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江湖人來人往,隻影成雙,南風帶著自家的蠢笨小狐狸歷經百轉千回,千辛萬苦,終是完成了仙野源的契約試煉,作為獎勵,她可以如願享受河陽城一週遊的快樂旅程,這便是南風的最愛「年假」了。
在言靈大人處領了「年假」的當晚,她便摟著她家小狐狸,熟門熟路地從河陽城外踏著一階稍矮的城牆一躍,只見她小小個頭翻過畢緯天家的屋頂,揭霜瓦,上房梁,一蹦一跳。
言靈大人從沒希冀南風能笑傲江湖,聲名鵲起,只希望她自在逍遙,做自己開心的事就好,於是作為師傅,只教她練就穩穩噹噹的基本功,說是基本功,其實就是跑路的十八般武藝,一切都以保命為重。她下山的當天,言靈大人還千叮萬囑,命她準時回家。
但對於南風來說,試煉天下就於此開場,這江湖好大她得慢慢逛。
她還在試煉的時候就給自己安排了滿滿當當的七日遊計劃,頭一天定要喝上貨郎家用泉水釀就的小酒,第二天要去找山德士老爺爺買桶炸雞,這畢竟是小狐狸的最愛,第三天去何叔家的酒樓點盤寐魚,嘗嘗何叔的老手藝變沒變,第四天幫殷實哥哥去西沙跑跑貨,權當減肥,第五天再去東城門陪著老乞丐下下棋嘮嘮嗑,第六天守著擂臺看看逐霜首席大弟子的比賽,第七天尋著時間去黑商那兒買點稀罕吃食帶回去給其他契約妖嘗一嘗。
心裡的小算盤打得挺精的,只是無奈想像總是豐滿,現實總是骨感。頭天,在貨郎處便碰了壁。
貨郎正拄著糖葫蘆草架沿街叫賣著,行至公告欄處,仿佛聽見有人問他家小酒賣不賣,卻未見有人前來,正當納悶之時,他瞧見了正伸出小爪子拽他衣角的小狐狸。他先是往後一跳,這般深色皮毛的狐狸不像是靈寵來的,然後眼前突然有一不明物體晃過,嚇得他抱緊了手裡的糖葫蘆插杆。
只見南風正用腳吊著誰家的房簷,倒栽蔥式地望著他,還揚揚手向貨郎問好,貨郎被她那倒過來的臉蛋兒嚇得連忙一屁股跌坐,一聲悶響,正是他實乎地墜地。
「貨郎先生,你家的酒賣不賣?」
「不賣!不賣!你那麼小,喝什麼酒!」起身拍拍灰土的貨郎一個勁地拒絕。
「嗨呀!我是靈契師,我不比正常人類,我上月才滿的十五呢!」小南風右腳一個借力就竄下身來,穩穩地落在貨郎面前。
「那也不行!這可是我家的私釀!」
「不公平不公平,黑龍大人歸山時還給卷耳捎了一小壺!我為啥不能喝?」
「黑龍大人和卷耳大人於我家有恩,那是我家老母送的!」
「那貨郎先生你甭客氣!我也很能幹!你需要幫什麼忙儘管說!」南風撲閃著她那黑豔豔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貨郎先生還沒來得及再次拒絕,何叔家酒樓的小二便找來了。
「阿貨啊,你在這兒啊!我剛路過你家,金先生像是在你家找麻煩呢!」小二急忙忙說道。
「找麻煩?不對啊,我房租昨日交了呀!」貨郎有些將信將疑。
「你快回去吧,我怕你家老母招架不住!」小二繼續勸道。
提到自己的母親大人,他立馬就著急了,抄著糖葫蘆架就往回跑。
「那我得回去看看!多謝多謝!」
南風都沒來得及插嘴,她也只得跟著他一道回家裡頭瞧去,說不定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當南風遠遠地看到前頭有一戶人家的門口圍著一圈又一圈的人時,她便知曉這定是貨郎家了,她一雙眼眸滴溜溜的轉著觀察四周,悄無聲息的繞到人群身後。
貨郎回到門前,立馬撥開人群,衝了進去,富態盡顯的金先生坐在中間,老母被兩個僕人捉著,架在後頭。
「母親!」貨郎一見到母親,便撲向母親的方向。
「站住!站住!」僕人見狀,立馬把貨郎給推開。
「我以為你呢,安分守己,卻沒想到你居然半夜到我家來偷我的黃金!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江洋大盜!」金先生來勢洶洶,質問道。
「我沒有!金先生!我一直感念你租房給我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怎麼會行偷竊之事呢!」
南風看著眼前的局面,明擺著冤枉好人了。
「你不把你偷的黃金交出來,我就把你家母親帶走!」
「冤枉啊!」貨郎撲通跪下,乞求金先生放過母親。
南風再瞧了瞧圍觀的人群,沒有看到可疑人物,她立馬跳進貨郎家中,還是打算先給貨郎洗清嫌疑。
「憑什麼認定就是貨郎先生呢?」
「他家隔壁就是我院子,他最方便作案!而且他遲遲拖欠了三個月的房租,直到昨日才還清!我家的黃金就是昨日發現不見的!」金先生一副證據確鑿的模樣。
門外看熱鬧的人們面面相覷,悄悄議論著,正當此時,一個頭戴鬥笠身背長槍的男子路過門前,駐足停留。
「那貨郎先生的租金是如何得來的呢?」南風轉過身去問貨郎。
「我置賣了我的油傘攤,才攢齊了房租,這個事兒去東街一問,大家都知道。」貨郎立馬回答。
