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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暮 來源|燕七故事館
我決定把張偉殺了。
張偉是我老公，做這個決定是在周日晚上。
我出差回到家，家裡沒有開燈，月光灑滿客廳，灑在張偉身上。他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手機屏幕的亮光照在他臉上。我扔下包，站在月光裡，頓感寒意。
我開了燈，環顧四周：已經塞滿的垃圾桶發出酸臭味，襪子隨意扔在地上；外賣餐盒，零食袋擺在餐桌上，椅子上滴了幾滴紅油和餅乾屑；沙發上張偉翹著二郎腿，用手摳著腳，沙發下一堆腳皮。
除了多出來的垃圾，一切都和我周五走前沒有什麼變化。
是的，出發前我已經預料了現在的場景，我已經做好面對的心理準備，沒問題的，我可以接受，我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而生氣。我放下鑰匙，將桌上垃圾收走，襪子扔掉，走到陽臺深呼吸。
怒火在胸口蔓延，我要阻止它。幾分鐘後，我幾乎快要冷靜下來了。可當我看到陽臺晾曬的衣服，我的怒火值又極速上升，噴湧而出。
「張偉，你最好給解釋一下，周末你都在家幹什麼？」我摔開陽臺的門，徑直走到他面前。
張偉仍舊躺著，只是摳腳的動作停了下來，「怎麼了？」
我指著髒衣簍，怒不可竭「專門把我衣服挑出來不洗，你真是用心良苦！」
「洗不下了啊，我就先洗我的，你的衣服等第二波。」
「那第二波呢？為什麼我的衣服沒有洗？」我追問道。
「你這不是回來了嗎？自己洗啊！」張偉理直氣壯。
「你為什麼總有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懶就是懶，還找什麼藉口。」我開始控制不住情緒，心跳加速，腦子發熱，「我看到你就噁心，趕緊給我滾！」
我將髒衣服砸向張偉，一件又一件，大力再大力。他跳了起來，怒吼道，「你一回來就發神經是不是？哪哪看我不順眼，我走還不行嗎！」
張偉摔門而出，我哭了起來，全身癱軟，跌坐在地上。這些年，都是我在付出，為什麼看不到希望。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和他在一起，賠上自己的青春。
我和張偉是大學同學。通過同學的撮合，兩個人走到一起。最初的時候，他是大家口中的好男人，脾氣好，體貼又細心，大家都說，我撿了個寶。我樂在其中，在戀愛的漩渦中沉醉，怎麼看怎麼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張偉再好的人了。畢業後，我和張偉便同居了。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張偉說，我會對你好的，你相信我。籤下租房合同的那一晚，張偉給我煮了一包泡麵，加了蛋和紫菜，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泡麵。那段日子很辛苦，也很幸福。他常常來接我下班，陪我加班。一起逛街，一起吃泡麵，周末一起窩在家裡看電影。簡陋的出租房，就是我們的家。那天周末，我和張偉正窩在被窩裡看電影，突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原來隔壁租客的廚房著了火，大呼小叫向我們求救。張偉沉著冷靜，立刻從走廊拿了滅火器，眼疾手快地撲滅了還未蔓延的火苗。煙霧繚繞下，我看了看隔壁這個光著膀子穿著短褲的男人手足無措驚魂未定的樣子，突然對面前這個「滅火英雄」張偉懷著崇拜之心：我男人太帥了！那一刻，我確定張偉是個可以託付的人。火災後的第二年，張偉用一把吉他向我求了婚。那把吉他花了他半年的工資。「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這輩子我只對你一個人好。「他單膝下跪淚眼婆娑地望著我。我哭著答應了他。沒房沒車沒戒指，我們就這樣結婚了。婚後的生活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兩個人的爭吵越來越頻繁，彼此都失去了耐心。最明顯的變化是：婚前我彈吉他時，張偉總是深情地看著我，「寶貝，你唱得真好聽！」婚後我只要彈吉他，他便皺起眉頭，「吵死了，每天都不得安寧！」張偉嫌我嘮叨，斤斤計較，凡事都要插一手，總要對他指手畫腳。我嫌張偉懶散，心大，對於任何事情都是不上心。張偉把家務事都甩手給我，理由是：工作太忙，再說家務事本就是女人幹的。我們不再一起逛街，因為我有選擇困難症，浪費時間。我們甚至不再一起看電影，因為彼此喜好大相逕庭。下班回到家，都是各自安好，便是謝天謝地。我開始越來越不能容忍他的懶散和漠不關心，他愈發覺得我無理取鬧和蠻不講理。戀愛的甜蜜消失殆盡，剩下的都是對彼此的怨恨。熱戀時我賭氣說，若是張偉變心，我會殺了他。張偉徹夜未歸，我一夜未睡，我想張偉的心變了，於是我決定把張偉殺了。我開始思考殺人計劃。體力上我肯定是幹不過張偉的，所以我得智取。首先偷偷給他下安眠藥讓他昏睡過去，再用刀了結。藥店能買到安眠藥嗎？不確定，得去問問。刀呢？管制刀具上哪兒買呢？上次張偉買的瑞士軍刀是不是太小了？乾脆直接用菜刀得了！但是用刀會不會太血腥了，我有些暈血。用繩子？我力氣不夠大。