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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提示】本文對《昨日之歌》、《羊之歌》有情節劇透。
《昨日之歌》(イエスタデイをうたって),這部於2020年4月播出的動畫,選擇將故事舞臺設定於1998年-2002年的下北澤站到松原站附近一帶,這是原作漫畫開始連載的年代,也是原作者冬目景長期居住過的地段。若你關注近年來將老作品動畫化的趨勢,你會發現,許多老作品的新動畫都似乎為了迎合當下觀眾的審美和代入感而將故事年代調整到現在(例如《Banana Fish》、《不吉波普不笑》),《昨日之歌》動畫的方針在此之中則顯得特別異樣。
筆者一直認為,與現實有交接點的作品,故事所處的時代是潛移默化影響著故事本身的,即使作者並無意識將時代的特色帶入其中,因為作者本身就處於那一時代之中,作者和角色都無法逃離現實的基礎。對原作故事的時代作出改動時,筆者認為改編者有必要洞察時代的意義,才能讓改編作品的內部世界得以自恰。而《昨日之歌》會走如此策略,相信既是因導演藤原佳幸是二十年的原作粉絲,又因他獨具慧眼,他察覺到冬目景作品的一個本質——懷舊(nostalgia)。
「さよなら、あたし。」(再見,我自己。)
「さよなら、おれ。」(再見,我。)
——電影《轉校生》(導演:大林宣彥)
懷舊的英文「nostalgia」來自兩個希臘語詞,分別是nostos(返鄉)和algia(懷想),美國學者斯維特蘭娜·博伊姆認為nostalgia「是對於某個不再存在或者從來就沒有過的家園的嚮往」,她還指出懷舊「具有某種烏託邦的維度」,可以說,懷舊本身是具備浪漫主義色彩的,取決於「奇異的不可預測的特質」①。
冬目景的世界是充滿懷舊感傷的。較為典型的是兩部大正浪漫風的作品《文車館來訪記》、《幻影博覽會》。兩篇作品並不長,值得注意的是,這兩部作品分別連載於98-00年、00-11年,剛好承接的是冬目景作品風格的轉型階段,在此之前,《羊之歌》和《黑鐵KUROGANE》都帶有悲劇色彩。
《幻影博覽會》是大正時期的偵探物語,以當時呼風喚雨的世態作時代的點綴,也因此帶出了傳奇色彩。《文車館來訪記》則關於大正年間的奇幻故事,人偶伊安與其主人夜緒一起經營著一家可以拍下回憶的照相館,尤其是當中來訪照相館的客人多是化作人形的古物,如明朝嘉靖年間的赤繪花瓶、化作蝙蝠少女的高級蝙蝠傘、香水瓶塞,包括伊安,這些物都與原來的主人分離,赤繪花瓶更是從中國被帶到了日本來。
《文車館來訪記》第二話的赤繪花瓶
眾所周知,大正這個時期一直都受到文藝創作的恩賜,許多文藝作品在追溯大正時都趨向於創造一個被修飾的浪漫時代,這一時期也誕生了「大正浪漫」 的文化思潮,這種思潮本身就是受到了歐洲浪漫主義的影響,與當時的現代化潮流(「大正摩登」)是對立的,這種思潮為後來追憶者奠定了懷舊的基礎。不如說,懷舊這種現象的起因,正是因現代化與全球化浪潮的清洗而越發濃烈,博伊姆人為懷舊是人們對抗歷史變遷節奏和生活節奏加速的、必然會出現的某種防衛機制。②
「Nostalgia」之中的「返鄉」與「懷想」兩者關係是不可分離的,但《文車館》巧妙地以更為清晰的設定將這兩個概念明辨化,被「懷想」的大正時期,以及想要「返鄉」的古物。除外,在筆者看來,冬目景在2010年開始連載的《時空建築幻視譚》(マホロミ 時空建築幻視譚)可與《文車館》視為孿生關係,因為同樣是關於物與過去。《時空建築》是現代的故事,主角因探訪古老建築看到了關於這些建築的過去的幻覺,從建築的記憶中發現這些即將被拆遷的古老建築都有著未盡之事。這兩部作品,都是物對人求助,只不過《文車館》中的物是擬人化的,是記憶的探訪者;而到了《時空建築》,人反過來成了探訪的一方,而建築物也不再是沉默體,是有溫度的記憶與時間載體,不同建築見證著不同時代的「懷想」,而男主角土神東野的角色定位是幫助建築「返鄉」的輔助者,他是坦誠的鐘情「懷想」之人。這些建築與這個時代是錯位的,在現代已經不復當年發揮作用,然而本應在某個時代完成的事情卻未能如願。因此,當人幫助建築完成「遺願」時,這種錯位被修復時,建築也完成了「返鄉」的動作。人、物的個體記憶與時代的集體記憶形成的懷舊嵌套,以及物的人情化,可以說是這兩部作品的一大特點。有意思的是,喜愛電影的冬目景,在《時空建築》中《她的名畫座》一章講述了關於老電影院的故事,這一章不僅是時代的追憶,還包括了電影這種本身就承載著記憶的媒介,電影的世界、懷想著過去的電影院的空間,構成了更複雜的嵌套。
