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就聽人說,「要是我怎樣怎樣, 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因此一直都覺得蒼天有眼,虧了良心的人是要被雷擊的,有時候天上划過一道閃電雷聲,有朋友就開玩笑說,瞧,又有人在發誓啦。
可最近我遇到一個人,讓我覺得這雷也分種類,不單單只是劈惡人呢:
康向東是我單位的同事,小夥子白白淨淨的,長得挺好看,人也懂事勤快,可與旁人不同的是,他全年四季,無論寒暑冷熱,都是長衫長褲的,我們所在的南方小城,本身就悶熱潮溼,可想而知,他顯得多麼怪異了。
一開始時我們都是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裡,大老爺們下了班,無處可去,都穿著背心大褲衩湊在一起打牌,向東也愛玩兩把,可他衣衫齊整,在一群赤膊露腿光腳丫的人當中,很是格格不入,有好開玩笑的同事就問他,向東啊,你雖然長得白淨,還真當自己是小娘們啦?還怕我們吃了你?
向東這種話聽得太多,也很無奈,終於有一次說了實情。他說他這人吧,體質有點特殊,容易遭雷劈,從小到大,被雷擊中好幾次了, 留下一身的傷疤,因此他都藏在衣服裡不讓人看到。倒不是因為愛美,如果是平常受的傷,也不至於這麼遮掩,可這是被雷劈的啊,不知道的人還要笑話他遭了天譴,才會天打雷劈。
果然,向東說完,一群人就起鬨,讓他給大家看看,傷疤見多了,還不知道雷劈的是啥樣。向東嘆了口氣,脫下身上的襯衫,這小子別看白淨,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渾身的肌肉,可看到他身上的傷痕,我們全體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前胸後背加上四肢,都滿是暗紅的紋路傷痕,像是北方窗子上結的冰花一樣,枝蔓相連,蜿蜒著爬滿了他的皮膚。以前上學的時候,見過一張人體血管脈絡的圖片,向東身上的傷痕,就同那圖片上一樣,好像有人用暗紅髮青的墨水將他的血管都描繪出來了似的。當下就有個同事「啊」地一聲怪叫,說媽的,你小子禍害了多少大姑娘,能被雷劈成這樣?
向東苦笑一聲,說真是冤枉啊,他自小家教嚴明,遵紀守法,是個大大的良好市民,還禍害姑娘?戀愛都沒談過一次,做夢都不敢去拉姑娘的手,也不知道老天咋就看他不順眼,非打雷劈他呢。
他說他從十幾歲起,到現在十年間被雷擊中了三次,防不勝防,第一次是雨裡,漫天雷電,他放學往家走,嚇得躲在樹底下,喀嚓,被雷劈了。這以後他再也不敢雨天出門,更不敢去樹底下。可後兩次就離奇了,都是晚上,天上烏雲剛剛聚集,他見勢不妙,撒腿就跑,滿街閒逛的人都該幹嘛就幹嘛,只有他一人埋頭狂奔,那烏雲追著他跑,喀嚓一道雷光,他被劈翻在地,身上都冒了青煙,衣服也焦糊了。他躺著渾身麻痺,動彈不得,可偏偏沒死,等麻痺勁兒過去了,渾身疼得散了架,好了以後身上的傷痕又多出許多來。
我們聽得目瞪口呆,驚嘆這得是啥命啊,咱尋常人等百年難遇,你竟然被劈了三次,咋不買彩票去呢,肯定中!
向東一咧嘴,說事不過三,再被雷劈,我真買彩票去!
哪知玩笑話竟然能成真?那之後過了大概一年多,我倆去給客戶送資料,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沒必要再回公司去。那時我們都已經各自租了房子,不住宿舍了,我開車將他送到他小區門口,他下了車衝著我擺擺手,說回去慢點啊。。。。。。
他這個「啊」字還沒完全說出口,我眼睜睜看著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正正劈在他身上,他離我幾米遠,噗通一聲倒在地上,身上冒起嫋嫋白煙,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傻地想這是啥?特效?戲法?惡作劇?可我親眼見到他身上剝離出一道人影兒來,透明的, 像是火焰上方扭曲的空氣一樣,向上方騰起,一手在他腰上按了一把,似乎還回頭看了向東一眼。
我回過神來,下車衝到他旁邊,他外圍已經聚了一群晚上出來遛彎閒逛的人,誰也不敢靠近,整齊劃一地圍成了一個大圓圈,見我往前衝,有個老頭好心的提醒我,哎哎哎,你可別用手碰啊,當心連電電死你!
