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武俠電影時期,優秀的武打女星有很多。
楊紫瓊,惠英紅、胡慧中,李賽鳳、徐楓等等。
但被報界譽為武俠影后的,只有一個——鄭佩佩。
出生於戰火紛飛時代的孩子,每一個都是從苦中苦熬過來的,鄭佩佩也不例外。
不過,她相對還算有個不錯的童年,至少,在懂事之前,她的家境沒有太差,甚至算得上是衣食無憂,甚至有學習芭蕾舞的機會。
也正是芭蕾舞,給了她進軍武俠電影的敲門磚。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就嘗到了家道中落的苦。
隨後,她的母親帶著她們姐弟幾個南下到香港討生活。
那時候,她要幫著母親,打掃衛生,洗衣做飯,照顧弟妹,擔起姐姐的責任。
甚至,在她的回憶裡,小時候過馬路,往往都是背一個,腋下夾著抱一個,還得手拎一個。
明明很窄的馬路,在那個時候的眼裡,卻很寬很長。
此時的她,小小年紀,卻已經受盡顛沛流離的苦。
她習慣了扛事,責任感重的同時,個性也養的隱忍,習慣付出。
大約也因為這樣,讓她打從心底裡渴望安定,以至於她對「家」有著極強的執念和強烈需求。
時間悄悄來到了1963年,這一年,鄭佩佩17歲。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有著姣好容顏和舞蹈氣質的鄭佩佩,在一眾學生中脫穎而出,順利考入當時的南國實驗劇團,成了劇團的第二期畢業生,隨後進入邵氏。
在南國實驗劇團的短暫學習中,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顧文宗。
顧文宗是當時劇團的團長,也是著名的表演藝術家。
在他手下,他教出了不少知名的演員,其中,就有鄭佩佩。
可以說,鄭佩佩滿身的表演天分,都是顧文宗傾囊相授的,他的栽培,給了鄭佩佩很好的演戲底子。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鄭佩佩進入邵氏的這一年前後,邵氏的兩位當家花旦,地位正以一種微妙的形勢發展。
1962年,李瀚祥執導《梁山伯與祝英臺》,凌波以女人反串男人,飾演梁山伯,紅極一時,地位直逼當時邵氏最紅的演員林黛。
同一年,鄭佩佩生命中的第三個貴人,才剛剛出生。
1963年,也就是鄭佩佩進入邵氏的這一年,林黛在國外生下孩子,耽擱了些許事業,自尊心受創。
大約是林黛和凌波這種,新人代舊人的危機感,讓邵氏開始挖掘「凌波第二」的演員,正好,鄭佩佩闖進了他們的視野。
鄭佩佩的第一部戲,就是著名導演嶽楓的《寶蓮燈》,以反串的形式,分飾兩角,同時出演沉香的父親和沉香自己。
雖說她的戲份不多,搭檔的卻是邵氏當時的花旦,剛生了孩子著急復出的林黛。
由此可見,邵氏對鄭佩佩的愛重和栽培上的誠意。
不過,當時的林黛,因與丈夫發生口角,假死相逼卻弄假成真,以至於《寶蓮燈》的拍攝一度陷入兩難。
但鄭佩佩的這一次試水,效果是不錯的,她出演的沉香父親,臉蛋精緻但眉宇間英氣十足,很有記憶點。
於是,邵氏很快就給她規劃了一部新戲,也就是她的第一部文藝片《情人石》,擔任的,還是女主角林秋子。
因為本身有芭蕾舞蹈的功底和顧文宗演繹上的教導,鄭佩佩演起林秋子,更是自然利落,渾身散發著美豔的出眾氣質。
她也因此一炮而紅。
之後,鄭佩佩陸陸續續又接演了不少同類型的角色。
和舞蹈有關的,和少女特有的青春洋溢,鄰家女孩氣息相關的角色,屢見不鮮。
其中,《春江花月夜》就極富個人特色和青春活力。
甚至,鄭佩佩曾經坦然,《春江花月夜》裡的舞女娟娟擁有著尋常人家的溫暖,有家人,有愛人,還有生活的煙火氣,這部劇裡,藏著她嚮往的未來。
等她真正擁有了家庭,卻發現,現實終究太骨感了一些。
從小的芭蕾舞給她帶來的蝴蝶效應,其實遠不止這些青春洋溢的片子。
《情人石》走紅後,鄭佩佩接演的,大多是同類型的影片,這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了她的戲路和事業的拓展。
這時候,她人生中的第二個貴人出現了。
這個人,就是剛從邵氏籤約演員轉變身份,成為導演的李瀚祥異姓兄弟,胡金銓。
因為看到了鄭佩佩在《寶蓮燈》裡的表現,她一身的舞蹈功底,確保了她身體的柔韌度和協調感。
胡金銓意識到,本身漂亮,眉宇間自帶英氣,有舞蹈功底的鄭佩佩,是最適合自己心目中的「金燕子」一角。
