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3點28分,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作家黃宗英逝世,享年95歲。
黃宗英是中國電影界令人難忘的「甜姐兒」。1941年,她主演個人首部話劇《甜姐兒》;1946年,主演個人首部電影《追》,之後分別在《幸福狂想曲》《麗人行》《雞鳴早看天》《街頭巷尾》《烏鴉與麻雀》等影片中出演重要角色。1954年,她創作了電影劇本《平凡的事業》;1960年,擔任劇情電影《六十年代第一春》的編劇;1965年後,她專門從事文學創作,曾連續三次獲得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著有報告文學《大雁情》《美麗的眼睛》《桔》《小木屋》等,隨筆集《故我依然》《上了年紀的禪思》,與徐遲、肖復興共同創作報告文學集《為了你,我的祖國》,與丁玲共同創作報告文學集《一代天驕》,2016年出版《黃宗英文集》。
黃家兄妹。前排左起:黃宗英、黃銳華(享年99歲)、黃燕玉(享年103歲)。後排左起:黃宗洛(享年86歲)、黃宗江(享年89歲)、黃宗淮(80年代去世)、黃宗漢(享年83歲)
9歲喪父、15歲失學,黃宗英最珍惜的事就是看書。一有時間,哪怕在演戲候場的間隙,她都喜歡坐下來學點什麼。她說,相當數量的優秀文學作品及其中的人物,「伴著我走過坎坷曲折的人生道路,敦促我為文學藝術盡心盡力做些微貢獻」。
黃宗英和大哥黃宗江在蘭心劇院後臺(1942年)
新中國成立後,黃宗英成為較早轉到專業作家行列的電影表演藝術家。她認為,一個作家,要發出該發的聲音。她的《大雁情》呼籲要給一個飽受不公平待遇的植物學家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給他平反。為了幫助研究高山植物生態的科學家實現在西藏建立一個觀察站的夢想,黃宗英籌措經費,帶著團隊三進西藏,幫助女科學家圓夢——第一次進藏,她寫出了報告文學《小木屋》;第二年,第二次進藏考察,她跟蹤拍攝了紀錄片《小木屋》;第三次進藏,年近七旬的黃宗英和科學家考察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因嚴重高原反應昏迷了兩天兩夜。
電影《追》劇照(1946年)
翻開黃宗英作品集,靈動的表達溢滿字裡行間,率真的情感表露一覽無遺。正如有人所評價:黃宗英對中國影響最大的也許不是電影,而是她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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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英:銀幕外,還有作家夢
2016年,「甜姐兒」黃宗英所著《黃宗英文集》由海天出版社出版。文集共四卷:第一卷《存之天下》,寫親人朋友;第二卷《小丫扛大旗》,收錄了報告文學、人物特寫、早期的影視劇本、詩歌等作品;第三卷《我公然老了》,主要是散文作品;第四卷《純愛》,收錄了黃宗英、馮亦代的往來書信,時間為1993年2月26日至11月4日。
她是舞臺上的「甜姐兒」
1925年,黃宗英出生於北京,7歲隨父移家青島,9歲喪父,孤兒寡母去天津投親,進樹德小學就讀。1941年初秋,黃宗英應長兄黃宗江信召到上海,在黃佐臨主持的上海職業劇團打雜。不久,她在話劇《蛻變》中代戲上場,從此走上戲臺。
電影《麗人行》劇照(1948年)
在《可凡傾聽》裡,黃宗英曾回憶道:「我不記得哪個當口上去,正愣著的時候,被舞臺監督給推出去了,沒想到角光那麼厲害,底下像個大窟窿似的,我就蒙了。後來,我趕快出了第一句話,又不知道哪兒說第二句話,他們都有經驗,追著我的話往回倒,我就說了第三句話。」手忙腳亂裡,黃宗英下了臺,心想「戲給自己攪亂了」,這時黃佐臨出現在她身後,告訴她,明天還是她來表演。
在上海的劇團裡,18歲的黃宗英結識了年輕而有才華的同事郭元彤,藝名異方,但對方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婚後18天就去世了,這給黃宗英的第一段婚姻蒙上了難以忘卻的陰影。在以往的採訪中,黃宗英曾說:「結婚那天,他就病了,是扶著結婚的。我第一次看見人稀裡譁啦就死了,就往太平間裡推。」