《時空建築幻視譚》中《她的名畫座》一章
《文車館》每一話皆以一個角色為中心的單元故事,而《時空建築》則一章圍繞一個建築,與其說這些是關於人與情,不如說是捕捉人與其身處的時代的協調性,幾乎同一時期開始連載的《昨日之歌》也同樣帶有這種協調性(這一點筆者下文會寫到),伴隨而來的,便是這種懷古的鄉愁。
為什麼冬目景的故事與人物都有著懷舊情結?這一點在其代表作《羊之歌》(羊のうた)、《昨日之歌》可體現。
不同於聚焦於在社會生存的《昨日之歌》,《羊之歌》的人與社會是有意被剝離的。高城千砂與一砂兩兄妹父親已故、母親失蹤,弟弟一砂由父親的友人收養,高中時才得知自己有一個獨自生活於老家的姐姐,而高成家的遺傳病導致一砂對人血饑渴,他選擇逃學與日益衰弱的千砂一起生活。在日本許多動、漫畫作品中,學生的人物設定本身就帶有著將角色從複雜的外界剝離的功能,而學校自然是學生能經常接觸到的微型社會。然而被家族病、甚至是亡父束縛著的高城兄妹,連學校的關係都不得不切斷,他們是被時間囚禁的長不大的孩子。而千砂多次鼓勵一砂上學不僅是對家族病的對抗,也是希望弟弟長大的願望體現。
《羊之歌》第7卷封面
筆者在寫這篇文章的事後瀏覽到一個多名粉絲為冬目景寫了共十多萬字作品論的日本博客,筆者注意到其中一篇署名「あるいはヲミナヘシ」、寫於1999年的文章中提到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冬目景的現代背景作品中,主角很多都居住在公寓(《羊之歌》中一砂寄住在父親朋友的公寓中,《昨日之歌》中男主角魚住陸生、森之目榀子作為都居住在東京的公寓中),他們不安穩的生活昭示著他們是暫住者。而相對於短暫的都市公寓居住狀態的是,住在鄉下(田舎町)的生活,後者可以等同於「故鄉」,前者相對後者是異境。③
在《羊之歌》中,故鄉是刻印在高城姐弟記憶深處的和式老宅邸,並且被賦予幽深寂靜的印象,不同於骯髒繁雜的鬧市。而一砂所收養他的家庭雖然一直都待他如親兒子,甚至想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但一砂卻無法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家人看待,一直把自己當做這個環境下的外人。正如羅伯特·盧奔斯坦所言:「懷舊意指童年的家和童年的喪失……懷舊是成年人的生存狀況(指一種想要回返童年的衝動)。」④在知道姐姐的存在後,一砂毅然拋棄了公寓的家,來到了這所老宅邸與千砂同住,想要尋回這幾年失去的和姐姐一起生活的幸福,也有尋根的意味。這是一種「對消逝的幸福之憧憬」⑤。「あるいはヲミナヘシ」還認為,冬目景漫畫中的鄉下,常常被作為「消逝的幸福之憧憬」的對象被講述。這種情結即使是冬目景古代背景的《黑鐵》中也有體現,因為犯下罪行不得不背井離鄉的浪人迅鐵,他無比嚮往的是本應理所當然的鄉下生活,他認為這是一種幸福。在《昨日之歌》中,榀子即便來到了東京生活,她依舊忘不掉中學時代去世的青梅竹馬早川湧,因此她在迷惘的時候選擇回到家鄉,整理湧的遺物。隨著遺物發散的回憶,她想起了與湧的過往,並且將室外的櫻花樹看作是已故之人的化身;無獨有偶,《羊之歌》的高城家老宅庭院也有一棵櫻花樹,這也是高城兄妹父親一般的化身,而隨著故事的深入,千砂最終想起母親實際上並非失蹤,而是早已被自己錯手殺害,屍體埋在了櫻花樹下,父親為了保護她一直瞞著她;《時空建築》的女主角真百合對東也的祖父(已逝)懷有戀慕之情,她一直居住在奶奶留下來的老宅中,宛如與世隔絕,是與這個時代潮流不相符的女性(這個角色和千砂很像,無論是外表還是角色意義上)。這些精神上的「未亡人」都對成熟男性有著依賴的心理,這幾部作品中,老家、父輩的意象便是心靈的故鄉,是伴隨著死亡氣息的、時間停止流逝的烏託邦。《羊之歌》的高城兄妹在同居時日久生情,沉溺在超越姐弟關係的情慾之中,是因他們在故鄉與社會、拒絕長大與成熟之間搖擺不定。