於是,他直接選定了由鄭佩佩出演自己的新電影《大醉俠》裡的「金燕子」。
鄭佩佩也因此在演藝事業上跨入了一個新的高度。
1965年,《大醉俠》開拍,胡金銓生於北京,成年後才到的香港。
在北京土生土長近20年,胡金銓自帶「京油子」的口才和京劇文化的薰陶。
他的作品風格,在當時的香港電影界,算是一個異類,於傳統京劇中再造一個武俠空間。
《大醉俠》上映後,也確實不負他的期待,不論是從電影的配樂,攝影,動作風格,還是表演方式,都獨具匠心,直接開啟了香港新武俠的風潮。
鄭佩佩所出演的「金燕子」,英姿颯爽,出塵美豔,武打動作一招一式都充滿了力與美,當然,這也得益於當時還是無名小卒的洪金寶。
是洪金寶的悉心指導和陪練,讓她的武打演技,愈加的輕鬆自然。
因此,鄭佩佩順勢從鄰家少女,一躍成為國內第一個武打女星。
之後,胡金銓因跟邵氏的發展理念不同,離開香港,但邵氏顯然是還想發揮鄭佩佩「金燕子」的餘熱。
於是,鄭佩佩緊接著拍攝了不少武俠影片,包括《鍾馗娘子》《玉羅剎》《荒江女俠》以及張徹的《金燕子》。
鄭佩佩的戲路,仿佛又一次定格。
上一次是鄰家女孩,這一次是神秘女俠。
她在塑造這些角色上,基本上是以正派人物形象出現,而且自帶神秘的氣場和冷豔氣質。
這時候的她,可謂吸粉無數,事業達到了第一個巔峰,香港報界更是將她譽為「武俠影后」。
似乎,她真的成了凌波第二。
只不過,這時候的她卻無心事業上的繼續衝刺,反而開始想要安定下來,甚至,因為身邊人陸續結婚,讓她越來越有急迫感。
「我想對於我們那代人來說,結婚是最終結局,是女孩子的happy ending。」
1971年,年僅24歲的鄭佩佩宣布為愛退圈,嫁給商賈巨子原文通,對於這段婚姻,她有無限的期待,甚至,婚紗都自己親手縫製。
在事業巔峰期隱退,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她的堅定信心,當然,她並沒有全面退出,還是有將心思放在表演事業上的。
原文通的父親,其實跟當時邵氏的對手嘉禾,有一定的淵源,這也成全了鄭佩佩半隱退後的表演風格的轉變。
1973年,鄭佩佩基於跟羅維的交情,為嘉禾拍攝了《鐵娃》和《虎辮子》等影片。
脫下了女俠的古裝扮相,演起精緻幹練的民初女子,她塑造的角色,仍舊是立體豐滿,純熟自然的。
此時,演戲事業,並沒有離她太遠。
只不過,在這之後,她幾乎就全心撲在了「生育機器」的任務路上了。
鄭佩佩丈夫家三代單傳,一大家子,盼星星盼月亮,指望著鄭佩佩給他們家生一個兒子。
倔強卻以家為重的鄭佩佩,沒有半分反抗,而是把生兒子當做一種必須達成的任務。
「我當時對生育有一種不正確的想法,覺得丈夫是單傳,我既然做他的太太,我就有這個義務,要把自己的肚子借給他生孩子……我把生育當成一個工作了。」
但她的體質不算好,跟原文通十多年的婚姻裡,懷孕8次,流產4次。
好不容易保下來的孩子,因為是女兒,完全得不到夫家的半分憐惜,直到,她最後給原家生下兒子。
原家的「皇位」終於有人繼承了,而她的保姆生活,卻還沒卸下。
著名作家蔡瀾是鄭佩佩的好友,談起鄭佩佩,他曾經說:「在美國的那些年,只知道她頂下一家人的生活,沒聽過她先生做點什麼。」
一個不知付出的丈夫,一個勞碌命的妻子,這樣的婚姻組合,註定是一場悲劇。
鄭佩佩是閒不下來的人,儘管跟丈夫遠走海外,儘管她生了幾個孩子。
但她仍舊遊走在事業,丈夫,孩子,公婆之間,忙的團團轉,卻吃力不討好。
月子沒坐,被當做生育機器,一胎接一胎的懷,丈夫時刻找茬,一方面覺得她撲在事業上太高調,一方面又希望她能為家裡賺錢。
光想想,這樣的人生就讓人覺得疲累,而她竟熬了近20年。
終於,在一次的事業衝擊下,她破產了,丈夫直言她不適合做一個太太,即便有了4個孩子的維繫,兩人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1989年,鄭佩佩淨身出戶,身無分文的走出了原家。
機緣巧合之下,她認識了星雲大師,並經由星雲大師介紹,住進了佛堂寺廟。
這一住,就是2年。
在離婚前,她一度需要看心理醫生,才能保障心裡的些許安定,住進佛堂後,跟著參禪學佛,她的心安定了。
1992年,鄭佩佩正式宣布復出。
當年的正派神秘女俠,重新出山,可屬於她的武俠時代,畢竟過去了。
暌違影壇近20年,她復出後,會面對什麼?該面對什麼?等待著她的,是什麼樣的一條路?
