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基普喬格接受了美版《GQ》的採訪,並拍攝了一組時裝大片,一起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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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普喬格
是如何打破跑步神話般的障礙的
這是體育界的一大懸念:人類有可能在兩小時內完成26.2英裡嗎?埃魯德·基普喬格(Eliud Kipchoge)揭曉了答案。隨之而來的,是國際聲譽,還有大量的爭議。因此,我們去了基普喬格位於肯亞高原的訓練場,採訪了那個完成不可能任務的人。
作者◎KNOX ROBINSON
攝影◎FANNY LATOUR-LAMBERT
在肯亞高地的群山中,這個世界上最令人驚嘆的馬拉松選手之一來得很早,凌晨5點,車鈴就響了起來。
現在是12月,埃魯德·基普喬格凝視著黎明前的幽暗,已經在考慮訓練了,這是他創造歷史以來的第一次正式跑,10月,他在維也納以不到兩小時的時間完成了一個馬拉松距離。這一幾十年來被認為不可能達成的壯舉立刻讓基普喬格享譽全球。但這並沒有改變他在鄉村訓練營苦行生活的節奏,他一周六天待在那裡,甚至不與自己的家人接觸。他的房間也是四壁蕭條,除了床上方一張保羅·科埃略(Paulo Coelho,巴西著名作家,著有《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韋羅妮卡決定去死》等-譯註)的照片之外,還有作家的一句名言:「如果你想成功,你必須遵守一條規則:永遠不要對自己說謊。(If you want to be successful, you must respect one rule: Never lie to yourself.)」
基普喬格穿著藍色半拉鏈上衣、黑色半緊身褲和耐克的運動鞋,站在那裡,在日出前幽藍的暗影中和十幾名隊友打著招呼。我被邀請參加訓練,對一名記者來說,這是件罕見的事情;而對於一名45歲的業餘愛好者來說,這令人生畏。
海拔不是一個小的挑戰。硬地所在地海拔接近8000英尺(約2400米-譯註),俯瞰著東非大裂谷,這裡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長跑運動員的溫床。和基普喬格一起訓練的,還有2017年波士頓馬拉松冠軍傑弗裡·基魯伊(Geoffrey Kirui),以及和他並無血緣關係的2012年奧運會馬拉松銀牌得主阿貝爾·基魯伊(Abel Kirui)。幾乎每個人的馬拉松成績都在2:10以內——去年只有三名美國選手達到了這一標準。我希望我能在水平如此高的團隊裡熬上幾英裡。
我們沿著一條滿是巖石的紅土路慢跑了幾英裡,四旁遍布著農田。在附近的一個路口,我們碰上了數十名當地跑者。當太陽逐漸升起照亮四周的田野時,基普喬格對這堂訓練課作了講解:10分鐘為一段的11英裡艱難間歇,每段之間可以有1分鐘的放鬆跑。面對即將開始的挑戰,沉默籠罩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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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大喊:「一!二!——」
「等等,等等,……」另一名跑者打斷了他,「我們忘了禱告。」
然後,在鄉間小路上,那個人帶著我們祈禱,感謝上帝賜予我們身體,讓我們有機會奔跑。
「好了,」前一個人再次發話,重新開始。「一!二!——」
「肯亞!」伴隨著另一個人的高呼,基普喬格和他的夥伴們以令人難以置信——哪怕是只完成一段10分鐘的訓練——的速度衝上了土路。地形險惡,路面隱藏著葡萄柚尺寸的石頭,但這些傢伙的巡航速度遠低於每英裡5分鐘。
我是一名嚴肅跑者:周跑量70英裡,前幾年以2:33完成了馬拉松,在當打之年也贏得過一些比賽。但我甚至無法跟上哪怕是一英裡,兩個回合下來,我退出了。但當我看到他們返回時,還是很緊張。他們朝我飛奔而來,一個人舉著手在空中划過,就像割麥子一樣,喊著「走開!走開!走開!」我跳開了。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試著跟隨基普喬格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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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營地後,在享用了新鮮出爐的麵包卷和香甜的奶茶後,心情輕鬆了不少。在低矮的煤渣磚建築的院子裡,幾個跑者在接受按摩,其他人則打著盹。唯一一個看起來不太自在的人,是基普喬格。
