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郭集人為何拜狐仙
(張長潤 整理)
大約在清朝末年,泗州北鄉郭集街上,有個叫郭懷平的人,幹殺豬宰牛的營生,老少幾輩子為人規矩聲情又好,生意做得風聲水起。
這一年的臘月二十四,過小年,老郭賣完肉架子上鮮肉,轉身就進了屋,家裡人酒肉飯菜早就擺上桌了,單等著老郭放了鞭炮,喝酒吃飯。
老郭擦擦抹抹,對著煙,接過酒壺,滿上酒,伸手準備端杯,突然前門傳來敲門聲:懷平在家嗎?老郭起身,上前拉開門栓,門縫裡一瞅,來人鬚髮皆白,衣著樸素卻是慈眉善目,認不得,揉揉眼,定睛看,還是沒見過。既然來人叫上姓名,想必也有緣由。老郭不敢怠慢,滿臉含笑,抱拳當胸,說聲:請!來人也很隨意,跟著就進了堂屋,客套一番,屁股一歪就坐上了正位。
來人點上火,慢吞吞的吐著煙霧,說了,懷平弟,不敢認我吧?郭懷平臉一紅,雙手打拱,說有點失瞻,不敢相認。來人說,我姓胡名叫萬年,打今天起你叫我萬年哥就行了。喝了口水,頓了頓說,千裡有緣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今日之見,乃是前生之緣。實不相瞞,我不是個人。郭懷平一驚。我是仙家,是個狐仙。老郭笑笑,獨自抿了一口酒,哥哥,你還沒喝酒,怎麼就講胡話了?胡萬年說,兄弟如若不信,我且現身給你看看,不過弟妹和孩子要迴避一下,免得受到驚嚇。說話間,胡萬年一扭身,長袍大褂隨時就落到地上了。從衣服堆裡鑽出來雪白一身的狐狸,郭懷平臉嚇得煞白,哆哆嗦嗦說,大哥大哥,別這樣,趕緊變回來。那狐狸鑽進衣服,就地打了個滾,眨眼之間,又變回了人樣。
郭懷平還沒轉過神來,胡萬年這邊已經反客為主,又坐到飯桌旁。來來來,兄弟、弟妹、孩子們,吃飯拉呱,喝酒壓驚。三杯酒下肚,胡萬年又開了腔。說懷平弟,前生你有一世是個女流,我還沒成仙得道,有一次,我被幾個打獵的追趕,碰巧遇上你,那一年新婚,正是「結對月」那天,我慌不擇路,跳到你坐在娘家騾車上,你新生憐憫,不嫌我身上塵土血汙,拉上裙子就把我蓋住,因此我躲過了一場劫難。不覺一晃就過了幾世,你的深恩大德,我至今還沒有報答。今天我來找你,一來敘敘舊,從今往後無論遇到什麼難事,只要想起你萬年哥,念叨念叨,我馬上就能到你身邊;二來我要送你一件寶貝,說著從懷裡掏出一顆果子,看起來又幹又癟,萬年說懷平弟不要小看,這是一顆仙桃,喝湯可以治百病、吃肉可以壽百年,以後不管誰有病,把桃子放在鍋裡煮一下,喝口水就能治好,切記,桃子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兄弟倆喝酒拉呱,不知不覺鼓打二更。萬年起身告辭,說了兄弟啊,來人方長,後會有期。說完一轉身,又不見了蹤影。
天一放亮,郭集街都在傳說,說賣肉的郭懷平家,昨天得了件寶貝,是一顆仙桃,能治百病。於是求方問藥,絡繹不絕,郭家從此門庭若市。後來慢慢興遠了,江蘇、河南、山東那麼遠路也有人求藥。那顆仙桃先是像寶貝一樣的收管,綢緞錦盒,裡三層外三層包裹著,從來不讓外人靠近,時間長了也不再神秘,親戚熟人也能帶回家自己煮水喝病,誰料想,這樣傳來傳去,一家接過一家,最後被一個糊塗老太太連肉帶湯都吃下去了。
