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消費我營銷少女感了!」
章子怡的一條微博,讓本就備受矚目的《上陽賦》再添談資。
這是一部殺青於2018年的「老劇」,根據著名網文小說《帝王業》改編。作為章子怡「下凡」的第一部電視劇作品,據官方數據顯示,劇集上線6小時斬獲全網熱搜34個,上線兩天斬獲全網熱搜55+,可謂是話題度拉滿。
然而,大眾的期待沒能得到質量上的回應。截至毒眸(微信ID:DomoreDumou)發稿前,《上陽賦》豆瓣評分從開分的5.8上漲至6.2,但相較於這個級別的製作團隊與演員陣容,依然不算是一個令人滿意的成績。各種社交媒體上,也對章子怡有不同程度的吐槽。
章子怡微博下的網友評論
當話題熱度褪去,對於作品本身其實也不乏好評。但對於一部劇來說,口碑可以低開高走,但主流觀眾是否還有耐心繼續看下去就不好說了。
為何這部劇點燃了網民如此高漲的「吐槽」熱情?在毒眸看來,「生不逢時」是這部《上陽賦》的主基調,「倒黴」的章子怡踩在了三股浪潮的尾巴上。
第一浪:電影咖演電視劇,從降維到降級
早年間章子怡走紅時,張藝謀就曾奉勸過,「不要演電視劇」。然而,近些年大熒幕轉戰小熒幕的演員其實不在少數,而章子怡,恰恰是尾巴上的那個。
縱觀這些知名電影演員轉戰電視劇的作品,除了少數情況(如《紅高粱》)外,其餘的要麼在口碑,要麼在收視上栽了跟頭。例如豆瓣評分高達8.1的《天盛長歌》,根據云合數據連續劇有效播放霸屏指數顯示,在天盛長歌播出的2018年8月與9月兩個月間,正片有效播放市場佔有率在9月排在第九名,在8月甚至沒有進入前十。
盛名之下,為何這些電影演員們依然要轉戰電視劇?
有的人是出於經濟上的原因。如常年出演文藝電影的秦昊,曾在採訪中表示,出演電視劇或綜藝是為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一般而言,一整部電視劇獲得的片酬相比於一整部電影而言是高出許多的。比如秦昊在2019年曾被爆出過電視劇片酬達53萬一集,一整部電視劇可以獲得2372.23萬元的片酬,比起文藝電影的片酬顯然高的不是一點半點。
也有出於劇本上的原因,誰給的劇本更好就演什麼。秦昊曾在採訪中透露過自己與周迅的一段朋友圈互動,他問周迅「怎麼想起來拍電視劇了?」彼時正在拍《如懿傳》的周迅回復他:「現在哪有好電影啊?送我手裡的劇本一個個寫得那麼傻,怎麼演啊?」
但更重要的是背景是2016年前後,網劇崛起,這種依託於平臺的劇集徹底改寫了以往電視劇的形態——不再是作為家庭背景音出現,而是製作更精良、班底更電影化的內容。例如《河神》就是由來自工夫影業旗下的閒工夫出品,《無證之罪》則由影界著名製作人韓三平監製。
總的來說,對於這些頗負盛名的演員而言,影與劇之間已經不存在絕對的鴻溝。
在新晉謀女郎劉浩存最新的一則採訪中,她透露,曾經和章子怡說過「不要演電視劇」的張藝謀,如今對她改口道:「無論電影也好,電視劇也好,只要劇本OK都可以接,現在時代變了,要跟上時代。」
儘管如此,電視劇與電影在表演方法上卻是有實實在在的區別的。張譯曾在一則採訪中提到了他的理解:「最大的區別在於表演的尺寸。在話劇場上,不僅需要讓現場最後一排觀眾都能聽清演員的每一個臺詞,也要讓觀眾感受到演員的語氣和心情,因此表演需要儘量誇張。而電影是一個超大銀幕,鏡頭將演員的臉放大到了近7、8米的寬度。演員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哪怕輕輕一眨眼,甚至僅僅是一塊肌肉輕微的跳動,都逃不過觀眾的眼睛。而電視劇的表演則恰巧介乎於兩者之間。」簡單來說,由於最終呈現畫幅的差異,大熒幕細節更多要收著演,小熒幕則要更加放開。
對於習慣了電影表演方式的電影演員們來說,乍然轉戰電視劇,在表演上確實容易出現錯位。這或許也是張藝謀當年勸告章子怡不要出演電視劇的原因。
如章子怡在《上陽賦》中的表演,被網友們冠上了「僵硬」、「苦大仇深」、「盲人」等標籤。
豆瓣《上陽賦》下的部分熱門短評
這樣的評價出現,也一定程度上與她長期在電影作品中「收著演」有關。
知乎 「如何評價章子怡的演技?」問題下的高贊回答
