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巴川之野,蜀瘴之地,道路險阻,往複數萬裡。每每觀之,視者常欲言而無辭也。其參差崖石,特起衝日,傑然而稱奇也。藤枯倒掛,凜然結星掛月之勢;枝端凝霜,宛若漓龍騰空之趾。清角吹寒,牧笛逐日,崇峰巉聳,橫齧江海。故於茲迄今,若非良人也,皆不及走晤,然凡得芙蓉一二者,臨之,率可謂權御天下。
戎馬之時,備值少年,流離播越,聞見幾多。然待其至之,得賢人,成大勢,敢竭腐草小流之螢光,妄替長空皓月之亮任清虛,英雄之氣,得矣。後之艱苦,若削崖仰攀,時不能受足也。然備若古松刺天,路絕即裂石深擁,雖天風不得撼。初蒙蒙然,北風逼峙,東峰蔽日,備上無擎天行雲之巨木,下臨落石無聲之深溪,常長夜未嘗解衣就寢,食物感泣而常吐哺於地,然雖事艱,其不拘於時,弈兵弄武,俄而散亂,俄而序列,未嘗有所疏漏,大抵地氣之功甚矣。由此觀之,蜀地有靈異,蓋峰圍若盤,奇石類兵仗庫武,雲鋪群山,白練繞樹,誕龍之象也,此之權盛也。
至於李唐,天下歸一,金階灼而炫日,寶帷掩而含風,舞榭歌臺,響出天外。石渠瀉落,青白分明成割陰陽昏曉之勢;水懸三千尺,墜攢累積差作摧山拔地之形,而居此中者,謫之仙也。高下之勢,泠然稱奇,巨石若墜復倚,於酒中聞:仰天大笑出門去。牛馬飲於溪,鳥獸行於林,人立於中庭。攬明月吞吐千秋浩然濟世之息氣,掬星河談論萬裡衝然縱橫之規律。筆鋒卓然,生勁松挑蒼穹之形勢;鬥酒真狂,笑猛虎嘯西風之嘲意;雖後時不予,然其未嘗絕望爾矣。蓋天地有不同,猛禽安與螻蛄為類乎?墜露落轍吟四時之異,霞裁成衣沽斜暉脈脈,文採風流,拔乎其萃。香草燻燻,綠竹猗猗,故常人雖瞻望而未有及者。大抵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也。或古之爭為奇狀者甚矣,殆不可數,然太白甲之天下,非唯人事,實地利也。非險地無以養浩然,非遠奇無以成卓然,非異怪無以生凜然,非絕驚無以常博然,此之亦權盛也。
排此,另有防水杜患之大禹、驚神明之鬼工李冰、雪染白首著太玄經之揚雄、昭德明武之女帝武皇,及波光粼粼,激蕩咆哮間淘盡人間英雄之洞天真逸;蓋天下之士,十之二三皆出於此也。合從締交,相與為一,莽莽然若吞納四海之意,躍躍然似壟納八荒之心。迭浪滾滾,立修要害之法度;亂石穿空,成務春秋之霸道。實萬乘之勢,御宇內之威也。
予觀夫巴蜀勝狀,似無可與之左右。蓋王霸之道非唯振長策而御宇內、履至尊而制六合,威震四海也。似青卷鐫名其上,敢引一時之風騷者,王也;若意氣激蕩敢行非常之事,抑或苦其心志而終成一物以利群民者,霸也。其要害之處,由此明矣。至於他處,非少濟世之才,亦非少春秋之偉業,然與之媲,餘不甚知也,冀莫怪。
由此餘嘆之,川中之地,前有古人之輝卓於日月,後值灑掃而待來者,念天地之悠悠,可謂冠絕天下,實非一家之言可盡矣。然恕吾輕狂,高膽饋其一言,謂之「權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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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御天下》
劉洪順
排版|李雨晴
圖文指導|趙雪潔
責任編輯|馬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