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18個月，《旺達幻視》首播兩集可說完全令我驚喜，驚喜的不只是它另闢蹊徑做出了與mcu前三階段任何一部作品都不曾有過的差異性，更是因為我本以為這些都是為了服務於迪士尼流媒體計劃的周邊劇集，看看就好，沒想到漫威出乎我意料地端出了一部嚴謹的旺達角色研究，一部能夠以電影精神分析學為主題的劇集。這足以讓我沉寂已久甚至以為早已戒斷的MCU之魂，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文丨老直啊
編輯丨雷伊斯
精神分析學長期滋養著文藝創作，《旺達幻視》中大量的細節彩蛋，其實並非毫無根據天馬行空，而是都對應著旺達的深層意識。
本文試著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析《旺達幻視》詭異的劇情、彩蛋、細節、線索，更好地去看懂旺達這個角色，相信上面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旺達這個角色，是MCU中經歷非常多次毀滅性打擊的悲劇人物，從小失去雙親，被關起來做人體試驗，被人利用差點導致自己的故鄉被毀滅，在戰場上失去親哥哥，接著失去摯愛的人，在沒有東西可以失去後，又失去了生命。病理學顯示，有創傷後遺症的人，總是會在夢中或現實中不斷回到創傷情境，且一直處於覺得某件重大事情還未解決的狀態，並企圖修復。旺達因為擁有混沌魔法，能夠扭曲或修改現實，因此不止於像常人一樣做夢，而能通過魔法創造一個世界，在裡面生活。在弗洛伊德《創造性作家與白日夢》中，他指出創造幻想對於成人來說，取代了孩童時期的遊戲活動。這遊戲如同白日夢，是願望的實現。克萊因學派後來又發展出潛意識幻想的理論，認為創造力的驅動往往常常伴隨象徵和修補機制。電影《野草莓》中，電影作者英格瑪·伯格曼就通過一場漫長詭異的「白日夢」，展現主角在潛意識的幻象中反覆治癒自己已經永久失落的童年，不斷看到象徵時間流逝的空白鐘錶、早已離去的初戀情人、以及變得很恩愛的父母。這既是電影主角的修復，也是伯格曼自己童年的修復。在《旺達幻視》中，旺達也做著這樣一場「白日夢」。她是這夢的主體，同時可能亦是這夢的作者，這個假想小世界裡充滿了她破碎的創傷回聲，她在裡面過的美滿的生活，是對自己欲望和失落客體的補償。開場沒聊幾句，旺達就對幻視調侃他堅不可摧的頭，這是《復仇者聯盟3》的回聲，曾經幻視被滅霸摳寶石的情景給旺達留下巨大的傷痛，她在這個小宇宙中幻想將其修復。
對客人捂眼睛打趣的索科維亞傳統，是《復仇者聯盟2》的回聲，旺達和快銀早年被關在索科維亞的九頭蛇秘密基地，進行人體試驗，在《復聯2》中首次出戰，旺達正是從背後襲擊了鋼鐵俠，用雙手施展幻術讓他看到內心最恐懼的畫面，也因此讓鋼鐵俠造出了奧創，對索科維亞居民造成了嚴重傷害，甚至奪走她哥哥的生命。如果有機會重來，旺達也許會希望她當時做的只是捂眼睛猜猜我是誰的無害動作。
在幻視變魔術時，旺達推出一個用來大變活人的柜子，柜子上方有個神似心靈寶石的六邊形和光柱射出的形狀，是《復仇者聯盟3》的回聲，旺達當時親手將幻視頭頂的心靈寶石擊碎，寶石發射出萬丈光芒的情景，也是旺達一個很痛苦的創傷記憶。而這個能讓活人消失的柜子，則是滅霸拿到寶石後彈指讓一半人消失的回聲。
在中插廣告中，出現了斯塔克工業生產的麵包機，機器中心的報時器呈現出非常突兀的紅色，並且在烤麵包時停滯了許久，廣告女郎有些忐忑地等待。這是旺達小時候全家被襲擊當天的回聲，當時正是斯塔克工業的炸彈炸死了她父母，接著她和哥哥在恐懼中等了兩天第二顆炸彈爆炸。麵包機的報時器就像是炸彈的紅燈，廣告女郎的等待就如同那漫長兩天的殘影。
在另一個中插廣告中，男士手錶上赫然出現了九頭蛇的標誌，是旺達起源故事的回聲，她和哥哥最初就是被招募進了九頭蛇的超人類改造計劃，負責計劃的九頭蛇高層也正是叫做Strucker。而手錶廣告的slogan：He』ll make time for you.