說著講著,就過年了,正月裡請春酒,那些得過救濟、喝過仙湯的人家,自然把老郭禮為上賓,郭懷平吃過這家喝那家,一直被人請著供著,喝到正月十五,這天他猛然想起胡萬年的話,說他只要念叨念叨就能來到近前。老郭心裡話我來試試,都說「泗州邪地,念念到」看看靈不靈。老郭口稱萬年哥、萬年哥,今天過小年,兄弟請你喝酒賞月。話沒落音,胡萬年從門外進來了,兄弟倆也不客套,喝酒拉呱,不知不覺月亮上了樹梢。胡萬年說了,仙桃丟了,我知道你心裡不是滋味,命中注定的,不要在意了,元宵佳節在這賞月也沒稀奇,各地都在大放花燈,不如我帶你去揚州去賞燈,散散悶氣,開開眼界。老郭說,哥哥又講胡話了,此地離揚州少說也有五百裡,坐船推車,一趟揚州來回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我跟你去,家裡生意怎麼辦?胡萬年一笑,那是你凡人算法,跟哥哥我下揚州,去去就來。郭懷平依著萬年,趴在他背後,閉上眼,耳輪中只聽得風聲呼呼作響,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只聽得萬年說了聲,到了,睜開眼時,身子已落到揚州城的鬧市區。只見揚州花燈焰火亮如白晝、彈唱吹拉之聲不絕於耳。什麼龍燈、虎燈、走馬燈,天上飛的、地下走的,應有盡有,都說「揚州大姐花褲腰」,這燈底下看美人,一個個閨女媳婦,怎麼看都是那麼俊俏!萬年前面拉著,老郭這看那看兩眼都不夠使了,溜溜逛逛,一直到下半夜,這才一步三回頭跟著回來。
胡萬年走了之後,郭懷平如同往常一樣,依然操持老本行,照常買豬殺豬賣肉,雷打不動十天趕四個大莊,四個郭集。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老郭突然聽到後牆外有了動靜!摸著火、點上燈,仔細聽,原來是兩個盜賊,正在挖郭家的堂屋後牆,老郭摸了把十刀,輕手輕腳守在書條跟前,單等那賊把牆挖通,不多會果然有隻手伸過來,老郭說好啊,來了我給你剁了,伸手一刀下去,切掉了那人三個指頭,耳聽得牆外「啊呀」 一聲,再等郭懷平拎著刀,打燈去看,那賊早已逃之夭夭。
過事之後幾個月慢慢郭懷平也就把這事給忘了,有一天從大莊下集晚了,拾掇拾掇回來天就上了黑影,老郭推著車,路過肖莊村後有塊亂墳地,剛走幾步,就被人叫住了,老郭一驚,天還沒黑,這就見鬼了?來人問道,你可是郭集郭懷平?老郭說是的,那幾人說,冤有頭債有主,今天跟你做個了斷,老郭一抱拳,賠笑說,這位兄弟,攔路吆劫是犯法的,想必你們是要是手頭緊,被逼無奈,這樣吧,需要多少就拿多少,我有多少就給你們多少。那幾人說,今天不要錢,只要你狗命!懷平說,我們一無怨二無仇,你們這是幹什麼。幾個人也不搭理,拿過繩,三下五除二,把他就綁了起來,插上槓子抬進亂墳堆中間,就地挖了個坑,提起來就往裡扔。郭懷平一看壞了,這前不沾村後不沾店,喊破嗓門也沒人聽見。天老爺,這會兒還有誰能救我?!突然想起胡萬年,脫口而出,口稱萬年哥,你在哪裡啊,你再不來,俺兄弟可就見不著了!話音沒落,遠遠就看燈球火把來了一大群人,叫叫嚷嚷問前面幹什麼。古話說,賊怕冒失鬼。這幾個蟊賊借著燈光,一看黑壓壓都是人,扔下老郭,拔腿就跑。
蹊蹺的是,那幾個蟊賊剛剛走遠,這邊燈籠火把熄滅了,喊叫腳步聲也停下來了,一大幫人馬到土坑跟前只剩下胡萬年一個人。只見萬年用手一指,懷平身上的繩索隨即落地,人也跟著那股勁跳了出來。此時郭懷平又驚又喜,一把鼻涕一把淚,哥哥哥哥喊著鮮甜,拽著胡萬年千恩萬謝!胡萬年說,自家兄弟,不要客氣。收拾收拾回家吧。懷平回頭看看,東西傢伙一樣不少,於是推著徒車一前一後,有說有笑就回到了家。
晚飯郭懷平好酒好菜招待胡萬年,一邊喝酒一邊拉呱。胡萬年嘆了口氣,兄弟啊,你算是得罪了今天幾個蟊賊了,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他們遲早還要來找你報仇的。我說句後話,將來你不如離開此地300裡,去往明光老吉山,找一塊風水好地,朝陽蓋幾間茅屋草房,到時候,時來運轉,能保你家業財運。
