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坎城到鹿特丹,從平遙到海南島,我們時常可以看見一家中國電影公司的身影,這就是「赤角」 。
自2017年創立至今,「赤角」可以說收穫頗豐,《北方一片蒼茫》《大象席地而坐》《何塞》《氣球》《拉姆與嘎貝》《大餓》《盜馬賊》修復版《喀布爾,風中之城》《登月荒言》等多部由其負責海外發行的影片,亮相於坎城、威尼斯、柏林、聖丹斯、聖塞巴斯蒂安、洛迦諾、鹿特丹等國際電影節舞臺。
其中《北方一片蒼茫》曾獲得第47屆鹿特丹國際電影節老虎獎,《大象席地而坐》獲得第6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何塞》曾獲得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酷兒獅獎,《登月荒言》在第72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獲得特別提及獎。
尤其是去年,赤角第一部以出品方身份參與的國際項目《熱帶雨》,在去年的平遙影展上獲得費穆榮譽·最佳影片、費穆榮譽·最佳女演員以及迷影選擇榮譽三項大獎。
它代理海外發行的兩部藏族影片,萬瑪才旦導演的《氣球》在去年的海南島國際電影節上榮獲最佳影片金椰獎、最佳女演員雙項大獎,在此之前,該片還入圍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松太加導演的《拉姆與嘎貝》入圍了第67屆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目前,赤角代理的影片,已經銷售至全球數十個國家與地區,但創始人謝萌並不想把赤角的業務僅僅局限在發行上,除了新加坡導演陳哲藝的《熱帶雨》以外,泰國著名導演阿彼察邦的新作《記憶》,葡萄牙著名導演米格爾·戈麥斯新作《野性》的出品及製片方中均出現了赤角的身影。
最右為赤角創始人謝萌
一家僅成立不到3年的電影公司,竟有如此突出的成績,帶著這份好奇,導演幫採訪了赤角創始人謝萌。
謝萌現在身上有很多身份,赤角創始人,策展人、出品人、製片人,實際上他並不是科班出身,他的成長路徑是很多迷影青年的理想範本。
正像大部分迷影青年一樣,謝萌的電影啟蒙就是形成於當年在西安交大讀計算機系的時期。那時是2000年,西祠胡同等論壇最活躍的時期,他就一邊利用宿舍的電腦下電影,一邊通過各種電影論壇、電影雜誌吸收著電影知識。
「大概在那一段時間,我開始跟電影、電影文化,發展出了某種緊密聯繫,但也沒有覺得這會是我未來的職業。」
彼時,謝萌只是把看電影當一種課餘愛好。轉折發生在謝萌大學畢業去紐約留學的時期,他的專業是媒體研究,媒體研究有很多不同分支,電影也是其中的分支之一。在到了紐約之後,他開始比較主動地靠近電影這個方向。
當時他修的課程以電影為主,平時也會拍紀錄片和學生短片。直到畢業,謝萌參與完成了幾部美國獨立紀錄片和國內紀錄片。
謝萌在《狼災記》劇組
08年,他還跟過田壯壯導演的《狼災記》劇組,他負責跟組拍紀錄片,每天跟著導演組開會、討論、現場拍攝,讓他獲益良多,這是他跟劇情片的最早接觸。
09年從美國回來之後,完成了手頭上的紀錄片工作。剛好有個機會,他加入了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負責電影策展工作。當時國內電影策展實踐極其有限,他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如果你在2009-2014年這5年間跟筆者一樣,經常去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看電影的話,你一定記得,幾乎每一場放映前都會有一個人對即將放映的電影進行一個簡短介紹,他就是謝萌。
謝萌在尤倫斯
在謝萌還是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藝術影院策展人的頭幾年,正好是全國民間放映整體環境頗為寬鬆的幾年,他以策展人的身份見證了北京民間放映的巔峰時期。
他回憶起,去尤倫斯的第一件事,就是採購膠片放映機,「那會兒大家還看膠片,我們不管貼什麼樣的放映信息出來,總有人第一個在論壇裡面問放的是不是膠片」。
他還在尤倫斯的那幾年,每年差不多有200場放映,一半以上是謝萌帶著團隊自主策劃的活動。每一場放映,他們都認真對待。他說有一次放杜拉斯電影專題,字幕只有拷貝上的英文字幕,他們就先放了一場,扒了所有的字幕,再去做翻譯。
當被問到哪一個影展他印象最深刻,他說是「張愛玲編劇電影展」,一共放了5部電影。別看只有5部電影電影,操作的難度非常大,比如要跟電懋公司商量版權的事宜,比如合作的香港電影資料館對於放映條件要求很高,為此,謝萌還特意飛去了香港。
另外一個他印象深刻的展是「阿彼察邦•韋拉斯哈古電影展」,謝萌說在阿彼察邦在坎城獲金棕櫚大獎之前,就已經開始關注他。這也是赤角會投資阿彼察邦的新片《記憶》的緣起。
