戲劇的流媒體原創劇
不難看出,流媒體之間的競爭也十分激烈,每一家都在尋找可靠的影視創作者,許以高預算和高自由度,從而保證能得到高質量的作品,吸引更多的用戶。
這對平臺和創作者來說看似是一件雙贏的事,唯一的輸家也許是觀眾,因為那些曾經可靠的創作者,在脫離監督和限制後,往往會導致一場自我放縱的災難,最後拍出一個讓觀眾看了想說「這啥玩意兒」的東西。
今年亞馬遜推出的《羅曼諾夫後裔》就是最新的一個例子。
這是Matthew Weiner在《廣告狂人》之後的首個電視項目,《廣告狂人》是電視時代所實現的最高成就之一。
儘管在#Metoo運動中Weiner受到一名女性編劇人員的指控,但他依然是好萊塢最受歡迎的創作者之一,新作品自然也受到各大平臺的追逐,在激烈的競購戰後,亞馬遜憑藉5000萬美元的預算得到了發行權。
MatthewWeiner(左)與《廣告狂人》演員Christina Hendricks(中)、John Slattery(右)
亞馬遜自然對這個項目寄予厚望,除了高額預算外,拍攝地也跨越三個大洲六個國家,在播出時為了配合劇情結構的設置,平臺選擇了每周一集的播出方式,而不是傳統的一次性整季釋出。
然而,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羅曼諾夫後裔》10月12日上線,目前播出六集,IMDB評分7.1,還算可以,但單集評分基本也是逐集下降的趨勢。
而媒體那邊的評價就糟糕多了,Metacritic上綜合25家媒體得分只有56。
《衛報》打出兩星:
《IndieWire》也表示本劇前兩集爛得讓人難以相信,並且給出了D+的評分:
大概,只有豆瓣的評分,看起來還略好些。
但是,我們卻發現,這8.1分,僅來自800多人的評價,這少得可憐的打分人數,也從另一個側面表明,本劇真的很冷。
很多人把《羅曼諾夫後裔》和2016年同樣由亞馬遜投資發行的《六場危事》相比,確實,這個財大氣粗的平臺並不是第一次在不受控的創作者上栽跟頭了。
《六場危事》這個項目最初公布時,由於有伍迪·艾倫時隔幾十年再次涉足電視行業以及首次編劇執導電視劇的噱頭,一度被認為能夠為亞馬遜在和Netflix的競爭中掙得幾分優勢,不過,這部劇從立項之初,似乎就籠罩著陰影。
拍攝還在進行時,伍迪·艾倫就幾次表示進展困難,毫無頭緒,2015年的坎城電影節上,他在採訪中直言:「這是一個災難性的錯誤。」
事實證明,他當時並不是在開玩笑,《六場危事》播出後的媒體評分和《羅曼諾夫後裔》差不多,IMDB還要低一些,只有6.6分,可見在觀眾那邊的口碑也不好。
總之這部劇上上下下,從主創到投資方到演員,大概沒一個滿意的,仿佛都恨不得把這個記錄從履歷表上抹掉。
其實撇開這些噱頭,亞馬遜一直有些被評論家喜愛的原創劇,比如《透明家庭》和《叢林中的莫扎特》,但這些口碑都沒能轉化為收視率,體現在用戶增長上。
所以亞馬遜的策略也開始轉向打造類似《權力的遊戲》那種高成本劇集,預算投入逐年增長,今年已達到50億美元,超過任何一家廣播電視網和好萊塢製片廠。
而《羅曼諾夫後裔》顯然是沒有達到期待的。
在歷史上,羅曼諾夫家族統治了俄羅斯三百多年,新舊世界的更替、王朝的倒塌為末代皇室帶來了血腥殘忍的結局:王室七名成員,包含五個孩子在內,均被布爾什維克處決。
在那之後,世界各地都有人認為自己是羅曼諾夫家族的後裔,血統中有來自俄羅斯皇室的遺傳,《羅曼諾夫後裔》就是講述圍繞這些人發生的故事,每集都是獨立的劇情,時長在60到90分鐘之間不等。