「時間」是旺達創傷記憶的關鍵詞，她總是想和幻視有更多的時間相守，甚至避開復仇者去了北歐，卻被滅霸的到來所破壞，最後幻視被滅霸殘忍摳壞，也是使用了時間寶石。時間成了旺達的執念，廣告詞He』ll make time for you中，He和will連讀，與「Heal（治癒）」諧音，也暗示了旺達創造出這個假想世界，是為了治癒失去愛人的創傷，在這裡奪回那些兩人來不及擁有的時間。
夢是欲望的滿足，但同時具有偽裝性。夢會對無意識欲望加工讓它隱蔽起來，也就是說夢既要表意又要隱蔽它。這就是為什麼所有這些創傷記憶都以變位、二度裝飾的形式出現，變成了我們喜聞樂見的彩蛋。所以如果用精神分析學的無意識理論與佛洛依德的泛性論去理解，那麼這個假想世界其實就是旺達的白日夢境，皆由旺達的創傷回聲和無意識中的欲望所構成。是的，在被一些大導演詬病超級英雄沒有性需求之後，漫威把這個放上了臺面（其實之前也有表現過啦）。在美國以前的電視劇中，因為莫名繼承了當時的英國電影分級制，而堅決讓夫妻分床睡，在《旺達幻視》中旺達用魔法將兩張床合併了起來，直面了性慾。
不存在的幻視與自我保衛機制到這就不得不提醒一個更悲慘的事實，幻視也是旺達在這種心理機制下創造出來的。正如片尾最後由電視屏幕的紅綠藍三色光組成的對戒，皆是虛擬。劇集名字叫做Wanda Vision，並不是Wanda and Vision，所以這個劇集雖然表面看好像是旺達和幻視在一起，但其實只是旺達一個人的故事，開頭經由假想世界中的結婚，Wanda Vision可以解作旺達婚後加入了夫姓的稱謂，而Vision一詞又有幻象之意，暗指這一切不過是旺達一個人的幻象。
在電影《盜夢空間》中曾經對創傷心理做了具象的詮釋，已經失去的客體——妻子，不斷在主角夢中出現，但卻表現出攻擊性，多次迫使主角從夢中醒來。在《旺達幻視》中，已經失去的客體幻視，不斷在旺達的「白日夢」中出現，但卻極為不穩定，多次表現出對這個夢境的質疑。精神分析學也認為，試圖將這些無意識的欲望引至意識層面會引起自我保衛機制的心理抵抗。因此幻視的質疑總是遭到旺達緊張的回絕，不斷說服他接受這個世界。而天劍局飛機的模型、收音機裡特工的聲音、下水道蜜蜂人的出現等等，則是來自外界現實的刺激，企圖喚醒旺達的意識，但由於旺達此時逃進了一個自我修復的夢裡，她本能地拒絕醒來，並且擔心幻視及其他人也看見這些異樣。天劍局的飛機（值得注意的是天劍局在MCU中的功能有別於漫畫，改成了Sentient Weapon Observation Response Division）這種本能在看到蜜蜂人的一段裡表現得尤為明顯，旺達堅定地對蜜蜂人說「No」，有人猜可能是她知道這個人是某個危險的反派，所以要逃。但從表情上看，旺達是強勢的，而非害怕的。或許蜜蜂人只是像飛機一樣，是一個從外部現實進入旺達世界企圖喚醒她的人，而他的出現不僅刺激了她的意識，也再次激起了她身後幻視的質疑，於是她迅速把這個異物抹去，做出了繼續沉浸在這個世界中的決定。最後第二集結尾旺達看到假想世界中的黑白色逐漸變成彩色，致敬了1998年的電影《歡樂谷》，當中主角也是因為厭惡現實世界而穿越來到電視中的黑白世界「歡樂谷」，在裡面人們過著按部就班波瀾不驚的生活，當主角慢慢開始不按這個世界的規則行事後，就開始看見彩色的事物，隨後不守規則的人越來越多，彩色開始在整個世界蔓延。《旺達幻視》中每次彩色的出現，都意味著動蕩的意識喚醒，最後進入到彩色的世界，也意味著這個假想世界從穩定可控的、波瀾不驚的，變得愈發不穩定、充滿刺激、不受控制，也表明旺達從深層無意識漸漸上浮的狀態，預示著旺達距離清醒、我們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最後聊聊情景喜劇的形式我們知道旺達在這個世界裡與幻視過著甜蜜的生活。但為什麼是這個畫風，為什麼是美國五六十年代情景喜劇？並且旺達非常熟悉這種形式，第一集顯然在致敬一部1964年播出的美國情景喜劇《家有仙妻》（1964年也正是旺達這個角色第一次在漫威漫畫刊中登場的年份，此為致敬）。排除編劇個人喜好不討論，情景喜劇的設定可以得出兩種猜測，一種是旺達童年時期在索科維亞可能每天與家人觀看了非常多的美國情景喜劇，劇中的家庭關係被年幼的她視作美好生活的模樣，但她因為特殊的能力和身份，從不曾體驗過這種日常生活，因此她自己創造了這個小宇宙，用童年理想中的模式演繹自己與幻視的普通人生。