尤其是作為國內外獲獎無數的影后,觀眾會在演技上對她抱以更高的期待值,哪怕只是演繹得無功無過,也會因落差感而放大失望。同樣的現象也在《天盛長歌》《宸汐緣》播出時出現過,由於張震、陳坤、倪妮都是公眾心中的電影咖,稍有不慎就會立刻被打上不滿意的標籤。而這種評價標準只會隨著入場先後水漲船高——畢竟觀眾會認為,後來者有更多經驗可借鑑。
更何況,很多電影演員轉戰電視劇,跨度還不僅僅是表演這一項而已。
湯唯的《大明風華》豆瓣6.2,陳坤與倪妮主演,總投資累計5億的《天盛長歌》以0.16的收視率創下湖南衛視收視新低。當流量裹挾著資本大行其道,原本頂在電影咖頭上的光環漸漸變得暗淡。
摒棄流量?資本永不言棄
曾經一部《上海堡壘》的淪陷讓多少痛恨流量刷屏的觀眾們額手稱慶,外界唱衰流量演員的同時,不禁對影視行業生出一些歸良的憧憬與期望,但現實明顯不願按照尋常的邏輯展開鋪墊,正如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流量的「後浪」會於什麼時候將市場的秩序再次拍死在沙灘上。
儘管很多紅極一時的流量在視線中如流星般轉瞬即逝,但一部劇,一個綜藝甚至是幾秒鐘的碎片化視頻便可輕易捧紅一個無名之輩的例子不勝枚舉,商業端因此時刻保持著資源的敏銳。
根據明星數據平臺星盤Pro統計顯示,2019年1月至10月,新籤約明星代言人的品牌數量為462個,同比增長74%;涉及明星為352名,同比增長67%,其中憑某部劇集大火的演員居多數,比如李現、王一博等。僅是《親愛的,熱愛的》就為李現吸引了16個品牌。
另一方面,在去年有65%的演員沒有出演過任何影視作品,20%的演員算上客串僅有一部。有媒體統計過包括楊冪、劉濤以及Angelababy在內的39位演員,其中29位處於空檔期,9位沒有作品待播。
相反地,越來越多選秀出道的唱跳偶像影視活躍度只增不減,最近因郭敬明與於正而持續挑起輿論的幾檔演技類綜藝裡,「歌手跨級演員」似乎已經是市場上的大勢所趨,根據統計,《我就是演員3》共邀請來33位嘉賓,出道兩三年的愛豆類選手高達16,微博上相關話題的閱讀量有2.6億,討論1.4萬。
《演員請就位》中僅是來自「時代少年團」丁程鑫累計的微博熱搜就有8次,百度搜索指數突破2.5萬。有意思的是,馬蘇與倪虹潔等實力演員卻在市場評級中屢屢落於下風,丁程鑫已經在節目期間收穫4個IP巨製,甚至連陳凱歌都屈服性地支持流量。
毫無疑問,電影圈也是如此,回頭看那塊曾經寫就無數經典的「紅毯」,年輕演員已經人頭攢動。周冬雨影后加身,《少年的你》票房將近16億,劉昊然手握「唐探系列」,無論票房還是口碑都不可小覷,易烊千璽、彭昱暢等新生代的存在感也漸漸被放大。
值得一提的是,有數據顯示,截止2020年12月末,全國關停的影視公司數量為9860家,影院類企業2814家,全年影院數量淨增不超過500家。章子怡們紛紛出走從側面印證了市場的殘忍。
演員們的年齡「相對論」
《上陽賦》之所以被網友大肆吐槽,章子怡在劇中的「少女人設」是不可忽視的原罪。事實上,今年因為年齡與人設落差甚遠而遭觀眾白眼的演員數不勝數,諸如《燕雲臺》裡的唐嫣,《有匪》裡的趙麗穎。不顧懸殊的年齡差,是造成劇集大面積沉寂的重要因素。
從數據上來看,市場對「三十加」的女演員的確不怎麼友好,今年女性題材的影視劇呈井噴之勢,曾經85花中的中流砥柱紛紛敗下陣來,《燕雲臺》《有匪》等頭部製作餘溫漸散,屢屢失聲,反倒5月份播出的《傳聞中的陳芊芊》意外大爆,累計播放量超過7億,豆瓣評分7.8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男演員成了扛起全年電影票房績效的主力軍,尤其是吳京、張譯等步入中年階段的實力派演員,根據近兩年的票房成績顯示,數字突破10億的絕大部分是《流浪地球》《紅海行動》《八佰》等男性群像戲。貓眼專業版顯示,2020年中國電影總票房達到204.17億,而僅《八佰》與《金剛川》兩部電影的累計票房就高達42.31億,約佔全年20.7%。
