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裡,吳夢知是個文人。只是在命運的編劇之下,進入了綜藝的行當。於是,她就在這個用畫面、聲音與文字並行表達的載體上,用文人的情懷與筆觸、視角與品位,傳遞自成一格的「綜藝人文」。
而在《花兒與少年3》裡,這位「綜藝文人」想與觀眾對話的命題,叫做「旅行」。
古人云,「一生能著幾雨屐?」這話,是對所有人說的。說的是,人生苦短,應該珍惜時光、遠涉人間;
高更說,「每當渴望美的事物,我們就得趕緊出去,與大自然接觸,來喚醒我們心中蘊藏的直覺和情感。」這話,是對藝術者說的。說的是,旅行是創作最靈性的繆斯;
蔣勳說,「旅行是很大的反省,是用異文化來檢查自身文化很多應該反省的東西。在比較裡面,才能了解文化的不同——只是不同,並沒有優劣。」 這話,是對知識分子說的,至少是對文化有內省力的人說的。說的是,會讓人放下偏狹、成見與固執,擁抱理解、善意與尊重。
培根說,「遠遊於年少者乃教育之一部分」。這話,自然就是對花兒與少年說的。說的是,旅行對於稚嫩的生命而言,是比方圓的教室、拘謹的社會更遼闊的課堂。
那麼,借著《花兒與少年3》,吳夢知想對誰說,又說什麼呢?
至少,要跟花兒與少年們說。這個節目用了8個花兒與少年,用他們的故事,與十萬倍、百萬倍甚至千萬倍的花兒與少年們,說明白培根那句「遠遊於年少者乃教育之一部分」。
培根說,「在旅行一地時,要注意觀察政治與外交,法律與實施,宗教、教堂與寺廟,城堡、港口與交通,文物與古蹟,文化設施如圖書館,學校、會議、演說,船舶與艦隊,雄偉的建築與優美的公園,軍事設施與兵工廠,經濟設施,體育,甚至騎術、劍術、體操,等等,以及劇院,藝術品和工藝品之類。總之,留心觀察一切值得長久記憶的事物,並且訪問一切能在這些方面給你以新知識的老師或人們。」
以上這些,在第一、二季中的《花兒與少年》中,幾乎都有涉獵,但還停留在淺嘗輒止。而在徐徐拉開的第三季中,我們似乎看到了更深層的碰撞。
在第一個目的地——裡約,參加巴西狂歡節成為貫穿這一行程的大任務。在第二期節目中,成員們進入社區桑巴學校,通過影像資料與老師介紹初步了解該世界級慶典,試穿表演服裝,因風格迥異的服裝帶來的新鮮感而嬉笑不止;而在後續的節目中,成員們還要在桑巴學校裡,深入學習當地的舞蹈與歌曲,不但如此,成員們還要真正地站上巴西狂歡節的全球直播舞臺,向全球展現中國與巴西文化交融後的魅力。
可以體會到,節目組為了創造這樣一個花少團成員與當地文化深度體驗、交流與感悟的機會,所下的良苦用心。
狂歡節之於巴西,恰如春節之於中國。我的二叔近年生活在巴西,春節回來時跟我暢談巴西文化之時,就說到了狂歡節對他這位年已半百的中國式中年人的衝擊。他體驗到了迥異於中國人性格中保守、中庸、克制、內斂的另一種生命的可能,如此熱烈、狂放、不拘、灑脫。他說,融入狂歡節的瞬間他像脫胎換骨,他像重獲新生。但二叔畢竟已過知命之年,從異域回來的他多數時候仍是持重。
但如果這個體驗來得更早些,比如在二三十的年紀,當人的性格還未定性,當人的價值觀還在塑造,當人的行為模式還在變化,是不是會給這樣年紀的人更多的可能與選擇呢?
我想這就是《花兒與少年3》第一個大的體驗場景錨定巴西狂歡節的理由。它要讓節目裡的花兒與少年以及電視之前的花兒與少年,親身或者視覺體驗到,兩種文化基因的撞擊,兩種生活態度的對弈,兩種生命理解的不同。
當商品、技術、信息、金融已經全球化之後,我們沒有理由在這個時代拒絕文化全球化,中國人傳統的價值觀、生活理念、人生態度自然會在這片土地的語境中根深蒂固,然而卻應該有更多的活法被看見、被理解、被探討、被試煉、被接納,越發多元的世界,才是花兒與少年的世界。
瑞士作家阿蘭·德波頓說,「獨自旅行似乎有一個優點。我們對世界的看法通常在極大程度上受到我們周圍人們的影響,我們調和自己的求知慾去滿足別人的期待。」這是說,旅行應該屬於一個人,因為這是難得的契機,讓我們遠離舒適圈裡的人云亦云,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梁實秋說,「一個不合意的伴侶,當然是累贅。但是人是個奇怪的動物,人太多了嫌鬧,沒人陪著嫌悶。耳邊嘈雜怕吵,整天咕嘟著嘴又怕口臭。旅行是享受清福的時候,但是也還想拉上個伴。只有神仙和野獸才受得住孤獨。」 雖然他也嫌棄不合適的伴侶,卻在將就和孤寂中,終究還是偏心了一群人的溫度。
所以,旅行是應該屬於一個人的或者一群人的呢?
