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香港無線把第八期和第九期訓練班裡的藝人,都送到劇組《京華春夢》,跑龍套。
其中一個龍套演員,是18歲的黃日華。妥妥的小鮮肉一枚。
當時劇組裡,有一個女孩子,特別吸引黃日華的目光。
她臉蛋帶點嬰兒肥,圓嘟嘟的,特別可愛。她比他大一歲,不過,在他看來,她更像小妹妹。
她叫梁潔華。
這世界真是無巧不成書。兩個人名字裡都有一個「華」字。
還有一個巧合,兩人在劇裡的角色,一個演嫖客,一個演妓女。
拍戲候場的間隙,黃日華和梁潔華兩人湊一塊,什麼都能聊,什麼明星八卦啦美食啦電影啦。
就像普通朋友那樣相處。
不知道哪天開始,他們之間的氛圍開始變得有點奇怪。
舉辦香港小姐期間,他們被安排當現場的舞蹈演員。
練舞時,兩個人靠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看到她瞳孔裡有一個他。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梁潔華的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黃日華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娛樂圈的人,談戀愛大多會藏著掖著。但黃日華和梁潔華愛得坦坦蕩蕩。兩個人去哪都牽著手,愛得如膠似漆。
工作前三年,黃日華一直不溫不火。直到1983年,無線有很多演員出走,公司迫於無奈,啟用沒什麼名氣的黃日華。由他和翁美玲合拍《射鵰英雄傳》。
沒想到,黃日華把郭靖的傻勁演活了,從此一炮而紅。
同一年,黃日華、湯鎮業、苗僑偉、劉德華、梁朝偉並稱「無線五虎將」,一時風光無量。
在娛樂圈,有名氣的人,必定有緋聞。黃日華的緋聞對象有惠英紅、鄧萃雯、龔慈恩。
梁潔華實在忍受不了那些花邊新聞。最終兩人在1985年協議分手。
各自發展事業,各自戀愛。但戀情都很短暫。
1987年,黃日華和梁潔華宣布複合。
在世界兜來轉去,發現最適合自己的,還是最初的那一個。幸好,那人還在原地等候。
如同歌詞裡唱的:待我心 ,世間始終你好。
1988年,兩人結婚。
他們的愛情結晶黃芷晴,在兩年後出生。
梁潔華不放心把女兒交給傭人帶,於是退出娛樂圈。重新找了一份可以自由安排時間的工作,保險經紀人。
黃日華的事業進入巔峰。成天忙得腳不沾地。
「每天凌晨3、4點下班,6點又上班。」
坐著化妝,幾秒鐘就睡著了。連化妝師都不忍心打攪他。一個託著他的頭,一個輕手輕腳地給他化妝。
期間因過勞而患了肝炎,但也只是獲準休息18天。
1997年,黃日華迎來事業的最高峰——《天龍八部》。他把義薄雲天,忠貞不二的喬峰,演繹得淋漓盡致。
隨之而來的,除了更高漲的人氣,也有更繁忙的工作。
女兒出生到青春期這段時間,黃日華一直在拍戲。最忙的時候一年要拍四五部電視劇。
長期的喪偶式育兒,讓梁潔華心生疲憊:
「跟你結婚這麼多年,我好像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裡面,女兒有爸爸跟沒有爸爸一樣,你每天都要拍戲,每一次學校要見家長,都是我一個人去的,我一個人買菜,我一個人帶她去玩。你在哪裡?你有沒有把時間留給我們多一點?」
有一次,夫妻兩人吵架,吵到要鬧離婚的地步。
黃日華問女兒:「要是爹地媽咪離婚了,你是跟爹地?還是媽咪?」
女兒說:「媽咪。」
黃日華想想還是算了。自己一個人,孤家寡人的,太可憐了。
從那之後,他開始反省:
「事業不是我一輩子可以擁有的,可是這個家庭,我可以一輩子擁有它。」
2004年,黃日華退出演藝圈。此後七八年間,他花大把時間陪伴女兒和太太。
在《女兒們的男朋友》裡,女兒黃芷晴透露:從小到大,吃蝦的時候,她和媽媽都不用動手,剝蝦的工作都被爸爸包攬了。
黃芷晴笑著說:「華哥就是控制不了的喜歡剝蝦的男人!」
其實,哪裡是他控制不住喜歡剝蝦,他只是控制不住喜歡身邊的她。
黃芷晴還吃醋地爆料,在爸爸的心裡,排第一的永遠是媽媽。
一屋三人,三餐四季,最美好的人生不過如此。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2013年,是黃日華和梁潔華結婚25周年。他在微博上曬出25年前兩人合照,並附文:
「今天我們結婚了(25年前)!銀婚快樂、永遠恩愛!」
也是在這一年,梁潔華突然感覺到身體變得很差,剛開始只是感冒,然後就是胃痛,打針的地方淤青很久都沒好。
去醫院查第三次,驗了血,聽到結果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懵了。
白血病!
