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阿四,老九門裡一個「流氓中的航空母艦」(南派三叔語),無論是在三叔的筆下,還是在劇中,都塑造了其兇狠毒辣且狡詐多疑的形象,他手段決絕,九門中人對他都是即拉攏又忌憚,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角色。
但這樣一個「惡人」卻在心底留了一處最柔軟的位置給一個女人——他的師娘,他會在師娘獨立塘邊的時候為她披衣,會陪她逛街、澆花,會像個孩子一樣著急吃師娘給他買的糖油粑粑而燙了嘴,會在被罰跪的時候向師娘撒嬌,他也會為了師娘的藥不惜忤逆師父、獨身闖日本人的地盤,他會跪在二月紅的身前哀求:
「只要師父去見日本人,就算砸死我,我也認了。」
他說:「萬一他們真的有藥呢?」
陳皮真的相信日本人嗎?不見得。第一次見田中時,他從田中的衣兜裡掏出梨園的傳單,冷笑:「是我師父不見你們,所以你們才會來找我。」
他不傻,他只是關心則亂,失了方寸,他眼見師娘日益虛弱,他心慌而恐懼,他不敢想到師娘的死,這是他無法承受的。
少年陳皮在二月紅府上的生活細節我們不得而知,然而細細想來,但凡不擇手段之人必定欲望滔天,少時所受的白眼與困苦都會轉化成巨大的能量來改變現狀。
陳皮阿四不見得從一開始就是個決絕而手段兇殘的人,但他必定胸中有丘壑且志在鴻鵠,他想要的太多,而現實則太過殘酷,他擁有的太少了,他所能仰仗的除了二月紅弟子這個名頭之外,只有自己的拳頭和一身鐵骨,所以他兇狠,他不擇手段,他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他要抓住一切機會,因為他不僅想要在當時那個亂世活下來,而且還要活的比別人好,比所有人都好。
這樣一個孩子必定不受待見,來自師父的教訓和師娘的關懷也許是少年陳皮所能獲得的唯一溫暖,而他對師娘的感情更是介乎於親人和愛人之間,當劇中的成年陳皮在碼頭上的勢力漸漸膨脹,唯一能夠抑制他狠辣行事的就是對師父的敬畏和對師娘的依戀。
所以當師娘故去,紅府遣散,攔著他不越界的那根唯一的線便斷了,陳皮徹底沒了束縛,他的痛苦與憤怒無處排解,他想要的不過是讓這個女人活著並且活得好,可是他最最在意的人不僅死了,而且雨夜的麵館沒有一扇門為他瀕死的師娘打開,所以他壓抑的情感全部化為了憎恨洶湧而出,才會有他血洗十裡河灘的那一幕。
十裡河灘事件算是陳皮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的節點,那個會對著師娘笑的和孩子一樣的陳皮,在這一刻就已經死了,他原本對現狀的不滿只是一個虛無的幻象,在這一刻,這個敵人突然清晰起來——他終於明白他真正的敵人是這個看似溫情實則險惡、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所以他順帶憎惡了所有人,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九門新任四爺——陳皮阿四。
這個人物身上的戲劇性與衝突性是巨大的,在演繹上也必然是艱難的,因為陳皮阿四身上的兩面簡直就是磁鐵的兩極,永不相容的特性居然在同一個人身上顯現,這對表演者來說必定是個巨大的挑戰。
老九門劇中陳皮的扮演者胡耘豪將這種兩極的特性演繹得淋淋盡致,抬頭望向師娘時的那一抹笑靨天真宛若孩童,而在碼頭上面對有求於他的商人時,頷首處那眼神中的兇戾直逼心底,不可不謂之精彩。
胡耘豪氣質的特殊之處在於,展如春風拂面,斂則若三九寒冬,一個冷麵時鋒利如刀的人偏偏笑起來柔軟天真,極強的可塑性為他演繹這個角色提供了便利,而他自身的演技也不容忽視。
面對師娘時的溫柔表情體現了陳皮內心的柔軟之處;而偷看師娘時的目光讓人感覺陳皮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攏進肋骨,用心口的血來暖她;面對紅府下人時的痞裡痞氣顯示了陳皮平日裡的頑劣,在碼頭上的狂妄與霸道、出手殺人時的兇狠也為後來的徹底黑化做了成熟的鋪墊,胡耘豪在這些表演場景中都顯得遊刃有餘,信手拈來,天然而不做作,毫無雕飾之感。
而陳皮從醫院出來得知師娘去世的那一場戲,是陳皮情感爆發的高潮之處,邁進門檻又退出的動作展示了陳皮憤怒而悲切的內心,他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卻又不得不面對。在這場戲中胡耘豪並沒有特別大的肢體動作與表情,卻將悲憤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這不能不說明他演技的精湛。
還有陳皮血洗十裡河灘後,回到茅草屋中的無力蜷縮和靜寂哭泣,這些都無一不展示著陳皮的痛苦——他想要的只是讓這個女人活著,活著對他笑,活著給他下面,活著嗔怪他,哪怕這輩子也只能遠遠看著,也甘之如飴,而這些不算奢求的願望,已經再不能實現了。
劇情進展到現在,胡耘豪所飾演的陳皮已經在「黑化」的路上漸行漸遠了,正是由於前面的鋪墊,使得陳皮後面的暴戾和兇殘都順其自然——他最愛、最牽掛、也最顧忌的人已經不在了啊,而這些劇中的鋪墊都要歸功於胡耘豪準確、自然而入木三分的表演,是他成功的表演讓我們看到,陳皮如何從一個碼頭上管事的小徒弟成長為了兇戾而狡詐的老九門「四爺」,也是他的表演讓電視劇的觀眾和老九門的書迷們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陳皮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