我們一小撮人坐在陽光下的塑料椅子上,基普喬格的注意力放在花園裡——特別是一個用生鏽的砍刀砍著樹籬的年輕人身上。幾分鐘後,他大步走了過去,拿過砍刀,溫和地用南迪語向那個年輕人展示了正確的樹籬修剪技術,然後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我在教他如何修剪。」他解釋道,「將來我們希望這裡到處都是樹木。」他向營地的邊緣做著手勢。「當你身處這裡的時候,可以放鬆身心。」
住在這個官方名稱為「全球體育傳播訓練營(Global Sports Communication training camp)」營地裡的跑者,每個人的平均周跑量是130英裡。但這裡提供的不僅僅只是跑步。除了是世界上最優秀跑者的聚集地之外,這個由荷蘭奧運選手出身的經紀人喬斯·赫爾門斯(Jos Hermens)創立於1994年的訓練營,還通過極簡的物質手段,是身心靜修的提供場所。你會從遍布這裡的禪宗般的能量中感受到它,就像一個高能的藏傳密宗寺廟。在這裡訓練的25名男女輪班做著雜務,基普喬格可能是歷史上最偉大的跑者,但他也要和其他人一樣打掃浴室。「你不能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已經把椅子移到花園的一角,躲在一棵小樹的陰涼裡,基普喬格解釋道,「享受生活的方式是結識你這樣的人,交流思想,相互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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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結合讓最終的苦差事——訓練——感覺輕鬆了一些。基普喬格的訓練方法很簡單:周一、周三和周五輕鬆跑;周二和周六是速度訓練;周四是25英裡的長距離;周日休息。他專注於這個課表,會在筆記本上記下每次訓練的時間。「如果你不相信自己的訓練,那就毫無趣味。你不必去字典裡查找信仰的意義,你需要用自己的詞彙去定義信仰。」
他會在周末離開營地,回位於西邊15英裡外埃爾多雷特(Eldoret)的家中探望妻子和三個年幼的孩子,順道照看他的農場,那裡有他種的玉米、養的牛。「這是一种放松思維的方式。」他這樣解釋。「農場也能讓你忙起來,因為如果你很忙,生活就會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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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花園和他聊天時,基普喬格散發著寧靜的氣息。他的臉頰比我預想得要飽滿,他的皮膚更光亮。然而不得不說: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老。護照顯示他今年35歲,但坊間傳言他已年逾四旬。保守觀點認為,他只會參加少數幾場馬拉鬆了,東京奧運會就是其中的一場,但由於冠狀病毒的全球爆發,奧運會從今年夏天延期到了2021年。任何一場尚未舉辦的馬拉松的陣容都難以預測,但基普喬格很可能要面對另一位老去的超級巨星——凱內尼薩·貝克勒(Kenenisa Bekele),這位37歲的衣索比亞人是5000米和10000米的世界紀錄保持者,也是史上第二快馬拉松成績的所有者(僅比基普喬格的官方成績慢2秒),基普喬格的唯一競爭對手,是史上最偉大的男子長跑運動員。
如果這一對決最終實現,那將是馬拉松賽場上的阿里(Muhammad Ali)vs.弗雷澤(Joe Frazier,1971年送阿里職業生涯首敗,與阿里三番決鬥1勝2負載入史冊-譯註),基普喬格正以他典型的專注為這場遙遠的戰鬥做著準備。他說「當你看到馬拉松選手的訓練結果,你不會知道這其中包含了些什麼。許多事情在秘密地進行,不要錯過早晚的訓練,因為身體自己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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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在營地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簡單生活,但基普喬格在競爭中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最明顯的莫過於,他會藉助裝備與科技的力量,而這些只提供給地球上最具天賦的運動員。