誰都沒有答案。
而這一年,鄭佩佩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三個貴人,周星馳。
周星馳的電影風格獨樹一幟,以無釐頭喜劇見長,他影片中的角色,不管是從人設還是從臺詞以及表演拍攝風格上,都自帶笑點。
這樣的形象,和鄭佩佩以往的形象,是不同的,屬於顛覆式的變化。
可一代「武俠影后」終歸也是要生活的。
鄭佩佩宣布復出之後,她其實接到了三部戲的邀請,其中有一部動作片甚至讓她出演女一號。
當時一位曾經提攜過周星馳的藝員經紀人馮美基極力推薦她參演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
鄭佩佩亦師亦友的引路人胡金銓卻對周星馳劇本中的「華夫人」全無好感,心疼她復出的艱難,也不太願意讓她去接這樣的反派角色。
奈何鄭佩佩對自己,對市場有清醒的認識。
她知道,自己已經脫離影壇近20年了,《大醉俠》的老本,也吃夠了,得試著放寬心去接受新的挑戰。
同樣的,李瀚祥也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去出演這麼「胡鬧」的電影。
但鄭佩佩的回答,卻透露著一個中年女人復出的心酸和悲涼:「我也不能夠沒飯吃呀,這樣至少的話我可以有戲拍,有飯吃。」
演員,從大的方向說,也不過是一個職業,區別就在於,這個職業,其實無時無刻都在體驗別人的人生。
它能讓人填飽肚子,那麼演誰不是演呢?
不過,話說的倒是容易,可真正做起來,卻也是很難的。
鄭佩佩性格比較傳統,甚至有些小古板,根本沒法理解周星馳電影裡的無釐頭,很難從裡面找到共情點。
沒法子,她只好把周星馳的電影全看一遍,從中找感覺。
在片場中,周星馳也極力發掘她的喜劇天賦,最終在原劇本的基礎上,給「華夫人」增設了不少無釐頭元素。
「含笑半步癲」,「一日全包散」……這些都是影片中經典至極的片段,更是他們即興創作的片段。
1993年,《唐伯虎點秋香》上映,一開始,這部戲在內地並不吃香,只在香港成績不錯。
但她也算是借著「華夫人」重回影壇了。
直到幾年後,這部電影在內地突然井噴式地爆發,鄭佩佩因為「華夫人」直愣愣地闖入了內地市場。
事業的第二春,正式來了,只不過,距離她形象的徹底逆轉,還差一點點火候。
這時候,她曾經的一個小迷弟,適時地伸出了手。
這個迷弟,不是別人,正是從小看著她電影長大的國際知名導演,李安。
李安導演邀請她參與《臥虎藏龍》的拍攝,給她定的,是一個陰險毒辣,殘忍卻又隱忍的「碧眼狐狸」。
是真真正正的大反派。
《臥虎藏龍》的成就有多高,這裡就不多說了,鄭佩佩真正意義上的「反派」角色,「碧眼狐狸」給她帶來的,是她演藝事業的再度起航。
如今,鄭佩佩已年過古稀,偶爾還活躍在不同的影片裡,也活躍在一些綜藝節目上。
武俠影后雖然遲暮,但她一生的經歷,仍舊是帶著遺憾的。
鄭佩佩的女兒曾經提到過她的媽媽是華夫人和俠女的結合體:「她每天晚上12點之後她的狀態就很瘋癲,又哭又笑的,好像喝醉酒了。」
她一生孜孜以求的,不是事業的多成功,而是回歸家庭,可終究,她只能鍛就一副堅強而獨立的軀殼,將自己保護起來。
只有在深夜無盡的沉寂中,陷入迷茫和慌亂,時不時慰藉自己悽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