第一集名稱是「紫羅蘭時刻」,也是目前評價相對最高的一集,發生在巴黎,畫面中的街頭巷尾塞納河畔都是實地取景,風光美得像個旅遊節目。
Aaron Eckhart飾演美國人Greg,遷居巴黎照顧上了年紀的姑媽Anushka,他和自己的法國女友住在一起,兩人都指望等姑媽逝世後繼承她那座華麗昂貴的公寓。
Anushka十分富有,自稱是俄羅斯皇室的後裔,為人固執傲慢,把自己的脆弱內心隱藏在種族主義的偏見下,但是隨著一名年輕的穆斯林女性看護Hajar的到來,她的態度因為對方的悉心照料和耐心體貼發生了軟化,甚至打算把Hajar的名字加進遺囑裡。
於是,幾個人的關係由於這個變數的出現,也發生了新的戲劇性的變化。
就像《廣告狂人》一樣,本劇的視覺效果、服裝和音樂都令人驚嘆,演員陣容更可謂是星光熠熠,除了在前作中熟悉的面孔外,瑞士女演員Marthe Keller飾演的Anushka在公寓中漫步,第二集中Kerry Bishé飾演的Shelly在遊輪上凝視大海,這些都是動人的表演。
然而在這個夢幻昂貴的包裝下,無法掩蓋的是對特權衰落的失意,導致整部劇散發著一種腐舊而萎靡不振的氣息。
同樣是通過過去講述現在,同樣是自身存在與身份認同的鬥爭,從內容上也確實能看到許多Weiner寫作的特色:階級和財富的問題,上一代的壓抑情緒,輕微的抑鬱,婚姻的紛爭,郊區生活的疲憊乏味,以及許多輕描淡寫的殘忍。
這本該是一個講述關於人類弱點的誠實故事,特權階級的人在自己的創傷和構造的身份中陷入困境,或懷疑生活目的,或開始幻想逃避,這也曾啟發《廣告狂人》中許多閃光的時刻。
然而在《羅曼諾夫後裔》裡,每一集中,我們都看到有人認為自己的祖先是真正的皇室成員,理應應得到最好的生活,即使他們的王國在一個世紀前倒下,統治權依然存在於他們的血管中,當他們受到現實和周圍人的挑戰,試圖弄清這種優越感的由來時。
理想情況下,他們應當得出結論,這種優越感實際是基於錯覺,是一種具有缺陷的觀察世界的方式。
然而,劇中角色卻很少能意識或反省到這一點,這也阻礙了觀眾與角色的共情,使得同情甚至喜愛他們變得十分困難。
Weiner擅長寫角色驅動的情節劇,在《廣告狂人》裡,從Don Draper到Pete Campbell再到Peggy Olson,我們看到這些具有缺陷的人物,他們野心的緩慢構建和實現,以及七年後形成的深層聯繫。
這些在《羅曼諾夫後裔》的單元劇集結構中無法實現,也就蕩然無存,留下的是編劇糟糕的藝術傾向、種族主義,階級主義和一群從未超越自身糟糕本能的角色,即便在超過一小時的時長裡,這些人物構建得依然淺薄而空洞。
誠然,憑藉Weiner的編劇經歷——執筆了12集《黑道家族》和73集《廣告狂人》,他的下一個項目勢必會受到矚目,也的確獲得了比此前任何一部劇都更好的財務支持,但同時,這個新作也必須在如今前所未有的行業浪潮中抵禦更多的競爭。
Weiner想要擺脫《廣告狂人》的模式,轉而採用一種全新的背景和敘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難以理解的是,《羅曼諾夫後裔》會收到這麼多質疑。
這也確實證明了一件事,即沒有限制的創造力可能是危險的,即使對於有天賦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而至於這部劇是否值得看,可能還是需要自己親自去體驗,因為它的外殼至少是漂亮而吸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