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發自:三點一彎鉤
最近的《脫口秀大會》,簡直成了我的歡樂源泉。
先是被張雨綺笑死:
「現在談起我的感情呢,我的狀態都是比較open的。
外國朋友經常跟我開玩笑說:
這沒什麼,不離三次婚你都進不了好萊塢。
我現在一點都不擔心我的婚姻了,我比較擔心好萊塢。」
再有選手趙曉卉,發表靈魂淘汰感言:
「我覺得一份工作,如果讓你們不開心,
你們就考慮換個領導吧!」
還有雙胞胎姐妹花顏悅和顏怡,犀利吐槽身材偏見:
你發現了嗎?在這期脫口秀大會裡出圈的,都是女演員。
特別是楊笠吐槽鋼鐵直男共情能力差、且迷之自信的梗:
「男人不光美好,還特別神秘,
就是你永遠也猜不透,他那小腦瓜裡,到底在想一些什麼,
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
「談戀愛要是理智的,和單身有什麼區別?
她要是想理智,她的邏輯思維能力和文化知識水平,
她去工作就好了,她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跟你談,
她每天下班以後,都跟自己的經理談一談,說不定還能談成副經理。」
「你們試過和男生傾訴心事嗎?我試過。
有一次我失戀了。
我說:我失戀了,他跟別人跑了。
然後那個男生跟我說:那也是沒事有辦法,他很優秀,你有點配不上他,我把你朋友才跟你說的。
我說:你別把我當朋友了,你把我當個人吧,一個有感情的人!」
在這一場中,楊笠以壓倒性的票數暫居第一。
張雨綺稱讚她:「終於看到一個如此(讓人)興奮的(表演),我很開心,終於不是只有直男的價值觀存在了,對嗎?」
老牌脫口秀演員周奇墨也誇她:楊笠的表演,很有她的個人那種女性的視角,太缺這樣的演員了。
連在場的男選手都忍不住為她叫好。
而楊笠不止會吐槽男人。
記者問她:為什麼脫口秀女演員這麼少?
她說:我要為這個事負責嗎?又不是我把其他女演員擠走的。
不但幽默地無視了記者的性別偏見,還大大方方地表達:
做不做脫口秀演員,這跟性別沒關係,只跟想和不想有關係。
她吐槽《復仇者聯盟》中黑寡婦的超能力「衰老比別人慢」:
靠青春永駐無法拯救世界,怎麼拯救呢?把壞人活活熬死嗎?
其實「懟天懟地」的背後,楊笠表達的其實是一種積極的價值觀:
一種「身為女人,我很榮幸」的正面情緒。
所以看楊笠的脫口秀,你會感到一個字:爽。
這在當下男性話語主導的中國脫口秀市場,輸入了一縷清風。
儘管楊笠的吐槽並非刻意針對男性,她談論性別偏見,女性主義,卻也常常毫不留情的自黑,但依然招來很多男性的厭惡。
B站彈幕裡吐槽她抓住了「財富密碼」,只要罵男人就能紅。
甚至諷刺她是噁心男人的「女權癌」,說話陰陽怪氣的「陰陽師」。
圖片來自微博
其實相比一些男性抖機靈的段子,楊笠真不算過分。
之前讓全網痛批的「化糞池警告」,誕生於一件殺妻碎屍,用兩噸水丟入化糞池的新聞。
本該是全網引以為戒的惡行,卻被一些男性拿來調侃女性。
有男人自以為幽默地發出「相親宣言」:嫁給我吧,我一天能用兩噸水。
還有男人在女性的抖音號裡評論:現在年輕漂亮捨不得,老了直接兩噸水衝走。
連德雲社男演員章紹偉也發微博說:
今天殺了女朋友的話,七夕正好是頭七。
一名女性無辜慘死,年邁的親人悲痛欲絕。
窮兇惡極的施害手段卻成了這些男人嘴裡抖機靈的工具……
他們真的覺得這很幽默嗎?我只感到心寒。
楊笠吐槽說:男性都挺自信的。他們總以為女人需要的不是傾聽和關注,而是想要從男性身上學到點什麼。
我覺得真挺對的,他們連抖機靈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男權」味道。
某些企業的戶外廣告,充滿了某些男人自以為是的幽默
那么女性呢?
一本國內出版的《女性的幽默》書中寫道:
女性的幽默,應當以幽默他人為初衷,不但要讓自己快樂,也要讓所有人快樂。
對男性來說,一名笑容滿面,懂得傾聽他的爛笑話,還會適當稱讚的女人,就是一個有幽默感的女人。
女性的幽默感是為男人存在的,至於她本人,最好不要講段子,那會搶了男人的風頭。
羅志祥「多人運動」被曝光後,張雨綺發了一個切割章魚的視頻,配文:腿太多容易劈,就剪一剪。
聯想到她之前和羅志祥合作電影《美人魚》,羅志祥在電影中扮演一隻章魚,「腿太多」暗指誰,不言而喻。
這個巧妙的段子讓很多女性感到精妙,卻被一些男性網友理解為「性別攻擊」,甚至拿張雨綺離婚時和袁巴元互懟的事情,來證明張雨綺會講這種段子完全是她「性格有毛病」。
他們讀不懂張雨綺的幽默,也讀不懂楊笠的吐槽,可這不代表女性的幽默就一無是處,沒有價值。
就像一名微博網友說的:大部分男的真的沒品位,溫柔優雅性感可愛在搞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搞笑女孩才是這個世界的瑰寶!