我看向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睜著,頭髮倒豎,還在冒煙兒,有個腿快的,不知哪裡尋了根木棍,塞到我手上,說用這個,這個安全。
我用那木棍捅了捅向東,一兩下沒有反應,我想這可大發了,難道死了?
第三下手一哆嗦,捅得重了些,向東忽然眨了眨眼睛,哎呦了一聲。
人還活著就好,當下叫了救護車送到醫院,我在後邊跟著。忙忙碌碌一整夜,到了天亮時分,向東總算被推回病房,說是命大,沒傷到心臟,只是被灼傷了。
我在醫院陪了他三天,體會到他那種寧願遮蓋自己也不給人看傷痕的心情,他病房門口探頭探腦的「經過」許多人,臉上的神情都是那種想笑還強忍著,都是來瞧瞧被「天打雷劈」的是啥樣貨色。
三天一過,向東就鬧著要出院,說真是受不了這些來「看猴兒」的人,快讓他回家吧。
我將他送回家裡,單位特意給我批了假照顧他。到了換藥的時候,向東突然說你拿鏡子來,我想看看傷。他這次的傷是在腰上,焦糊一片,青紅的是肉,黑黃的是藥,亂糟糟看不清啥。他堅持讓我用溼毛巾一點點都抹拭乾淨了,看清楚傷痕的樣子,我倆都驚呆了:
他腰上紅腫焦黑的傷痕裡,竟有一處平整的地方,循著邊緣看過去,明顯就是一個手掌的印跡,像是誰攔腰推了他一把。
我想起我曾見到他身上浮起的透明人影,跟他講了,我說向東啊,如果不是我眼睛出了毛病,就是你這被雷劈的蹊蹺,那人形,這手印兒。。。。。。你,你不是招了妖怪吧?
向東眨巴了半天眼睛,突然一咬牙,說走,陪我出去一趟,老子非去買張彩票不可,這運道也沒誰了,老天淨欺負我一個人了嗎?
向東傷在腰上,還能走路,我擰不過他,扶著他慢慢走動,真的就去買了張彩票。
說來就像做夢一樣,他身上的傷逐漸好轉,到了周末開獎,向東居然中了大獎,整整四百萬。我去,這得是啥運氣啊?向東捂著腰,請我們這群同事大吃大喝了一頓,桌上一群眼紅的人瘋了似的,都問向東有啥秘訣,能遭雷劈,只要能中彩票,被雷扒層皮算得了啥?
向東中了獎,倒沒暴發戶那種不可一世,坐家裡喝豆漿,喝一碗倒一碗的,仍是繼續留在單位裡上班。他傷好了能隨意走動後,他找我去了一趟霄雲觀,說聯繫好了,讓當家道長給他看看運勢,以前窮,沒人理他,現在有錢了,順順噹噹就安排好了,哎,還是錢能通天啊。
那霄雲觀離的挺遠,我倆來回兩天時間, 晚上就住在了觀裡。我對那個當家道長本來頗有微詞,可見了面,確實道骨仙風,再看看山上川流不息的香客信徒,要是人人都來求見,還不得累壞這七十多歲的老頭啊,也就想開了。
那道長聽向東講完他身上的怪事,又循著他身上的傷痕脈絡看了半晌,推算過後哈哈一笑,說年輕人,你這遭遇可謂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的真實寫照。你確實體質特殊,能藏陰氣而不傷己,山精鬼怪最喜歡寄身在這樣的人體上,借著你的精氣掩蓋妖鬼之氣,能避過上天的雷劫而得道飛升。
大概有隻精怪多年前就藏在他的身體裡,為的是躲避天劫,可這蒼天不易欺瞞啊,偶爾壓制不住的妖氣散出去,引來了雷劈,好在向東是善良之人,雷劫不忍傷他,小懲即退,加上那精怪道行高,全力壓制妖氣,如此過了這許多年,這一次精怪道行圓滿,又引天劫,向東分擔了一部分,剩下的那妖獨自承擔了,竟然熬過了雷劫,脫離了向東,轉為人形,臨走之前在他身上印了一掌,是為他引來運道,向東因此發了一筆大財。
這其中險象環生,弄不好就是人妖都要灰飛煙滅。幸好向東熬過了這一劫。但他這能避藏陰氣的體質也失去了作用,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真是福事禍事,相生相依,天機莫算,唯有勤修福德,問心無愧,才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呢。
這事過去許久,我睡不著的時候就問自己,被雷劈和中彩票,我願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