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前言】在經濟條件富足的當今,我們看看家裡的孩子,不是這個不吃就是那個不吃,各種挑事,家長每天變著法的給孩子補充營養。孩子們在家裡都如同小皇帝,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父母似乎都欠著孩子一樣,天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可當歷史的車輪倒轉回去50年,當時的霸州,您還記得什麼樣嗎?那個時候,又有多少人在挨餓。而那個年代的孩子們,腦海中深印的,是那種樸樸實實的愛和感激。懇請現在的家長們,將這段霸州的回憶講給您家的孩子聽。上年歲的朋友們,也讓我們一起共同回憶。
(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與本事件無關,僅供參考)
—— 往事的回憶——
1962年,是全國都遇到饑荒的一年。
那年秋天,我該上高中二年級了,可是,家裡生活困難,口糧都不夠吃。我從秋假開始,就住在雄縣上岔河姥姥家拾山芋,也就是拾紅薯。每天背個筐,提把一「三齒鎬」,到生產隊收完山芋的地裡去刨收剩下的殘餘。拾山芋的孩子上百,都想能多拾點,可大部分時間,十鎬二十鎬也刨不到一塊小山芋。要是有幸能碰到幾個「賊山芋」,那是深深長長地鑽到地底下的山芋,就能拾一二十斤,就高興的像發了大財,因為這就夠一家子吃兩天的啊!
所以,開學了,我也沒去,繼續在上岔河,杜莊,米家務黃土騰揚的大窪裡轉著圈拾。一直到快入冬了,山芋地都被拾山芋的孩子們刨了不知多少遍,再也刨不著了,學校又三番五次的找,才回去上學。就在這拾山芋的期間,我還有幸看到了極其罕見的大鳥——地鵏。
深秋,我米家務村的大表舅要我去他家看看。表舅是我媽二姨的兒子,他聽說我在姥姥家住了這樣長時間,也要盡一下「地主之誼」,就騎了自行車來馱我。眼看就要到米家務了,在離村還有一裡多地的田野裡看到了一隻特大的鳥,表舅説是「地鵏」,咱快回家拿槍打它。當年,很多村民家裡都有火槍。這是一種從槍口灌黑火藥、鐵砂子的打獵火器。那時候,政治清平,民風淳樸,就是都挨著餓,生活十分困難了,也很少有犯法的,更沒有聽說有持槍械鬥的了。那時,製造這種槍、持有這種槍都不犯法,也不用登記。
我們到他家拿槍、灌藥。等到灌鉄沙子了,表舅又説不行,我這沙子太小,是打兔子、打老家雀(麻雀)的,打鵏就是打上也得跑了。又去鄰居家去找大粒的「綠豆沙子」。等提著槍下地,就有半個多小時了。我心想,這麼大半天,那大鳥就等著你打?早飛跑了!哪知到了地裡,地鵏還在!
有老話說:「天鵝地鵏十八斤!」我仔細一看,啊!這個大鳥,白身灰翎,比一隻羊都不小!正在地裡慢慢地行走,也不見它找什麼吃的,昂著頭,像一個紳士悠然散步一樣。
我們趴在一個土溝裡。表舅端起槍描了描,說,這兒不行,忒遠,夠不著它。那邊有幾個墳頭,我悄悄的過去,趴在墳頭上肯定能打著。說著,他就去了。不想墳頭周圍有幾隻麻雀,見人去了,「騰」得一下飛起來了。這下子驚醒了地鵏。只見它兩隻腳啪、啪、啪地疾跑起來,兩個大翅膀一張一合,呼扇呼扇的緊拍噠。一看這個個頭呀!比我表舅趴的墳頭子都大!只見它在地上騰、騰、騰地越跑越快,跑了有二三十米才飛起來。現在想起來,就像飛機在航空母艦上起飛一樣,太壯觀了!
表舅起身就追,我也跟著跑。鵏開始飛得不高,像風箏一樣,一會兒高點,一會兒低點,好像又要落下來。我們追呀追,一直追了二三裡地,都快到米黃莊了,鵏越飛越高,飄飄搖搖,眼看著就飛到了米黃莊的上空。表舅氣喘籲籲地說:「別追了,這地鵏不像老家雀,一飛起來就幾十裡了!」一句話,使我的腦際騰然閃現出陳涉輟耕壟上的名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我直起腰,喘了口氣,想:我們這也可算是輟耕之壟上吧……
快入冬了,我要回霸州上學了。姥姥和姥爺把我拾的山芋裝了五麻袋,讓我老舅套了輛車送我回家。想到我來時只帶了十幾斤「棒子麵」,這兩三個月都是吃姥姥家的了,就堅持要把山芋留給姥姥一麻袋。姥姥眼裡含著淚說:「這年頭我也給不起你們什麼,你一小孩拾的,我還能要你的!」堅持讓舅舅都裝上了車。我雙手拉著姥姥乾瘦的雙手,不敢看姥姥的眼,深深地低著頭,說不出話。姥姥的淚,我的淚,落在了我們倆人的手上。
回家的路上,我不時地想起姥姥、姥爺臨別時那悽苦、慈祥又無奈的面容。到了家,一倒山芋才知道,這五麻袋山芋中有一麻袋是姥姥給的。看得出來,姥姥給的山芋大小塊一致,也沒有鎬刨筐刮的痕跡。我拾的山芋則大小不均,粗細不一,而且大都半半拉拉,有鎬傷到的痕跡。這肯定是姥姥從生產隊分給她的口糧中一塊一塊上手挑的。這時,我想起了我緊緊握過的姥姥的溫暖的手,幹痩蠟黃的手,就是這雙手把她家最好的山芋一塊一塊挑給了我們,而且為了不讓我拒絕,裝車時也沒告訴我。
我蹲下身撫摸著這大小均勻表面光溜的山芋,仿佛又在握著姥姥的手。我想起了姥姥的淚眼,想到姥姥冬天也需要這些山芋充飢,想到了我一鎬一鎬刨過的黃土地,也想到在那黃色田野上拍翅疾跑、飄遙高飛的大鳥……轉眼,已經過了快六十年了,現在想起來,就像還在眼前。
樊文稷回憶。2017.4.18
(本文由霸州樊文稷原創,轉載敬請獲得本人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