一支由教練、生理學家、營養學家和製鞋大師組成的超級團隊為基普喬格提供支持,他們共同努力優化長跑中的每一個變量。基普喬格在兩個小時內完成馬拉松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目標,而是一個由耐克管理的耗時數月的複雜項目,最初稱之為「Breaking 2」。2017年5月,基普喬格和另外兩名跑者在義大利的蒙扎賽道嘗試打開兩小時大關,這一場面被記錄下來,被《美國國家地理》做成了紀錄片。
在那個細雨濛濛的清晨,我在賽道邊目睹了基普喬格以馬拉松比賽中前所未有的速度飛馳而過,非常緊張——我不知道他是否會成功破2,或是跌倒死去。
他被由耐克贊助的世界上最好的跑者組成的三角形所包圍,追逐著從特斯拉投射出來的雷射束。那次,基普喬格用了2小時25秒,異常痛苦。他沒能實現目標,但他的成績遠遠超過了當時由丹尼斯·基梅託(Dennis Kimetto)保持的2:02:57的世界紀錄,平均配速距離破2所需的每英裡4分34秒僅慢1秒。
當他衝過終點線時,我如釋重負、欣喜若狂。看到兔子們高喊著將他舉起,我戴上墨鏡以遮住淚眼。他可能差了26秒,但他證明了馬拉松破2的可能性,這一所謂人類能力的極限根本就不是障礙。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每周跑100英裡。我連續做了90天冥想。我位於布魯克林紐約黑玫瑰(Black Roses NYC)俱樂部也模仿基普喬格訓練營的公共精神,一起訓練、一起吃飯。他的影響是深遠的。任何一個中學籃球選手都會明白,可以通過和諧合作做到更多,但對於默認思維模式是「孤獨」的長跑者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概念。伴隨著心態的轉變,我們開始收到成果。那年秋天,我們有20多人參加柏林馬拉松,這是六大滿貫比賽中最快的賽道。一半人跑出了個人最好成績,我提高了3分多鐘。天氣就像在蒙扎那樣,涼爽多雨。基普喬格也參加了那場比賽——他以14秒的優勢贏得冠軍——這樣的天氣條件一定讓他想起了肯亞的叢林。我們則稱之為:基普喬格天氣。
他在蒙扎和柏林的表現看上去很順暢,以至於當他最終跑進兩小時的時候,感覺像是意料之中。去年10月,他在英國石化公司INEOS的支持下,在維也納的普拉特公園(Prater park)達成這一成就。相比於蒙扎的挑戰,調整包括:大量的支持者,超彈的耐克鞋,更符合空氣動力學的配速團隊。成功了。他跑出1:59:40成功破2。最後的衝刺階段,基普喬格非但沒有疲憊不堪,而是捶著胸膛指向人群,直到衝進妻子格蕾絲(Grace)的懷抱。這也是格蕾絲第一次在海外觀看他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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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汗水幹透之前,詆毀聲就已經出現了。正統主義者指責他動用了41名選手的配速團隊,並提出就像在蒙扎一樣,這不符合創造世界紀錄的條件。還有人質疑基普喬格的跑鞋:來自耐克Alphafly Next%的原型鞋。他在蒙扎穿的是Vaporfly 4%的改裝版,這雙鞋的效率比當時最快的耐克跑鞋還要高上4%。他們認為這一未發布的新版本提供了未知的幫助。關於鞋子被禁的傳言甚囂塵上。隨後,世界田徑作為管理機構發文,規定在未來的國際比賽中,運動員必須穿著至少已經公開發售四個月的跑鞋參賽。
基普喬格的耐克跑鞋合規,但也成了破二的諷刺之處:最謙遜的冠軍,一個睡單人床、開五十鈴皮卡、親手擠牛奶的男人,成為一場關於持續的創新如何使世界上最簡單的運動道德複雜化的辯論的焦點。但在所有關於配速團隊和Alphaflys的討論當中,人們很容易忘記是什麼原因促使基普喬格成為破二的候選人:近20年來,他每周花6天時間隱遁在他僧侶般的訓練營中。