這個解讀有個小問題，就是以旺達的年紀，她在《復仇者聯盟》首次出場時，應該只有20歲上下，暫且算她是90後，怎麼會看到很多五六十年代的電視劇呢？這就有了第二種推測，即這個小宇宙是別人為旺達建立的，而這些電視元素來自那個人的閱歷，誰會有這樣的閱歷呢？一個可能的人選就是Agatha Harkness，她也是目前被猜測為怪鄰居Agnes真實身份的熱門人選之一，Agatha在漫畫中是一位古老的女巫，在現實世界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神奇四俠家的保姆，她是很有可能觀看了大量美國情景喜劇的人。這兩種猜測取決於一個關鍵問題，這個假想宇宙到底是旺達自己做的還是別人給她做的。我個人傾向於第一種解釋，如果這個世界是由他者布置的，將很難解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旺達心理層面的投射。並且有大量細節顯示這個世界以旺達的意識為中心。像是晚宴一場戲中，幻視的上司因為粗暴地質疑了旺達的記憶而差點被噎死，期間上司妻子雖然笑著說「停下」，但表情卻像是對旺達驚恐地求饒。不禁讓人聯想到《逃出絕命鎮》的黑人女僕，表面被迫微笑，但殘存的意識在哭泣。因此我偏向認為這的確就是誘發自旺達潛意識的世界。
當然，這是我僅根據前兩集做出的理解和猜測，也許播到後面漫威突然說「啊哈哈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哦」，也是有可能的。
總的來說開局前兩集完成度讓我很驚喜，漫威敢於慢下來，敢於怪起來，用表層復古趣味的情景喜劇，包裹內層詭異邪門的驚悚懸疑，同時將精神分析融入劇本創作，深入呈現了旺達破碎的內心和崩潰的精神狀態，為接下來旺達可能的「瘋狂」打下紮實基礎，這在漫威和超級英雄電影中都是難得的嘗試。其實說起來，影迷之所以會對漫威角色如此疼愛甚至引發罵戰，就是源於MCU編劇們總是很細心地照料每個角色的內心戲，讓我們能觸碰到他們的感受，從而理解他們的決定，才能與每個角色產生那麼大的連結，好像認識他們所有人。我想這就是漫威能夠如此成功地建立了整個宇宙的基石和秘笈。非常期待接下來的發展，惡魔到底是誰？是不是大家猜測的Mephisto呢？除此之外，我還有更在意的問題，旺達的結界到底是空間結界還是時間結界呢？按常規的理解似乎偏向認為這是個空間結界，就是旺達在一個地方圈了塊地過家家。但如果僅僅是空間上的，又如何連接到《奇異博士2：瘋狂多元宇宙》呢？並且從50年代情景喜劇演到現代似乎也有些太浪費了。可以肯定多元宇宙是MCU第四階段的重點，那麼「時間」的概念必然是需要在這一部觸及的，因此會不會這個結界其實不止是空間上的，也會對時間造成扭曲呢？比如夫妻倆演了多少情景劇就創造了多少個多元宇宙，最終驚擾了《洛基》劇集中將會出現的時間變異管理局TVA，哎呀，串起來了呢！
「毒藥」歡迎讀者來稿，主題方向包含綜述梳理、熱點評論、影評等，一經採用，稿酬優厚，另有電影票、精選好書等福利相送。稿件投遞郵箱：
214952621@qq.com
商務聯繫微信：duyaosir
-THE END-
羅比特·麥基 | 李安 | 田壯壯 | 賈樟柯 | 寧浩
關錦鵬 | 刁亦男 | 饒曉志 | 董潤年 | 李霄峰
五百 | 張大磊 | 呂行 | 侯鴻亮 | 樊路遠 | 宋歌
陳祉希 | 許月珍 | 龔朝暉
金剛川 | 花木蘭 | 姜子牙 | 我和我的家鄉
奪冠 | 我們:《奪冠》幕後紀實 | 麥路人
異星災變 | 信條 | 菊次郎的夏天 | 一點就到家
五條人 | 掬水月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