據不完全數據統計,國內90%的中年女演員沒有合適的角色可演。坦白地說,男演員的形勢看上去一片晴朗,年齡的桎梏近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如果中年油膩的標籤如跗骨之蛆般難以撕下,壓力相比姐姐們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兩部頻頻用年齡焦慮來挑起輿論與話題的綜藝為例,無論是資本還是熱度,後來者《追光吧哥哥》都明顯勁頭不足。2020年,芒果TV憑藉「浪姐」在綜藝端大殺四方,根據國金證券研究所數據,芒果TV近幾年不斷縮小與愛優騰之間的差距,此前優酷網絡綜藝播放量在騰、愛、優、芒四大平臺中佔比從19.1%驟減至4.2%, 芒果TV網綜播放量從22.9%猛增至36.3%。
這其中,《乘風破浪的姐姐》居功至偉。6月份,浪姐在微博熱搜整頓暫停,宣發滯後的背景下仍然成功破圈,上線僅兩日累計播放量達到3.6億次,節目主話題閱讀量超過360億,討論量超1600萬。值得一提的是,芒果超媒在6月12日當天憑藉一部綜藝股價大漲6.82%,市值反超愛奇藝,第11個交易日達到1203億,同比上漲31.3%。
綜藝的爆紅從某種角度證明了30+女藝人的經濟價值,芒果TV甚至在抖音推出浪姐官方直播間,根據調查,節目期間共有5場直播,單場帶貨數量約有25種,銷售額最高突破1300萬。不可否認,2020年是影視行業對女性年齡的態度極其兩極分化的一年,章子怡趙麗穎被眾嘲的另一面,是《三十而已》熱播,「金桐玉女」和「為妮寫詩」兩大CP橫空出世,成了愛奇藝等視頻網站撬動年末KPI的支點。
可以慶幸的是,市場層面一味媚幼的潮水正在慢慢退去,淡化對「少女感」的執念或許是女演員們走出瓶頸的最佳救贖。
當明星在消費主義中「落敗」
2019年8月,辛巴用一場眾星雲集的天價婚禮高調刷新公眾對網紅的認知,也正是那個時候,網紅這一長期籠罩在異樣審視的群體靠著階層進躍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從前,娛樂圈是大大小小的網紅們最嚮往的「淘金地」,無論是古早時期的芙蓉姐姐、後舍男生,還是豆瓣女神張辛苑、黃燦燦。
但今時明顯不同往日,尤其隨著短視頻與電商直播愈演愈烈,網紅逐漸被賦予了更多話語權與商業價值,李佳琦與薇婭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網紅正取代明星,帶動一波接一波的消費熱情,成為消費主義實際上的「掌舵人」。
就連影視宣傳有時也需要向網紅借力,早在2019年12月,李佳琦的直播間共到訪8位帶作品宣傳的明星,其中胡歌與桂綸鎂的電影在6秒鐘賣出25.5萬張票。誠然,在刺激消費欲望,拉動變現速度上,明星處於弱勢,並慢慢淪為網紅的陪襯。
資本的風向變化最能說明問題,何況近年來人設崩塌,負面纏身的明星層出不窮,商業端不得不盡最大程度地規避風險,謹慎選擇。在某營銷調查報告中顯示,2019年的明星營銷預算比2018年保持一致的品牌有40%,超過60%的品牌在明星營銷上的預算只佔總預算的10%~30%。
由於突發意外的承擔值過大,品牌與明星合作的代言方式也因此發生變化,據悉,僅有18%的品牌會選擇明星長期代言,而短期代言或者出席線下活動的比例約佔40%左右。這也是重塑鄙視鏈的一種映射,而在利益的驅使下,倒行轉型的一幕紛紛上演。
據悉,截止2019年7月份,已有超過100位明星入駐淘寶直播間;2020年明星帶貨看板顯示,僅藝人林依輪的個人直播場數就超過50場,劉濤化名「劉一刀」入職阿里巴巴,李湘索性將社交平臺上的簡介改成「主播」。
除了帶貨,短視頻也是明星下沉後不二的「棲身」之所,例如春晚常客郭冬臨,其快手小劇場的播放量高達25億次,訂閱人數14.2萬,粉絲達343.7萬,另一位老戲骨朱時茂的粉絲達204.7萬,但這些數字在快手龐大的流量池面前不值一提,帶貨群的銷售成績比起專業主播也相差甚遠。
當然,明星轉型的本意是為了在風口上謀取名與利,這種轉變與當年網紅擠進影視行業圈地跑馬的何其相似,現實的背後是另一個市場求生的幻滅。
只不過,審美本身就是周期性流轉的。「電影人演電視劇」、「大齡演員演年輕人」、「當紅女星演大女主劇」,恰巧三股潮水都流到了盡頭,讓觀眾失去了耐心。本來在兩年前就殺青的《上陽賦》如果儘早開播,在中流的浪花中不說多麼出色,但或許也不至於陷入差評的漩渦。
站在2021 的開頭,《上陽賦》是上一個時代的終響,但沒能趕上那趟末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