然而現實中,搞笑女孩總是不太吃香。
有人說:男生越幽默,女朋友越漂亮;女生越幽默,沙雕兄弟越多。
為什麼會這樣?
加州大學一名女性語言學教授認為,女人是不說笑話的。
她在書籍《語言和女人的地位》中寫道:
如果一名女孩像男孩一樣「言辭強硬」,通常情況下她會被排擠,被訓斥,甚至被取笑。
在這種情況下,整個社會會讓她聽話,呆在自己的角色和身份裡,不要越界。
由於社會對女性的要求,脫口秀裡見多不怪的兩性話題,暴力話題和政治話題,都和女性無緣。
因此,男性的「幽默」傾向於自娛自樂,女性的「幽默」卻更關心世界和他人。
就像「化糞池警告」後,有妻子想要表達「幽默」:
「感謝丈夫不殺之恩」
「今晚要跪在門口等丈夫下班」。
似乎比起表達自己的價值觀,適當裝笨迎合男性的幽默更討喜。
然而幽默,本可以是一種愛自己的方式。
當我們表達幽默時,初衷並不是愉悅他人,而是用愉快的方式化解和表達一切苦難。
加拿大幽默作家史蒂芬說:
幽默的本質是通情達理,是對一切事物熱忱而溫存的同情。
它的本質是愛,而不是蔑視。
英國一名女性喜劇演員艾瑪湯普森,在表演時經常詢問男性「有沒有洗乾淨生殖器」,被問到的男性都支支吾吾,甚至神色惱怒。
可生殖器衛生對女性來說,的確是個大問題。這名演員本人就曾因為前男友不洗生殖器,患上婦科疾病,她用幽默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幸,卻被男性理解為攻擊和瞧不起。
《應用心理學雜誌》發表的一篇論文中,研究人員測試了男女對幽默的看法,結果發現:女性表達幽默時,參與者更傾向於將其視為「幹擾」,而男性表達幽默更傾向於被視為「有用」。
這種偏見或許來源於男孩和女孩在成長環境中,所受到的不同約束。
Robin Tolmach Lakoff認為,男孩會經歷言語強硬的階段,女孩也會經歷這個階段,但她會受到比男孩更嚴厲的批評。
家長會認為男孩講段子甚至攻擊別人,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女孩這麼做就令人震驚和擔憂。
因此,女性想在社會中生存,必須捨棄這種說話方式,用更加宜人的方式表達自己。
因此,男性的幽默可以懟天懟地懟別人,女性只被期待著關心糧食和蔬菜。
然而,我們生活在一個且複雜的世界裡,閉口不言,不代表不舒服的感覺會不存在。
楊笠們的出現,不僅打開了中國脫口秀的新一扇大門,更代表了當代女性新的話語姿態:
女人也可以真實地表達幽默。
這種幽默也可以是一種「對抗」的姿態,而不是討好。
近幾年,女性脫口秀演員越來越多,題材也來越來越多樣。
一些前衛的女演員,甚至可以肆無忌憚地講葷段子和屎尿屁等內容。
她們把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市井騷話,變成詼諧生動的語言藝術。
中越混血喜劇演員黃阿麗,為了幫丈夫還帳,挺著孕期大肚子,抱著試水的心態走上脫口秀舞臺,沒想到開啟了火爆全球的職業脫口秀生涯。
她的段子挑戰著人類的接受極限。
她可以用一種近乎誇張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年輕女孩的嫉羨,實則是在讚美年輕:
「當我看到一個18歲女生,我的第一反應就是「X泥馬」,就算我不認識你,我也想罵髒話。」
她可以用一種混不吝的態度,和觀眾嘮嘮家長裡短,實則是在講述女性生育的艱辛:
「我的閨蜜生育前是最善良講究優雅的淑女,生育後變成了最苦逼下流野蠻的婊子。她掀開裙子讓我看她的生殖器,並說『你看我的x,這都變成什麼狗x了!』」
她還會分享自己如何撩老公下套,增進夫妻感情:
「你必須要讓這哥們相信,你的身體是一個神秘花園,即使實際上它是個人民公園。」
一個字:汙。
可汙的讓人慾罷不能、沉醉無比。
她無話不談,從政治種族,到生活兩性,每一次她亮相,都讓人感嘆「沒有最敢說,只有更敢說」。
身為一個女人,當我看著黃阿麗大著肚子上臺開黃腔,我真的感到:女人的身體裡,竟然藏著這麼巨大的能量,仿佛只要她想,就可以做到任何事。
她滿口髒話和葷段子,以一種對抗的姿態,吐槽一切讓她不舒服的事;對於看不慣的事,她罵起來毫不留情……
至於別人是否喜歡,與自己無關。
她告訴我們:幽默和性別無關,和他人無關,它是愉悅自己的能力。
無論現實多悲慘,用最犀利的段子懟回去!
這是一種清醒著笑對苦難的理智和灑脫。
一個敢於對苦難豎中指的人,即使身處逆境,也從不言敗。
這是身而為人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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