當天晚上回家,她整晚沒睡,一邊哭,一邊交代後事。
她還患上抑鬱症。上一秒情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開始莫名其妙地大哭。
「每日都很恐懼,睡覺醒來會大哭。醫生每日提醒我,治療會會脫髮,勸我剪短頭髮,不過我始終希望漂亮……終於有一日我睡醒後,發現所有頭髮都掉光了。」
在職場上,她是女強人。在病魔前面,她成了手足無措的小女孩。
黃日華心理壓力也很大,但是在太太面前,卻從來沒表現出來。因為他知道,如果連他都不控制好情緒,就更沒辦法好好安撫太太。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我的世界只有她,我一定要支持她,陪她打贏這場仗。」
那段時間,他什麼都不理,好友不見,活動不出席,戲也沒拍。
每天都很悉心地照顧太太,安慰她,給她信心和勇氣。
狗仔拍到的畫面,都是黃日華緊緊牽著太太,把她當小女孩細心呵護。
治療白血病非常耗錢,半年就去掉了兩百萬。之後還要做骨髓移植,更是價值不菲。
為了醫藥費,黃日華必須出來工作。他只接商演,一兩天就可以結束。
工作的時候,心裡一直記掛著醫院裡的太太,想著她今天要做化療。會不會很痛?會不會很無助?
電話響起的時候,他總是很害怕。他怕接到醫院的電話,說老婆的情況惡化了。
他試過早上坐飛機到內地,晚上又折返回香港,只為了看老婆一眼。
因為住在重症病房,他只能在窗外,隔著玻璃,遠遠地看她一眼。
「老婆,我回來啦,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只要梁潔華對他微笑,他就覺得這一天的疲勞都一掃而空。
後來梁潔華在節目中回憶起那段時光:「我看到他很辛苦,我好感動!他是100分好老公,沒有他,我不知道怎麼辦!」
夫妻兩人,「同甘」容易,「共苦」很難。這世間真正能夠做到患難與共的,又有多少呢?
特別是娛樂圈。變心、出軌、撕破臉,都成了家常便飯。從一而終的感情,少之又少。
但是黃日華結婚之後,完全零緋聞。他對感情忠貞不二,就如同他曾經飾演的「喬峰」。
《天龍八部》裡,喬峰說:
「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豈是一千個、一萬個漢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
《女兒們的男朋友》裡,黃日華曾說過:
「女兒不是你自己的選擇的,可是老婆是你自己娶她回來的。我一定要給她最好的,疼她,愛護她。如果要選老婆重要,還是女兒重要,我覺得老婆比較重要。
在節目裡,他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談起老婆來,多次哽咽:
「我有很大的壓力,都沒有給她們說。尤其是這幾年我老婆身體不好,我一定要守住我的承諾,無論你是富有貧窮健康開心,我都會在你身邊,一起把你保護,我一定會把結婚的承諾做得很好。」
照顧病人是一件累人的事情,經濟上的壓力、心理上的壓力,重得就像壓在心臟上一塊大石頭。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其實就是因為長時間的負累,把溫情都消耗了。
但是黃日華從來沒把病妻當做負累。他甚至把照顧老婆,當做一種修煉、一種成長。
「我很感謝太太的堅強,願意勇敢面對這個病,我很榮幸成為她的丈夫,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照顧我,也提點我改善缺點,令我長大成為更好的人。」
2018年,梁潔華成功移植骨髓。
醫生說,只要再觀察5年不復發,就能完全康復。
夫妻兩人曾一起出現在媒體前。鏡頭前的梁潔華臉色紅潤,看起來恢復得很不錯。
只是誰也沒料到,病魔捲土重來。
癌,擴散了。
2020年5月26日,梁潔華因器官衰竭去世,終年59歲。
在《天龍八部》裡,喬峰永遠失去了心愛的阿朱。
在現實生活中,黃日華永遠失去了心愛的太太。
我想這世界上,對於相愛的人來說,最痛的事,就是不能白頭。一個人先撒手,徒留另一個,餘生還那麼漫長,只剩下回憶作伴。
在追悼會上,有一封黃日華寫的告別信:
「遺憾地未能同您退休後環遊世界,
遺憾地未能給您終生幸福、健康,
遺憾地未能跟您執子之手,白頭到老,
但有幸地娶到您,是我一生中做得最成功、最驕傲的事。」
他曾在病床前答應太太,以後都不會再娶。
在劇裡,他是重情重義的大英雄。
在劇外,他是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他用一輩子去證明,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擔當,什麼是愛,什麼是「對你負責到底」。
或許,梁潔華走的那一刻,是微笑著的。因為,有這樣一個男人,愛她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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