重新回歸到花園。這就是基普喬格所強調的,「我們在這裡尋找的是一致性。這四個月你真的在訓練嗎?吃得好嗎?你真的在積極地提高嗎?這是不論男女為了跑得更快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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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致性。致力偉大。基普喬格的神奇之處在於,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對於他,通往馬拉松的不朽之路並非坦途。他先是出戰場地賽。2003年,他在轉為職業選手一年後,就在巴黎世錦賽5000米比賽中一鳴驚人。他的未來看上去已經被寫在了場地賽中。但後來……他日漸黯淡。在雅典和北京奧運會接連收穫獎牌後,他未能入選肯亞隊的2012年倫敦奧運會名單,這一失利促使他重新規劃。馬拉松成為他的B計劃。
自巴黎那場比賽起,我一直關注著基普喬格。但直到近距離接觸他之後,我才明白他是怎樣變得如此優秀,並一以貫之的。他的秘密是沒有秘密。他只是日復一日的投入,值得關注的事情是最簡單的:腳下不斷累積的裡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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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什麼驚天秘密可揭,我還是想知道他在未來馬拉松比賽中的策略。他打算怎樣擊敗貝克勒?他會成為繼1976年和1980年兩奪奧運會馬拉松金牌的東德人瓦爾德瑪·西爾平斯基(Waldemar Cierpinski)之後,首位蟬聯奧運馬拉冠軍的選手嗎?
如果有答案的話,營地的圖書館是一個不錯的地方——那是男女宿舍之間一個簡單的房間,有三個書架。基普喬格通常會在下午在那裡度過一小時,晚飯後再待上一小時。他說:「我閱讀商業書籍,也可以影響跑步。」
書架上有一系列暢銷書:《引爆點(The Tipping Point)》、《超級魔鬼經濟學(SuperFreakonomics)》、《馬拉松入門跑(Running a Marathon For Dummies)》。基普喬格最近沉浸其中的,是西蒙·斯涅克(Simon Sinek)的《無盡的遊戲(The Infinite Game)》。他一直在思考一個段落,是斯涅克在教育峰會上關於微軟和蘋果的演講。斯涅克的觀點是:微軟的高管們痴迷於市場份額,而蘋果則只專注於創造最好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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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蘋果公司,競爭是不可能的,」基普喬格解釋道。「你只是工作,但他們沒有競爭。微軟人的思維有局限性,蘋果人的智慧則無窮無盡。」他臉上浮現出標誌性的笑容,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現在誰在統治市場?是蘋果,iPhone無處不在——甚至大多數肯亞人都在購買iPhone。」他頓了頓。「我們真的是在談論馬拉松,所以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跑也不競爭,但我們具有競爭意識。」
在過去四十年間統治長距離項目的東非人中,基普喬格是第一個在集體想像中立足並成為全球大使的人——一個低調的大師——就像尤塞恩·博爾特(Usain Bolt)。「我夢想著影響30億人。我希望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把跑步當做一種生活方式。我希望看到人們意識到要在五點鐘跑上30分鐘。倘若如願以償,我將心滿意足。」
我的一位教授曾說過,詩歌就是要向聽者揭示真相。和基普喬格坐在花園裡,我意識到他在向我揭示真相。每當我問他一些問題,他都會聊起馬拉松、團隊和登月計劃(基普喬格曾將挑戰1:59描述為「登月」-譯註)。伴隨著他的侃侃而談,頭頂的鳥鳴聲越發響亮。我們在塑料椅子上又坐了半個小時——兩個身為人父的男人,分享照片,談論著我們的孩子。他告訴我營地將關閉兩周,所有人都會回家,他也將回去看望家人。
那就是我和他分開的地方。他下午又要跑步——一如既往的一小時——但他首先想在花園裡散步。他想確保一切都物在其位。
文章來源:How Eliud Kipchoge Broke Running’s Mythic Barrier
https://www.gq.com/story/inside-eliud-kipchoge-kenya-training-comp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