短短18天的婚姻悲劇,使黃宗英的精神受到了重創。半年後,她從北京回到上海,後來又應聘到南北劇社,擔綱了不少話劇的主演,成為紅極一時的「甜姐兒」。南北劇社的社長程述堯,對黃宗英十分關愛,兩人於1946年成婚。這是黃宗英的第二段婚姻。
最成功的角色是「趙丹妻」
1946年冬天,黃宗英主演了第一部電影《追》,從此由舞臺走上銀幕。緊接著,她又主演了影片《幸福狂想曲》,這個偶然的契機,使她與趙丹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片子快拍完了,趙丹和黃宗英說:「你不應該離開,你應該是我的妻子。」現實中的幸福狂想曲悄然奏響。後來,黃宗英與程述堯離婚,和趙丹走到了一起。兩人共同合作出演了《烏鴉與麻雀》《麗人行》《聶耳》等作品,其中《烏鴉與麻雀》是一部極為出色的喜劇電影。
黃宗英和趙丹
1951年,趙丹、黃宗英夫婦因為電影《武訓傳》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趙丹扮演武訓,黃宗英也出演了一個角色,影片講述出身貧寒的武訓,幾十年行乞賣藝,積攢善款,籌辦義學的曲折經歷。最初上映時廣受好評,但在當年5月卻被突然定性為「反動電影」,鋪天蓋地的否定、批判迎面而來。那是最艱難的時刻,黃宗英在《可凡傾聽》裡說道:「我們倆小吵小鬧多得很,大傢伙兒都知道。但是每當一批《武訓傳》,我就馬上站在他旁邊了。每次他受到大委屈的時候,我一定站在他旁邊。」
丈夫「阿丹」是黃宗英最重要的人生伴侶。1980年,趙丹因病逝世,兩人相依相伴了32年。不論在什麼場合,只要提起趙丹,黃宗英都會說,只要自己活著,阿丹就不會「死」。她曾寫過一篇文章,名為《痴迷廿年一一趙丹只為演魯迅》,從1960年開拍《魯迅》,「阿丹」直到生命盡頭,還在牽掛著魯迅這個角色。在《可凡傾聽》裡,黃宗英說:「他要演戲,整個人就跟瘋子似的,整個人就變魯迅了。到服裝倉庫裡頭,淘來淘去,把魯迅可能穿的東西都穿自個兒身上。他演什麼都要像什麼。所以當時抽菸抽得特猛,而且抽得要燒著手指頭。」去世前幾天,「阿丹」的鬍子來不及剃了,人也特別消瘦,黃宗英覺得「他晚年躺在那兒,特別像(魯迅)。」
晚年的黃宗英與散文家、翻譯家馮亦代譜寫了一段安靜幸福的黃昏戀,但趙丹始終是無法取代的一生摯愛。「人家問我一生你難演的角色是什麼?我說難為趙丹妻。你一生中最成功的角色是什麼?我說同樣的,也是趙丹妻。我活著,不能讓他死了。」《可凡傾聽》裡,可以聽到黃宗英這樣子說。
成為作家的演員
作家,是演員黃宗英的另一重身份。1952年,黃宗英被調到上海文學研究所,奉命轉行成為編劇。從此,銀幕上的黃宗英逐漸隱退,作為報告文學《小木屋》《大雁情》《天空沒有雲》作者的黃宗英開始廣為人知。
巴金(右)、黃宗英(左)在波蘭第二節世界和平大會上(1950年)
黃宗英寫的第一個劇本大綱名為《平凡的事業》,劇本完成後一遍就通過了,這令她備受鼓舞。不過緊接著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她曾回憶說,自己10個月內連寫了8個劇本大綱,卻都被斃掉了。寫劇本太「磨人」,幸虧當時的領導夏衍告訴她,要是寫不出劇本,每年出幾篇散文或報告文學也行。提起這,黃宗英也直率:「我初中畢業,哪兒知道什麼是報告文學。只是除了劇本,我什麼都想寫。」
1982年,黃宗英隨中國作家代表團入藏,並全程跟隨生態學者徐鳳翔做野外考察,最終寫就震撼讀者的《小木屋》。但寫好報告文學並不容易,作家必須到故事發生的一線去觀察和記錄。20世紀90年代,黃宗英第三次跟隨徐鳳翔入藏考察,結果卻發生了嚴重的高原反應,給她的身體帶來極大的損傷。《可凡傾聽》裡,黃宗英回憶:「缺氧之後,如果我當時就回來,大概不至於這麼厲害。5月1日昏過去,5月3日醒過來,後來我一直堅持到雅魯藏布江大拐彎,才隨著大隊趕回。20多天來一直帶病工作,所以血管始終就傷得厲害了。」
晚年,黃宗英還有一個報告文學的夢。「我久想採訪一個研究大糞的專家,到農業科學院去,到他的家裡去。」
黃宗英主演電影《為孩子們祝福》劇照(1952年)
年事已高的黃宗英始終保持著知識分子的生活方式,「每天讓腦子動一動」,看書、練字、有時也彈鋼琴。她曾在《可凡傾聽》說,「我早上起來要練舞,當然不可能到街上去跳舞,但是我可以練一練。我從來沒覺得悶,活著興趣很廣,我活都活不過來呢。」
「醜丫今已雪盈顛。無多春暖花開日,不少風欺霜虐天。銀幕舞臺留舊夢,荒原極地續新篇。壯心未逐前塵散,繞室彷徨百遍旋。」《可凡傾聽》裡,「甜姐兒」的自敘詩言猶在耳。
(原標題《永遠的「甜姐兒」黃宗英今晨逝世 享年95歲》。編輯郭奕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