乾脆買瓶百草枯灌下去，一了百了！我正想著，張偉開門進來，一臉倦容。他迅速地洗漱換衣服，出門上班。冷戰，僵持，這種狀態我真是受夠了！一夜未睡，我精神亢奮。上班期間我魂不守舍，努力地從看過的刑偵推理劇中回憶可參考的片段，以幫助我完成整個計劃。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菜刀是最現成的工具，現在就剩下搞定安眠藥了。準備去茶水間倒水醒醒腦時，我碰到了小西。小西嘴裡碎碎念，手裡洗著杯子，似乎要把杯子揉碎，「簡直氣死我了！」我走上前，詢問她怎麼氣成這樣。她一股腦把苦水倒給了我。公司裡我和小西關係最好，因為性格互補，共事很順利。小西性格大大咧咧，天性樂觀，她覺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最重要。前兩年小西相親遇見了東哥，兩人一拍即合，不到半年便領證結婚。但婚前的山盟海誓，都化成婚後的一地雞毛。原來東哥昨晚加班，回來便指責小西。先是說小西懶，吃完飯從來不收拾，不像個做別人老婆的樣子。又說小西下班就刷抖音，不思進取。於是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嗓門越來越大，最後小西摔門而出，去朋友家睡了一晚。「他加班累非得把氣撒我身上，他看我不順眼乾脆離婚！「小西咬牙切齒道，「不管了，這次非得離了不可，這種日子我過夠了！他說誰不離誰孫子！」一時間我竟不知怎樣安慰，輕撫小西的肩膀，讓她先冷靜一下，好好工作，事情總會有轉機的。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終於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在公交車上睡著了。醒來之後有些慌亂，一是坐過了站，二是收到張偉的微信，他說晚上有飯局要晚些回家。折騰一番之後回到家，月亮躲到烏雲後面，家裡一片黑暗，我有些害怕。肚子在咕咕作響，我卻不敢進廚房。前幾天廚房的燈壞了，我跟張偉說了好多遍，他一直沒修。想到這兒，我委屈地哭了，一開始是抽泣，之後便放聲大哭。因為燈沒有修好，因為張偉沒有洗我的衣服，因為吵架張偉棄我而去。我從最初的相識想到如今的種種，原以為可以幸福甜蜜白頭到老，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竟會是這種結果。我為自己逝去的青春哭泣，為自己的愛情哭泣，為自己如今的生活哭泣。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停了下來。開始思考殺完他之後，我該怎麼辦。這些年我的人生裡全都是他，如果他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這樣說起來有些太誇張，誰離了誰都能活下去。可是若要親手殺了他，我又何來勇氣獨活？我坐在地上，望著窗戶出神。也許是哭累了，我困極了，卻不強撐著不敢睡。直到聽到張偉回家的聲音，我終於安心地睡下。張偉搖晃著我的身體，呼喊著。我艱難地睜開眼，嗆人的煙味立刻衝進鼻子，我咳嗽起來。當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張偉已經拿著手電筒和溼毛巾拉著我往外走。直到出了門我才意識到嚴重性，黑煙已經覆蓋所有視線，呼吸變得困難。靠著手電筒微弱的光亮，我們緩慢前行。黑煙是從樓下湧上來的，於是我們試圖爬到頂樓。一口氣爬了十幾層，我開始體力不支，毛巾在慌亂中掉了。「毛巾給你，我拉著你走。」張偉把他的毛巾給了我，用手捂住鼻子往上衝。有那麼一刻，我以為自己完了。我開始後悔，後悔沒有好好過每一天，沒有好好愛眼前這個人。所幸消防員及時趕到，立刻撲滅了火。原來是過道停放的電瓶車充電導致的起火。當我和張偉得救後癱坐在地上時，兩人相視一笑：臉黑得跟木炭一樣！去過醫院檢查後，醫生說只是吸入一些黑煙，沒有大礙，於是回家洗漱趕去上班。一路上張偉拉著我的手，彼此沒有說話。我心裡一暖，於是和小西坦白，「我昨天還在計劃把張偉殺了。」小西先是做出驚訝的表情，隨後又補了一句，「其實每次吵架我都有想弄死東哥的衝動。」「然後一早他去我朋友家接我，換洗衣服都給我帶了，並且說自己是孫子。我心好，就原諒他了。」小西一臉大度的樣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嘛。」下班回到家，廚房亮著燈，張偉正在處理魚。他的動作有點笨拙，魚不受控制地在他手上滑來滑去，我看著心癢，忍不住走過去，「我來吧，等你弄完都不知道幾點能吃上晚飯。」「你不要管我，弄好了我叫你。」張偉皺起眉，突然又轉成笑臉，「不然你給我彈一首歌怎麼樣，好久沒聽你彈唱了。」我拿起吉他，在月光下唱起我和張偉最初相戀時最愛的那首歌。一曲彈罷，我看向窗外，月亮掛在樹梢，「老公，今晚的月色真美。」·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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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知道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