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 is beautiful?――《下町火箭2》隨想

2020-10-13 P

本來想開始煲《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結果發現《下町火箭2》開播,二話不說轉軚。阿部寬和財前部長的魅力,比新垣結衣厲害多了(不過財前部長在很多鏡頭中都貌似大小眼,右眼略為繃緊,是化妝問題嗎......)

劇情不及第一季緊湊,但工程師對技術的執著仍刻劃得仔細。兩季下來,最歎服還是原著小說的選材。由火箭、人工心瓣到今季的無人駕駛拖拉機,反映出深厚的人文關懷和社會意識。

火箭是國家的希望,人工心瓣是病童的未來。由宏大的航天工程到精密的醫學儀器,佃製造所將製造閥門技術應用在截然不同的領域上;對工藝水平的自信,建築於對國家社會的責任之上。今季主題則直指日本農業危機:農村人口外流和老化、少子化、外國農產品的競爭......如何以科技使農業重回正軌,保固農村風貌,守住本土出產的招牌,是財前部長在權鬥下被調職後的任務。佃製造所的業務,相應由引擎擴展至變速器(俗稱波箱),並因此捲入帝國重工、Gear Ghost和其他承包商的鬥爭中,稍一不慎連火箭製造的本業也會敗掉。

劇情不多說了,反正是正宗的主角不死定理。以下略談幾點:

一.賣遠景的領袖

工作過幾年,便知道有遠景的領袖比遠景本身更難找。佃社長能帶領製造所仝人克服困難,不斷改良產品(瘋狂無償加班暫且不論),每次都以性能而非權術手段擊倒對方,所倚靠的是工作倫理(技術人員力臻完美的追求)和具體目標(支援日本農民,當中包括辭職回鄉繼承家業的阿殿)的結合。玩弄權術者(例如帝國重工的場董事),會養出一班上下其手的跟尾狗。懂得把握大敘事,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拼合社會議題、國家策略,拿著幾個關鍵詞鼓勵同僚者,便能贏得熱情與理想兼備的人才。

當然政治手腕還是必須的,輕則自保,重可制敵。古語有云,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道理一也。

二.以技術分勝負

世上萬事萬物,幾乎都有標準。技術人員的高下,就以製成品性能判斷。表現參數有客觀數值可考,不容誰說了算。長年在準則模糊、老闆或金主主導的環境下工作者,只能表示羨慕。最苦之處,在於有些工作明明有標準可考,識貨之人檢驗幾個關鍵便知斤兩,最後決勝的仍是種種人為因素。世間看門道者少,趁熱鬧者多,徒呼奈何。

三.人工智慧的應用

現時多數關於人工智慧的討論,集中於機器取代人類的隱憂。無人駕駛拖拉機妙在反其道而行之:雖然機器無人駕駛,唯其提升農耕效率,增進農戶收入,長遠改善農村經濟,目的是吸引人口回流。最前衞的科技,用在最原始的產業上,效果好得出人意表。那些腦閉塞的傳媒和政客,若只糾纏於人工智慧在金融、醫療、通訊、教育這些油水行業的應用,不去探索人類最根本的需要如何得以有所裨益,浪費之鉅,難以形容。至於如何以高科技協助建立香港品牌,既然眼前鬼卒皆決心要損毀香港名聲,就無從談起了。

四.對主流的反省和諷刺

《下町火箭2》裡有一點反省、一筆諷刺,可說是捋了當下社會的虎鬚。

反省:反全球化浪潮高漲,加上小確幸全面進場,現時共識已是大企業必邪惡,中小企乃正義之師。但在今季的故事裡,幾間鄉鎮企業聯手要扳倒帝國重工,用上竊取技術、操控輿論等伎倆,不顧商業道德。Small is beautiful,曾經是可持續發展運動的口號;但一旦認定自己正義,邪惡便會滋生,再小的企業也逃不過這命運。

諷刺:農業協同組合(簡稱農協或JA)在日本農業中極具影響力,以往主要擔當規管職責,時至今日已成為龐大的利益集團。阿殿回鄉繼承祖業,因不欲加入地方合作社,處處受同行刁難。例如水災過後要申請農協的應急貸款,合作社的農夫輕鬆獲批,阿殿卻被暗示要放棄祖傳品牌,農協才會考慮貸款。控制土地的集團,在任何社會都是利益瓜葛的源頭。農協近年積極改革,以應對日本參與的各項國際貿易協定;但種種不成文的日常運作法則,一時三刻相信難以根除。

當然,不能因為看到有劇集或電影探討一個社會問題,便以為那問題備受關注、改革就在門外蓄勢待發,尤其當那不是你熟悉的社會。畢竟流行文化產品只是社會大餅中的一小份,具社會觸覺的製作人又是那一小份中的一小份。揭示問題難能可貴,點明出路、燃亮希望則是更大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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