《羊之歌》
《昨日之歌》(動畫)
而在《昨日之歌》將近完結的時候,對戀愛心疲力竭的女主角野中晴逃回了故鄉三重縣,那裡有著小時候養育著她的奶奶的家,小晴的故鄉成為了整個故事的高潮舞臺。冬目景在訪談中透露在設定故事最高潮的舞臺小晴的故鄉時,特意挑選了離關東地區稍遠的鄉下地方,因為故事一直以來的舞臺都在都內。⑥當然,小晴本身也是一個鍾情懷舊的人,她寧願住在都內的老宅中,——她喜愛這所老宅,也不願意與單身的母親住在公寓中,而原作第二卷中,她與陸生吵架後,無法從母親那找到居所的她,想要重新依賴父親的偉岸(母親有了一個可靠的再婚對象)。然而當她來到父親所住的公寓門前,她發現父親早已建立起另一個家庭,她打消了念頭,從公寓這個異境中逃亡。即便《昨日之歌》於2015年才迎來了結局,「あるいはヲミナヘシ」十多年前的文字依舊能精準概括到冬目景延續現今的作者性,他寫道:「這些關於鄉下風景、古老住宅的描寫,讓冬目漫畫的氛圍洋溢著靜寂感,也許是因為作者冬目景氏以及我們讀者都難以從『對故鄉的憧憬』、『對幼年時代的追憶』解脫出來吧。」
不過,《昨日之歌》相比《羊之歌》更進一步的是,它概括的是當代的都市年輕人的生活,沒有也沒法脫離社會,擺在讀者面前的不是模式化的多角愛情肥皂劇,是似乎確實有這麼一群生活在這個時代,但又游離於「正常」社會交流之外的成年人。正如最近片淵須直對日本動畫作的評論:當今的日本動畫全部是面向「後思春期人群」的⑦——「後思春期人群」簡單來說就是即使年齡上已經成人,但還有著不成熟的依賴心理的人群。而《昨日之歌》所描繪的主角,便是這樣普遍存在於現代日本社會的「後思春期人群」,他們不是社會主流價值觀所需要的年輕人,而是社會的邊緣群體。(不如說,描繪「後思春期人群」的青年向動、漫畫作品也一抓一大把。)這些「後思春期患者」,陸生、小晴、早川浪,甚至是作為未成年人的引導者的老師榀子,都難以成為他們所嚮往的成熟的父母輩,這些角色共同組成了一幅「我們」的畫像,他們不是他者,是在這個時代生活著的「我們」。
就單說漫畫原作,即使原作剛開始連載時描繪的是正在進行時的故事,在冬目景的的手裡,也依舊充滿了懷舊感傷。
今日的讀者讀到《昨日之歌》,或許會感懷二十年前的時代背景,而動畫製作組也非常心照般地保留了時代背景。然而真正觸發讀者懷舊機制的,並非需要一個明確而實際存在的過去時空,核心也並非是主角們的真實的故鄉。事實上,動畫版也並沒有可以製造一種時代的間離感,通過演出手法讓現在的我們感到陌生又熟悉,而是儘可能地將當時該存在的事物跟隨著故事、自然而然地放入影像之中。
博伊姆認為:「懷舊的電影形象是雙重的曝光,或者兩個形象的某種重疊—家園與在外飄泊。過去與現在、夢景與日常生活的雙重形象。」而這些懷念著昨日的「我們」,他們懷念的是不曾存在於大都市的家園、美好的烏託邦,他們無法在東京安居,也無法回到故鄉,這些情節、這些時代畫像,就已是懷舊本身。懷舊的「雙重曝光」,正如他們在年齡的成熟與心理的幼稚、昨日和明日的夾縫間猶豫不前。
冬目景從出道以來,其作品都不多不少帶有「返鄉」的「懷想」——雖說這算是筆者的私貨——這讓筆者想起了前不久剛去世的電影導演大林宣彥,他的創作生涯也貫穿著這種懷古的鄉愁。大林宣彥早期作品《轉校生》的男女摔下階梯交換靈魂的情節不僅影響了許多後來者,此片在最後,主角給自己的告別,也成了青春映畫史上經典的一幕,這是對未成熟的自己的道別,也遠去了曾經懷想過的故園時空,這一幕的畫面從彩色變成黑白,這種刻意營造的間離感便是證據。
《轉校生》
當然,從兩人的創作看來,大林宣彥所處的心理年齡是更為老成的,兩人的風格更是相差巨大。大林宣彥所做的不是歌頌青春,描繪這個時代的「我們」,而是站在一個真正成熟的父輩立場去審視早已成為客體存在的青春的一切。同樣是對青春期的道別的《昨日之歌》,不僅是故事中角色們所懷想的故鄉構成了一個烏託邦,整個作品世界實際上就是一個烏託邦,因為這些角色被允許有足夠的時間讓青春暫時停下來,仍可駐留於這悠長的時間向昨日道別。
