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豆瓣網友cul_de_sac27 給《怪奇物語》的劇評
《怪奇物語》裡的懷舊致敬元素多到數不清,牆上的大白鯊海報,電視機裡的動畫片宇宙的巨人希曼以及電視新聞裡影射的甘迺迪。除了大量合成器電子樂鋪墊氛圍以及失蹤的小男孩Will總是在唱的那首The Clash的《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第三集結尾處Peter Gabriel翻唱David bowie的《Heroes》和第四集開片Joy Division 的 《Atmosphere》皆可謂配樂的神來之筆。除卻這些驚喜,還有一個不能不讓人注意到的點便是片中再三出現的經典桌遊《龍與地下城》,怪物Boss也被小主人公們稱為——「Demogorgon」——遊戲中惡魔角色的名字,甚至連怪物本身也跟《龍與地下城》中的形象有很多相似之處。遊戲中的Demogorgon生活在潮溼的沼澤中,影片裡的怪物也是渾身掛滿粘液。
Demogorgon是在神話傳說中存在已久的惡魔之一,出現在很多古典詩歌中,早先被基督教學者稱為「不可言說的名字「,但是無法確定《龍與地下城》到底是根據哪一個出處塑造了遊戲中這個惡魔形象。此片之所以沒有淪為一個人類大戰惡魔的爛俗垃圾科幻劇,是因為編劇又一次玩兒轉了人物內心陰影這種劇作老套路,表面上看上去有那麼多時髦新鮮的元素,事實上劇作的內核卻工整得跟教科書一樣,每個人物都嚴絲合縫地按照人物前史和現實困境來塑造。這種套路,好似經典食材,只要作料用得好,烹飪出來永遠美味。
也就是說,本片實際上依然講了一個內心恐懼的外在投射的故事。Demogorgon代表了不同角色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焦慮。
Winona Ryder扮演的母親,人到中年,婚姻失敗,事業無成,經濟拮据,丈夫找了年輕姑娘,連兒子丟了都聯繫不到,偶然回來一次還是因為撈點金錢的好處。當她看到「牆裡」的兒子Will時,瘋了般用斧頭砍爛牆壁,可是沒想到牆被砍後,望出去的不是兒子,卻依然是絕望的現實世界。當所有人都認為她瘋了的時候,她依然堅信兒子活著,一直到最後親自去「異次元」世界將兒子解救出來。走入「異次元」相當於走入自己的內心,瘋狂的執著實則母愛的堅定與偉大,解救兒子的同時也是母愛的自我救贖。
警長同樣是位潦倒的中年人。多年前,失去了身患絕症的女兒,離婚,妻子改嫁,嗜菸酒,吃垃圾食品,身材走樣,工作無聊,渾噩度日。一直到小鎮上的平靜被Demogorgon的到來而打破,他執著地幫Winona Ryder找回兒子,是對當年喪女之痛的情感補償。結尾處,他進入「異次元」(內心),終於有勇氣直面被自己封印的傷痛記憶。
另外,從宏觀上看,警長這個角色又是冷戰時期一代美國人精神危機的寫照,懷疑被政府監聽,對政府失去了信任。當作為一名警察的他面對特工質問「你到底為誰工作」時,他的回答是「Nobody."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片中表示「要相信政府」的是 Nancy(黑髮小男主角的姐姐)的父親——一位沉悶麻木的中產階級白人男性。
幾個小男孩體現的是少年與成年人世界的對抗以及性意識的覺醒。地下室以及用椅子和桌布構成的狹小空間是母體的隱喻。少年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幻想世界,拒絕與母體分離,拒絕成長,稱那些政府工作人員為「bad men",這無疑讓我們想起來小時候不聽話了,父母會嚇唬我們「會被壞人抓走」。小男孩們還未進入青春發育期,雖然沒有多少身體上的欲望,但對於女孩子,卻又是好奇的,甚至是恐懼的。(我知道你們都不信弗洛依德的閹割恐懼,我就隨便說說)。三個追風少年+一個超能力小女孩無疑放大了這種神秘的恐懼。也許每個少年都曾幻想那些個神秘的少女其實都有超能力??面對超能力小女孩"EL"要換衣服的舉動,三個少年避之唯恐不及。可當小女孩穿上裙子,戴上假髮,呈現出女性性徵時,小男孩們卻一個個羞赧起來。
小男孩們的個體人設也都很有意思,黑人小男孩非常敏感,非常容易陷入自我保護的心理模式,總覺得對方對自己有惡意。豁牙小胖子是典型的美國樂天大胖子的縮影。至於黑髮小男主角,他的髮型和衣著品味讓人覺得這傢伙過幾年應該是要組樂隊了吧??
至於Nancy,黑髮小男主角的姐姐,是我個人認為本劇塑造得最有深度的一個角色。她體現了青春期女孩成長的self identity的焦慮。父母的婚姻裡沒有愛情,家庭氛圍壓抑。內心深處只是個nerd,卻因為想跟popular kids混在一起,因為peer pressure,強迫自己變成一個"並不是自己「的人。在男友家的party上,Nancy好友Barbara的手被割破,鮮血(象徵破處)引來惡魔,接下來的平行蒙太奇——一面是Nancy和男友在床上,一面是Barbara被惡魔吞噬的慘叫——是「失貞」的隱喻。然而,和Demogorgon的對峙卻讓Nancy找回了自己。Nancy和Will(失蹤小男孩)的哥哥在樹林裡看見了受傷的小鹿(象徵Nancy自己)被Demogorgon拖進了樹洞裡的「異次元世界」(秘密和內心的隱喻)。Nancy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找到了真實的自己。編劇借Will的哥哥之口把這一切說得很明白——Nancy並不想跟自己母親一樣,做個溫柔順從的漂亮女人,把生命犧牲給死氣沉沉的婚姻。從樹洞走出的Nancy舉起了手槍和棒球棍,跟小團體決裂。片尾處,Nancy「第二次「流血,但是這次並不是被動失貞,而是她自己用刀割破手,主動吸引惡魔,要跟惡魔決一死戰,象徵著自我的回歸。不得不感慨編劇過硬的專業素質,好一個完整的講述。
另外,女主角的選角也很讓人欣喜。導演並沒有選擇一個典型的青春恐怖片女主——金髮無腦大胸。Nancy是那麼瘦弱嬌小,當她拿槍指著惡魔的時候,真有幾分戲劇張力。
反正說白了都是套路,電影電視劇裡,戰勝惡魔的永遠是書呆和怪胎。大概因為,多數導演和編劇小時候,都是躲在地下室讀書畫畫玩兒遊戲的社恐,在學校裡總會被欺負,只能靠長大拍電影來報復你們這些popular kids了。
亦或是,強者戰勝強者,弱者戰勝強者,哪一個故事更有趣一些呢?
本文來自豆瓣網友cul_de_sac27 給《怪奇物語》的劇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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