「金先生,你趕緊去東街核實吧,不過我還要說一說,你們倆的宅院雖然臨近,但是砌的石牆這麼高,大家有目共睹,貨郎先生這羸弱的身子骨,很顯然是沒辦法翻過去的!」南風靈動的大眼睛注視著金先生,金先生似乎有些被說動,揚了揚手,僕人們總算放開了老母。
這時,帶鬥笠的男子一抬眼,隨手長槍一出,突然攔住了一個轉身想要離開門前的圍觀群眾。
只見那群眾立馬躲開,十分利索地翻過高牆,向西邊的街巷溜去,動作和身形都像是個練家子。帶鬥笠的男子身手敏捷,立馬追了上去,南風見狀,也三下五除二爬上高牆,跟上鬥笠大哥的腳步。
彎彎繞繞的巷子,南風衝撞了許多行人,跟得有些疲憊,不過為了抓住壞人,她還是硬著頭皮去追了,她一個旱地拔蔥翻出西街,穩穩落地後藉由助跑登上房簷,想著在高處似乎更好追蹤。
只見前方似乎到了一個死胡同,南風大喝一聲:「大膽小毛賊,我看你往哪兒跑!」
壞蛋還想繼續翻牆找出路,只見南風喚出她的契約妖,衝他一丟,「去吧!小狐狸!」
小狐狸立馬跳往屋簷上,生生咬住了壞人的手。
「誰惹我,小狐狸就咬!」南風喜滋滋地笑道。
「小毛丫頭,還想充大俠作幾時英豪!」壞蛋一個踢腿,掙脫了小狐狸,試圖把狐狸摔向地面。
鬥笠大哥終是踏槍出手,左手接過受傷的小狐狸,一個靈活的迴旋,他那把長槍便架在壞蛋的脖子上。
「還是被捉住了……」壞蛋似乎放棄了掙扎,「我有話要說,好漢饒命!我只是劫富濟貧!」
「我呸!還劫富濟貧!你差點害了人家貨郎先生呢!」南風忍不住吐槽。
「大俠饒命啊,我真的只是想劫富濟貧!貨郎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必須把金子還回去。」戴著鬥笠的男子半天只說了這一句,然後長槍一撤,順手就把小狐狸丟給南風。
「什麼?!」南風接過自家的小狐狸,朝他大吼。
壞蛋趁機翻過城牆,溜得無影無蹤。
南風一看,跟不上壞蛋了,便跟著眼前的鬥笠大哥。
「你怎麼就這樣放了他呢?」南風頓足,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壞人,他會去還金子的。」
「你從哪看出來的!」
「劫富濟貧。」
「你信他?!兄臺,你第一天外出歷練嗎?!」
「嗯。」
南風扶額,不過幸好已經給貨郎先生洗清嫌疑了,壞蛋沒捉住,俺下次再捉!
「對了,傻大個!你叫什麼名字啊!」南風看著男子高大的背影,追問道。
「西洲。」
「西洲……名兒好記!對啦,你配有長槍,是霜淵的弟子嗎?來參加逐霜首席大弟子的對不對!我叫南風,東南西北的南,東南西北風的南風,我師承仙野源言靈大人,這隻狐狸是我的契約妖!」
男子沒有回答她,依舊雷厲風行,片刻便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南風抱著小狐狸,腦袋裡回味著他的寡言寡語,愣愣冰冰,越想越好奇。
「嗨呀小狐狸!你還被他抱過呢!他是不是很帥啊!」小狐狸聽到南風逗它的話,眨巴著桃花眼,嘴角流出來口水。
「蠢狐狸,又流口水!」南風捏了捏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平時不好好練習,下山第一天就被錘了,還是帶你回家療傷吧!」
南風穿過巷口,路過山德士炸雞攤,看了看懷裡的小狐狸,寵溺地搖了搖頭,然後買了一籃子炸雞。
「咱們回家咯!」一路搖搖晃晃,河陽城的叫賣聲漸漸遠去,夕陽西下,她走出了城門。
坐在山門前吃著茶,等著南風的言靈大人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見到小小身影出現,便遙遙地說了句:「藥備好了,去黑龍那兒拿藥去。」
「才不是我笨手笨腳呢,是小狐狸拖我後腿!否則我肯定第七日才回來!」南風氣呼呼地盯著她家師傅。
「哦?我們靈契和契約妖一向是江湖一心,同去同歸,你平常不好好練,狐狸便學著你偷懶。」
「哼,我可是過了試煉的!」
「對啦,師傅,霜淵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給我具體說說嘛!」
「哦?是在河陽城聽著了霜淵的江湖話本?」
「你快說說嘛!」南風有些迫不及待。
「下個月的靈契首席之爭,比賽進了前三名我才跟你說道說道。」
從那日起,南風便打了雞血一樣,起早貪黑地拉著小狐狸瘋狂練習。很多天之後,黑龍大人回歸山門,捎來了貨郎給南風備的私釀小酒,南風在當天夜裡喜滋滋地小嘬了兩三口,便已入醉夢,嘴巴裡還念叨著「傻大個!」
小狐狸見南風醉倒,甚是好奇,用小爪子蘸了蘸床邊的酒漬,兩眼發光,偷偷上嘴一舔,被酒味刺激,不由得毛髮一抖,太上頭了!
再說到西洲,西洲消失在河陽城街口的那一瞬,便移影至南風身後的瓦牆之上,悄悄跟著她,默默注視著她買好了炸雞,走出了城門才離開。
她走之後,夕陽下的城頭忽然暖風將至,他取下鬥笠,不由得念道:「南風。」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