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部電影《外出偷馬》,個人非常喜歡,這部電影曾獲得柏林第69屆傑出藝術貢獻銀熊獎。由三次獲得柏林金熊獎最佳影片提名的挪威電影導演漢斯·皮特·莫朗(Hans Petter Moland) 改編自著名作家 帕特森(Per Petterson)2003年 的代表作《外出偷馬》。
電影還在去年挪威頒出的Amandaprisen (相當於挪威的奧斯卡)斬獲10項提名中的5項,包括:最佳影院電影,最佳攝像,最佳男配角,最佳導演和最佳音樂,成為當晚最大贏家。
看電影之前,我並沒有讀過《外出偷馬》的原著,但這部電影深具文學韻味,深深地打動了我。
01
主人公在暮年時回憶起青少年時期與父親在林場那段難以忘懷的經歷,那段經歷困擾了他整整一生,整個電影的處理恰如其分,令人回味悠長。導演將一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青春期記憶和行將就木的老年階段時的自我輓歌進行了完美融合。
許多改編自名著的電影常會帶來兩極分化的評論,這部電影也是,一些人相當喜歡,而另一些人則認為電影是「名著粉碎機」。
現實題材的電影如何處理模糊與曖昧的心理活動總是導演與影迷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尤其是文學作品中人物的心理活動尤為重要,甚至可以稱之為「作品文學性的體現」。
個人覺得,《外出偷馬》把文學作品裡的感覺體現得比較好,採用閃回的方式讓觀眾跟著暮年的男主一次次穿越時光,看見少年的他經歷的一切。
毫無疑問,閃回是電影介入回憶最便利的方式,不過《外出偷馬》的時間線被打得很碎,所以不難想像為什麼柏林電影節的時候那麼多人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整個電影的講述很平穩,很匹配男主暮年的狀態,在影像風格上也用不同的影調給兩個時空做了區分:童年時光的部分鮮豔而活潑、老年時期清冷而蕭索。
「門」作為隔離兩個不同時空的轉場點,獨居老人打開小木屋是現實的冬天,再次打開鄰居的門攀談則回到50年前那個回憶的夏天。
導演一定很懂詩歌的節奏,整部電影流淌出靜謐的詩意。
野花搖曳,風吹麥浪,女人提起裙裾在林間輕盈走動,走火的槍聲驚嚇了整座森林,少年從疾馳的奔馬上跌落,父親的身影消失在橋的那邊;涓流不息的小溪,成捆的木頭滾入河中,風聲和著樹擺,水聲夾著船行,少年站在漂浮木頭上的挺拔身姿,女子劃漿的喘息聲如此勾人……
02
在我心中,安德烈 塔可夫斯基是毫無爭議的電影詩人。
《外出偷馬》的導演漢斯·皮特·莫朗也是。歲月沉浮,青春傷痛娓娓道來。
這並不容易做到。
導演刻意用朦朧的濾鏡,不動聲色地和盤託出了生活與生命的殘酷與真實。電影中兄弟間的誤殺、父親的出軌,讓我們能感知到人性的複雜,在那波瀾不驚的敘事下,隱藏的是驚濤駭浪的二戰以及男孩深受困擾的大半生。
同樣主題的電影還有特呂弗的《四百擊》,講述男孩青春期撞上母親出軌。少年在殘酷中成長,沒有人能夠例外。「四百擊」是法語中的俚語,大概的意思是對待孩子要時常敲打,恨不得打上四百下才能聽話,這也暗合了中國的古訓,「棍棒底下出好人」。
然而在特呂弗的眼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少年在成長的路上,美好被一點點摧毀,光亮在一絲絲暗淡,12歲的安託萬本是一個眼神澄澈、內心脆弱的少年,他張望著四周,最終看到的是鐵絲網背後一個陰暗醜惡的成人世界。
我們在迷茫中成長,疼痛只有自己忍受。當安託萬逃離教導所奔向海邊時,我們沒有看到自由的幸福,只有迎向鏡頭的滿眼的迷茫。
《外出偷馬》和《四百擊》的內核如此相似。
每個人都有童年,可總有一些人自稱沒有童年。大抵是因為太過灰暗,有意無意地將那段充滿傷痛的記憶從內心刪除。
03
《外出偷馬》講述的是很多年以前15歲的特羅德和父親一起來到森林度假,在這裡特羅德認識了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約恩。他們兩個經歷了非常美好的一段少年時光,在那裡他們一起去偷馬,其實就是偷偷的騎別人的馬玩耍。
在那個畢生難忘的夏天,15歲的特羅德暗地裡愛慕著朋友的母親。然而很快他發現,自己的父親和朋友的母親有秘密。這讓他開始厭惡父親。而後,農場的一個人向他說明了緣故:他們曾經一起為對抗德國法西斯工作。
多年後,特羅德長大變老,妻子死後,他獨自回到了當初父親留下的那個地方。在那裡他遇到了朋友的弟弟。爾後,特羅德的女兒找了過來。
特羅德喜歡和女兒朗讀《大衛·科波菲爾》書中的名言:「我是否無法成為我自己人生中的英雄?亦或是其他人擔任主角,時間會告訴我們的。」
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甚至都不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
幾十年前的那個少年毅然跳進冰冷的河水裡幫父親解開糾纏在一起的木頭,繩子在他手上留下了深深的傷痕,他一邊走一邊緊緊攥著拳頭,「痛苦是自己定義的,你覺得不疼就不疼。」
《外出偷馬》用破碎的閃回拼接出了一個父子關係、成長和愛的故事。
最初,父子間有對立、有反抗、有敬愛、有彼此的影子。在雨中洗澡的那段,是最美好的時刻,大雨中兩個人都是孩子,父子的關係是被削弱的。
父親帶他沿河一遍遍將擱淺的木頭重新推入河流中,在某種程度上隱喻了他的成長。最終,父親變成一封簡訊宣告消失,母親用父親寄來的伐木所得製成的一套成年人的西裝宣告了男主真正的成熟。
影片的細節刻畫出了人的各種細微感受。特羅德斜躺在船上用手掌輕撫水面,閉眼走在森林裡聽遠處的鳥叫、回憶起父親早晨磨刀霍霍的聲音,去聞各種植物,和父親爭搶著在下大雨之時裸身到院子洗澡,還有Joh爸爸被木頭砸斷腿因為痛苦的嘶喊......
「痛苦是自己定義的,你覺得不疼就不疼。」
導演用詩意的手法描繪了一個男孩的成長,仿若伐木漂流,也會擱淺迷蹤,也會如生活般一團亂麻,可終究會抵達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