冬目景說自己所做的是「小心翼翼地去描繪堆疊起來的人類情感」⑧——而她也的確做到了,作品中每一個明顯轉折之前,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小情節推進而來,這些角色在反覆的忽視與重新確認中重新認識對方,逐漸確立穩固的關係。在原作漫畫第一卷中,小晴與陸生同坐於公園的長椅上,小晴首次向陸生袒露自己對陸生一見鍾情的過去,這時,兩人獲得了第一次靜下心來交流的機會,此時兩人在交談中都在吸菸(動畫中則因為小晴是未成年人,刪去了她吸菸情節),吸菸是他們首次獲得平等關係的契機。而在倒數第二話中,察覺到不知不覺愛上了小晴的陸生追著小晴來到了她的故鄉,兩人於三重縣的車站久別重逢,仿佛照應著兩人第一次談心的戲碼似的,陸生在車站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點了根煙(即使他已經打算戒菸),他甚至邀請小晴也來抽一根,然而仍以為陸生對自己沒意思的小晴拒絕了。接下來的情節也如鏡像一般,這次換成了陸生袒露自己真正的心情。這一話的結束也饒有趣味:陸生強勢地吻了小晴,小晴在猝不及防的恍惚與喜悅之中留下了一句話:「好重的煙味……」這便是故事中小晴最後的臺詞(不包含紀念動畫化的特別短篇),因為最終話是刻意避開陸生與小晴、圍繞次要角色而展開的後日談。通過抽菸、長椅,這些前後對應的元素,曾經別過的兩人進行了再次確認,最終確立了關係。
《昨日之歌》第1卷,小晴在便利店偷東西的情節在動畫中也被刪了
《昨日之歌》第11卷
這種照應在作品中多處可見,連載跨度之長並未擊垮這一步一步的堆疊,這種細膩也賦予了作品內部悠長的時間感,時間的刻度在反覆的輾轉中也被散漫而雲開。在這之中,這些角色如何從對過去的懷想中走到今天,如何從負數前行到零也清晰可辨:若說因為懷舊的感傷而導致關係的飄忽不定,那麼確定關係便是對現在、當下的定奪,這便是《昨日之歌》中個人的心像世界與時代的協調性。
《昨日之歌》的動畫成品,讓許多冬目景的老粉絲喜出望外(筆者是新粉絲),因為相比其學弟沙村廣明,冬目景的作品幾乎沒有得到優秀且高質量的影視改編。即使動畫並沒有過度地製造時代的間離感,反而希望讓現今的年輕人從過去的故事中看到自己,但不可否認的是,原作中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一些建築已經消失不見,更別說動畫中出現的早已淘汰的電子產品,這些喪失都不多不少會喚起觀眾們對早已忘卻的過去進行想像。
這個世界使我們無法不去懷舊。
——動畫的結尾曲《籠の中に鳥》如此嘶聲力竭地唱道。
不同於父母輩所給出的正確答案——人必須要早日告別過去才能前行,《昨日之歌》是給懦弱者的讚歌,所發出的聲音是——我們不必急著長大,願你在懷舊中多感傷一會,等你做好準備後,再對自己說一句「再見,我自己」也來得及。
注釋:
①斯維特蘭娜·博伊姆:《懷舊的未來》,楊德友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P4-5。
②同①。
③あるいはヲミナヘシ「田舎町の魅力、舊家の魅惑」、http://moriyado.seesaa.net/article/197357957.html[2020-05-21]。
④夏欣慰:《論石黑一雄小說中的懷舊意識》,2018。
⑤同③。
⑥冬目景:《昨日之歌 VOL.11》,翁蛉玲譯,臺灣:東立出版社有限公司,2018,P294-295。
⑦思考姬:《宮崎駿之徒遭遇網友圍攻,日本動畫到底出了什麼問題?》,https://zhuanlan.zhihu.com/p/112916293[2020-05-21]。
⑧同⑥,P292。
⑨作詞 : 古閑翔平,原歌詞:「ねぇどうすればいぃ?/ ねぇどうしたらいいの / 笑って 昨日を また 迎えられるには」(吶 我該怎麼辦才好 / 吶 我要怎麼做 / 才能笑著再一次迎來昨日)。
文&編輯/塔塔君
美工/勃雞下山
本文由塔塔君撰寫,轉載請在幻想現動研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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