筆者正巧是2010年來到北京,謝萌策劃的幾乎所有影展,曾經是、現在也是一個迷影青年的筆者,基本上都參加過,可以這麼說,在中國電影資料館還不像現在這麼火爆的時期,反倒是尤倫斯扮演了電影資料館的角色,謝萌功不可沒。
離開尤倫斯之後,謝萌加入青島電影節的籌備組。籌備了一段時間,由於一直拿不到政府的批文,團隊就解散了。
這時,他意識到,「不管是機構性策展,還是電影節策展,專業電影策展這件事在中國,對我來說都有點走不通。沒有辦法職業化、專業化地去做」。
這個時候,他遇到了黑鰭的創始人王子劍,電影審美上的一致使得二人從朋友變成了合伙人,現在赤角與黑鰭還在一起辦公。
耿軍導演的《輕鬆+愉快》成為了他們二人決定發展海外發行業務的定心丸。當時,謝萌找來了曾在紐約林肯中心做電影公關的朋友,在聖丹斯電影節為《輕鬆+愉快》做推廣。《輕鬆+愉快》在聖丹斯的放映非常成功,他倆的目標也達成了,《輕鬆+愉快》不但賣出了北美版權,還賣到了六七十國家個和地區。
《輕鬆+愉快》的成功堅定了謝萌和王子劍的信心,2017年上海電影節期間,赤角正式成立。赤角與黑鰭是戰略合作夥伴,黑鰭出品的影片,海外發行均由赤角代理。
從2017年初創至今,赤角很快就樹立起了業界的發行品牌,赤角發行的影片,一般以國際頂級電影節首映開始。用他的話來講,首映的成績決定了之後電影節的成績,以及海外發行的可能性。
「2018年對於赤角是很重要的一年,年初《北方一片蒼茫》在鹿特丹電影節拿到金虎獎,緊接著《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電影節獲得影評人獎,成為年度熱議影片;下半年,我們做了兩部外片,一部是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的開幕片《喀布爾,風中之城》,另一部是由華人導演程力執導的《何塞》,後者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酷兒獅獎」。
謝萌說,選擇影片時,他最看重作品的藝術價值,這決定了影片在電影節中的位置。「要判斷作品的藝術價值,以及可能的電影節機會。電影節系統是金字塔結構,重要的影展首映,會延長電影的生命。」
選擇是雙向的,赤角選擇導演,導演也會選擇赤角。作為一個專攻海外發行的中國公司,是如何在國外眾多發行公司中脫穎而出呢?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國外導演選擇與赤角合作,無疑中國市場對他們來說充滿了吸引力。即使我們無法保證代理的每部海外影片都可以在中國院線發行,但其他渠道的發行機會和在中國的公關宣傳,對他們來講都很有價值。」
近幾年有越來越多的華語電影在全球各大電影節,就以即將開幕的鹿特丹電影節為例,總共有超過30部的華語片出現在各個單元裡。
經常往返於各大電影節的謝萌認為,這個趨勢來自於海外對於中國話題、中國故事、中國電影的關注。這種關注在電影節層面體現了出來。他發現,越來越多的電影節希望展示中國作品,通過電影的方式,讓觀眾了解中國。
「坎城作為一個指標性電影節,選片策略除了作品的藝術價值以外,還會考慮到區域性及影響力,比如近年邀請範冰冰、張震做評委,而在選片過程中,對於中國電影的需求也增加了,」他補充道,「有很多電影節都在策劃中國單元。」
雖然入圍重要電影節的中國電影越來越多,中國影片的海外銷售依然處境艱難。
謝萌舉了個例子,「我們曾與歐洲的銷售公司合作,但作為亞洲片,會在他們國際化片單中被邊緣化。在實際的推廣過程中,資源會傾斜給更好賣的影片。這也是我們決定自己深耕華語片的原因之一。」
他曾跟有多年亞洲影片發行經驗的前輩討論過,十幾年前,一部華語片在國外的版權可以將院線與電視臺分開賣,但現在這個市場模式已經不存在了。他拿《大象席地而坐》舉例,影片在德國只進行了院線發行。觀眾觀影習慣的改變,流媒體崛起,導致了傳統電影發行的衰退。
「只有更優秀的影片,才有機會去拿到已經收益不太多的市場,這確實是這幾年比較顯著的變化。」
雖然市場環境不如以前,但謝萌依然抱有信心。赤角參與出品製作的第一個海外項目,是陳哲藝導演的《熱帶雨》。陳哲藝的經紀公司把《熱帶雨》的劇本發給他後,看過劇本當天,他就決定投資這部電影。影片完成後首映於多倫多電影節,又在平遙國際電影展收穫無數好評,給赤角的國際投資製作業務帶來了開門紅。
如今赤角已經不僅限於是一家單純的國際發行和銷售公司,同樣開始滲透到內容製作的層面上。赤角參與了耿軍的新片《東北虎》的出品和製作,而且謝萌已經把眼光放得更遠,不僅是中國本土的作品,還要製作更多海外的作品。泰國著名導演阿彼察邦的新作《記憶》由赤角聯合出品,已經在後制過程中。同時,赤角也參與製作了葡萄牙著名導演米格爾·戈麥斯的新片。
謝萌希望把赤角放在一個更寬闊的世界電影的語境當中,他希望赤角製作的作品真正可以在歷史的長河中可以有它的位置。這對於謝萌來說,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