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女兵孫金玲老人憶往事
孫金玲講述 李東升 郜書森 程新 章海江整理
左起劉闖、章海江、李東升、孫金玲、程新、郜書森
2020年10月14日,政協文化與文史委員會李東升、郜書森及撰稿員程新、章海江一行四人,在鎮文化中心主任劉闖的陪同下,來到泰山廟鎮趙窪村前二仙廟組,拜訪了抗戰女兵孫金玲老人。
已經96歲的老人精神矍鑠,在敘述過往時雖然時常記憶不清,但是條理清晰,從容大方的言辭中略微帶著北方口音。
由於時間久遠,老人經歷的一些事情無法詳細復原和考究,但她的人生和時代背景幾乎融為一體,從東北淪陷、投身抗日前線、到國民黨敗亡、新中國成立、「文革」運動、改革開放直到今天,百餘年間見證了無數歷史波瀾。而她和同為抗日軍人的丈夫李嵐林風雨同舟、相望相守的故事更是讓人感嘆。
一、令人唏噓的家室
孫金玲老人原名宋雅昆,原籍東北瀋陽市高麗屯(音),1925年出生於北京,屬鼠,六歲時回瀋陽就學。家中五口人,父親宋自起,是東北軍張學良部的一名團長,畢業於東北講武堂第一期,後在陝西安康白河附近與日軍作戰時陣亡,未找到屍骨,時年34歲。母親金慶榮,愛新覺羅氏,鑲紅旗人。孫金玲是家中老大,大弟弟宋漢生,二弟宋戰生,生於上海,因父親正在作戰,遂起名戰生,父親陣亡時剛剛一歲多。講到此時,老人老淚縱橫。
東北淪陷後,父母帶著大弟弟隨東北軍舊部四處轉戰,在白河陣亡後,其母親失去經濟來源,孤苦無依。其父親部下一名姓孫的上士,天津人,經常到家中照顧接濟她母親和兩個弟弟。世事艱難,舉目無親,其母親便改嫁於他。三個孩子也改了名字,老人改名為孫金玲,兩個弟弟分別改名為孫金城、孫金池,之所以名字裡面有個「金」字,是取自母親的姓。母親和孫結合後,又生下兩個兒子。
二、走上抗日道路
孫金玲在瀋陽由爺爺、奶奶和叔叔照顧。當時偽滿洲國已經成立,日本人四處搜捕抗日人員,環境高壓恐怖,家中只能斷絕與父母的一切聯繫,家人之間也不敢相互往來。孫金玲1941年考入瀋陽女子大學,學習西醫外科,學制兩年半,一直住校。在畢業前約兩三個月,她沒和爺爺、奶奶、叔叔及姑姑告別,悄然出走,南下石家莊找到一支東北軍舊部,走上抗日道路,在師野戰醫院從事護理和醫療工作,那一年她剛剛17歲。
戰地醫院工作繁重又危險,醫護人員要緊急處理傷員,快速甄別輕重傷號,把重傷員送回後方醫院。面對血肉模糊的傷員和斷肢殘臂,很多人一時無法適應。更危險的是日本人戰力強悍,我軍往往是敗多勝少,戰地醫院隨時都有可能被日軍偷襲、包圍。她記得一次敗退,大家乘小船後撤,幾十條小船被日軍飛機炸毀一半多,江面上到處是漂浮的屍體和掙扎的官兵,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二、結識丈夫李嵐林
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後,部隊駐紮在陝西安康,就在那年秋天,經戰友紀風朝(音)介紹,老人與李嵐林相識並結婚。當時丈夫是團上尉軍需官,長相也不錯,只是個子矮了一些,讓老人一直記掛到現在。
兩人在安康的結婚照
丈夫李嵐林系河南泌陽泰山人,1923年生,屬豬。8歲至18歲在本縣石河小學讀書,1940年8月隨本縣老鄉逃亡離鄉,1940年9月報考西安偽中央戰幹四團特科總隊會計大隊,1942年5月畢業,同年加入國民黨,當年5月分配到國民黨陸軍14軍軍部軍需處任中尉軍需,1943年元月任國民黨獨立47師140團任上尉軍需官至1949年11月,1949年12月任國民黨陸軍第七兵團27軍31師91團少校軍需主任,其部隊駐紮在四川,新中國已經成立。1950年元月在成都集訓後任公安四處聯絡員,1952年至1962年任村互助組會計及高級農業社主辦會計,1963年以後在家務農。李嵐林於2016年10月去世,享年93歲。
三、曲折人生
結婚後,孫金玲就辭去了戰地醫院的工作,做起了專職隨軍家屬。隨後解放戰爭爆發,戰事紛亂,大概是1950年元月,丈夫所部在四川成都向解放軍投誠,經初步審查,李嵐林由於一直做軍需工作,沒有惡跡,又有文化,集訓後人民政府便讓其擔任公安四處聯絡員。但隨著形勢的變化,他又被收押審查了將近一年半,在監獄中擔任採買,大兒子李濤出生時都不在身邊。
孫金玲在此期間找到政府申訴,後政府將李嵐林釋放,到華陽縣後又給分了田地、房屋和家具,地契現在仍保存完好。1953年秋,政府審查過關,李嵐林決意回河南老家,向政府交還了財物,帶著證明材料和妻子、大兒子離開四川華陽縣,開始返鄉。先乘船到武漢,經當地詳細檢查後,乘火車到駐馬店。
李嵐林部下的證明