郭懷平膝下有三個兒子,這一年,大的二十一了,二的一十九,末了一個還小,才四歲,說講著有一天,大孩子突然得了一場大病,請了遠近幾十裡的先生來瞧,哪料想只見功,不收功,折騰有半個多月,就一命嗚呼了。剛把大的埋了,二的又病了,還是一樣陡病,還是一樣不給瞧,沒幾天就不行了。這下郭懷平可真的受不了了,擱誰也扛不住一個月折了兩個孩子!他成天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念叨兒子。這一天,他突然想起來胡萬年,說了聲,萬年哥,萬年哥,你可知道我家裡攤到多大的事啊,我也不想活啦。話沒落音,胡萬年真的又來在郭家門前,郭懷平上前拉住萬年的手,聲淚俱下:哥哥你可也來了,你要是早來兩天,出手相救,你那兩個侄子說不定就好了呢?萬年說,兄弟,不要太難過,由他去吧,他們倆根本就不是你兒子!我說出來你不要生氣,你聽我慢慢跟你講來
懷平弟,你有一世,是個開黑店的,而那兩人則是趕老驢過路的客商,這一天他們落腳住在你家,你見人家包裹盤纏鼓鼓囊囊,就見財起意,你圖人家錢財,害了人家性命,半夜裡把他倆殺掉了,直到這一世才來找你討債。懷平說,解勸人都是這麼說的,我i不信。小貓小狗我養著也是緣分,何況我生養他二十年。萬年問,你真想你那兩兒子,懷平說想,頂到我死也不能忘了,你叫我怎麼放下心來!萬年說好吧,既然這樣說,我帶你走一趟,去往天心,有道陰陽街,你那倆兒子都在邊。
說說講講,天就黑了,兄弟倆喝了會兒悶酒,草草吃了點飯,就動身了,郭懷平依然趴在萬年背上閉著眼,還是不大一會兒功夫,又落到了一處十字街口。萬年小聲說,你站著暫且不動,更不要出聲,你倆兒子就在西邊,店門朝南,兩家隔了個山牆,我呢,我先去問問他們,可願意見你,如果他們說願意,我來帶你,抬腿就到。郭懷平躲在一邊,看的真切的,眼見胡萬年進了那家店鋪,剛說柜上有人嗎,裡面一齊應聲:客官要來點什麼?萬年說我今天不為買賣,我給你二位帶個口信,你兩位前生父親郭懷平想看看你們倆。那邊兩人剛剛說話還是和顏悅色,這會兒聽到郭懷平三個字,立馬火冒三丈,擼起衣袖,罵了聲:那個老狗日的在哪,讓我揍他找不到家!. 胡萬年趕緊解釋:他今天沒來,我只是帶個口信。這邊郭懷平看的真切的,聽的利亮的,見那兩個「兒子」兇神惡煞一般,嚇的慄慄活灑,想跑卻抬不起腿來。胡萬年回頭再問郭懷平,你可要往近前看看他倆,郭懷平慌忙擺手,不了不了,走吧走吧。
胡萬年背著郭懷平,一路西北回來,眼看著就要到家了,就聽有人說話:狐仙狐仙,你馱著凡人幹什麼,胡萬年低頭正走著,冷不丁被人一問,抬頭一看,原來是鐵拐李,愣了神就是一撒手,轉眼就沒影了。把個郭懷平硬生生的從半空摔了下來,正巧落在郭集東南萇圩孜西頭大汪裡,汪裡還上著麻花凍,半夜三更又黑又冷,急的郭懷平大喊救命,好在住在莊頭有年紀大的,夜晚睡不著,聽有人喊救命,這才打著燈籠循著聲音來看,近前一聽,耳熟,認得了,郭集賣肉的,趕緊的,回到村裡,敲門叫戶,喊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七手八腳把郭懷平給撈了上來。烤火換衣服,折騰有四更天了,有人就問了,老郭莫不是在哪喝醉了,自己摸到汪裡了,郭懷平從前到後一五一十說起這段時間經歷,聽得周圍一圈人心驚肉跳。
天一亮,郭懷平就到了家,吃了口飯,就下了湖,挖開了兩個「兒子」土墳,架上木柴,把兩個「少亡鬼」給燒了。聽說打那朝後,這家過的平平和和。郭懷平最小的兒子叫郭尚之,聽說他們的後人真的去了明光老吉山,在山前尋了塊平地,挖出過元寶,蓋了一大片房子,狐仙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郭懷平這段奇遇,遠近幾十裡老輩人都聽說過,只有郭集人深信不疑,直到前些年,逢年遇節時,郭集還有人還在為這位「大仙」磕頭作揖、焚香化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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