丈夫有文化,又當過軍需官,業務相通,所以不斷地在區政府、高級社、或是糧管所、大隊當會計,生活倒也相對有保障。
1954年,孫金玲和柴長運、李瑞甫(音)三人創立泰山鄉衛生院,老人負責婦產科和骨科。一年零四個月後,因為懷孕,吃飯也不習慣,再加上還需要她給大家做飯,工作繁重,和丈夫商量後就辭去了工作。
「文革」開始後,磨難也由此開始。「造反派」不斷抄家,兩口子經常帶著高帽子遊街、挨批鬥,無休無止。記得有一次帶著寫著劉少奇的木靶子,站在方桌上整整兩個月。大兒子李濤回憶當時造反派逼著他去用手敲父親的頭、侮辱謾罵自己的父親,敲得不響、罵的不狠都不行,幾十年來每每提起就痛心不已。
那時候運動特別多,什麼「拔釘子」、「小四清」、「撿老鼠屎」、「破四舊」等等,幾乎從未停歇。家裡的老照片、個人的證件、檔案資料、甚至老人的藥書都被當做反動證據拿走了,再也沒有被返還。幾個造反派還以去四川調查為名,逼他們拿出50元錢。三個造反派在四川並沒有找到所謂的罪證,但返回時人民政府發給李嵐林投誠的證明,以及其他歷史證明材料卻莫名其妙的丟失,這也讓他們由此吃了不少苦頭。
四、行醫行善,惠澤鄉親
孫金玲老人行醫出身,尤其擅長接生和接骨,大學的西醫專業讓她有著先進的理念和規範的操作。附近十裡八鄉找她看病的絡繹不絕,老人善良熱心,對那些急重病人和產婦,無論颳風下雨都堅持出診,而且從不收診費。病人家屬無以回報,就送幾個雞蛋、三五斤雜麵,要不就是自己織的土布和手巾等,以表達心意。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一直到二十年代初,老人從未間斷行醫,直到2004年以後因為年老體衰不再親自接生,但一些小兒脫臼之類的還有人慕名讓老人診治。五十餘年來方圓十幾裡由老太太接生的無法計算,好多家庭兩三輩人都是老人一人接生。也正是因為她的善行,「文革」時鄉親們想方設法保護她,少挨了很多批鬥。
五、渡盡劫波
孫金玲育有五子三女,大女兒1946年生於陝西安康,由於國共內戰爆發,戰火紛飛,夫妻二人就把十個月大的女兒託付給一山東籍王群代為照顧,但僅過了一個月左右,女兒便沒了。
大兒子李濤解放初生於四川成都。
解放後離散各地的家人陸陸續續取得了聯繫,得到他們們的下落,讓老人有了一些寬慰。
老人的母親隨繼父在解放後帶著大弟弟宋漢生(孫金越)一起回到天津,繼父在天津市第四運輸公司工作,大弟弟後來也在運輸公司當司機,2015年去世。二弟宋戰生(孫金池)在安康解放後,不願隨繼父到天津,十四五歲的他流落街頭。剛好當時一名解放軍的團長腿部受傷截肢,找到宋戰生照顧服侍,由此結下了友誼和感情。這名共產黨的幹部把戰生養大成人,讓他上學識字,還把他安排到安康五金交電公司工作。
右為李濤
1962年孫金玲的大兒子李濤得了化膿性骨膜炎,俗稱「鐵骨瘤」,兩人借了30元錢到天津治病,見到母親一家人。據李濤回憶,老人對繼父態度很冷漠,他抽大煙。
在和母親恢復聯繫後,母親心痛女兒在農村困苦的生活,勸她離婚到天津,被孫金玲老人以捨不得兒女婉拒了。
老人的二弟宋戰生因工作關係常到天津見母親,前幾年來到泌陽,這是時隔六十餘年的相見,兩人徹夜長談,訴不盡的離情和往事。
老人的一個姑姑在平頂山工作,也曾讓家人到泌陽看望,現在兩家一直有聯繫,東北的親人也陸續恢復聯繫,經常書信電話問候。
更讓人欣慰的是隨著形勢的變化,抗戰老兵得到黨和政府越來越多的關愛和尊重。這些年來,各級黨委政府、各種社會組織不斷慰問看望,經濟上和精神上都讓孫金玲老人和老伴這一對抗日伉儷感到滿足。
各種紀念章
抗日戰爭,艱苦而卓絕,為中華民族抵禦外敵之前所未有;抗日戰爭之勝利,來之不易,中國人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我們黨始終不忘歷史、正確看待歷史、不斷總結歷史,更沒有忘記抗日戰爭那段屈辱而悲壯的國殤。在長達14年之久的抗日戰爭中,無論是在白山黑水之間還是在太行山上,不管是國民黨軍隊在正面戰場與日軍交鋒還是共產黨軍隊在敵後遊擊作戰,抗戰老兵們為了驅逐日寇,保家衛國,與日軍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浴血奮戰,演繹了一幕幕「一寸河山一寸血」的悲壯場景。
血雨腥風中,就有李嵐林和孫金玲老人的身影,他們是抗日戰爭的親歷者、見證者,更是後人值得敬仰的精神財富。
四兒媳婦和老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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