我想,這是本季《花兒與少年》最熱衷討論的一個問題。
在華晨宇的主題曲《尋》發布的時候,我就特別留意到了MV中一個「別有用心」的設計——雙屏畫面。它有意地在塑造一個「兩個世界」的對比與拼貼,融合而差異,似乎就在預示著,這一季的《花兒與少年》,不再只有一個空間,不再框定一種方式,不再局限於一種選擇。
果然,在第一集,你就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於前兩季的設定——「流放」,且是一個人的「流放」。於是,在平行蒙太奇裡,你看到了旅行的兩種姿態:一種方式是一人一狗,另一種方式是一群朋友。
你會在兩種方式中看到太多的差異:
陳柏霖的「流放」,畫面是空曠的、乾淨的,有些人會看到開闊,有些人則會看到孤寂;花少團的旅行,畫面是飽滿的、豐富的,有些人會看到溫暖,有些人則會看到擁塞;
陳柏霖的「流放」,氛圍是岑寂的、疏闊的,有些人會覺得文藝,有些人則會覺得失意;花少團的旅行,氛圍是熱絡的、喧鬧的,有些人會覺得入世的實在,有些人則會想要逃避這種紛擾;
陳柏霖的「流放」,生活是無依的,所有的問題必須自己獨立去解決,包括如何搭建帳篷,如何填飽肚子,如何兌換美元,陳柏霖說,「我不想靠任何人,我想知道我的極限到底在哪裡」,有些人會認為這是對生命的試煉,有些人會覺得幹嘛要與自己較勁;花少團的旅行,生活是分享的,所有的問題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大家要一次次開會,尋找方案、達成共識,有時能找到最佳方案,有時則必須互相理解,有些人會看到集體的力量,有些人則會看到個人意志的妥協。
陳柏霖的「流放」,一個人就是全世界,甚至還要保護他的「菲菲」。他在第二期結束前的視頻日記中說,「原來』流放』是這種感覺,因為其實自己平常真的都被照顧得很好,然後突然有這種經驗,感覺很鼓勵,很嗨」,一個人的時候,個人的意志會得到徹底的舒展,甚至會變得更加強大;花少團的旅行,即使是一群同齡人也難免迅速形成小社會結構,江疏影的外放、井柏然的責任感,讓他們成為團隊中的領導型人物,宋祖兒的機敏、楊祐寧的成熟、張若昀的高情商,讓他們成為團隊中的協助型人物,娜扎與賴雨濛的無爭,讓她們成為團隊中的跟隨型人物。他們各自拿出也收斂了性格中的成分,以讓團隊成為更和諧的共同體。
《花兒與少年3》顯然在有意形成與放大這種對比。
印象最為深刻的,是花少團成員們在第一集剛下飛機後,就搬運車是否能裝下所有行李的問題喋喋不休地爭論時,後期用了一個字幕——「噓」,完成了向陳柏霖一個人旅途的轉場。幾分鐘前,陳柏霖的少許失意,眾人的嘆惋「可憐「,或許你還為他一個人旅途的孤苦而唏噓,而這一對比蒙太奇的試用,你突然覺得,一個人的旅行也挺好,至少耳根清浄,自得其樂。
對比蒙太奇,正是本季《花兒與少年》,為了探討旅行的姿態用得最熟絡的方式:你會看到一人一狗的「流放」與一群朋友的旅行兩種方式不斷地切換、對比,似乎在不停詢喚觀眾去直面自己的內心,你更傾向的是哪種方式?不止於此,它還將自然風的旅遊與人文型的旅遊對比,上一個鏡頭你才在感受渺無人煙的草原開闊,下一個鏡頭你就是置身於人潮洶湧的裡約鬧市、人來人往的南美沙灘。
但《花兒與少年3》並不給怎樣的旅行才是絕對正確的標準答案。它只是展示了旅行的兩種面貌,兩種狀態:你既能聽到陳柏霖抱怨「我不太好」,又會聽到他由衷感慨「我好幸福」;你既能看到花少團們熱熱鬧鬧的歡笑,又會看到他們各執己見的喧譁。節目只是誠實地展現兩種選擇真實的全貌,讓觀眾通過鏡頭代入兩種身份與情境,找尋自己所要旅行最好的姿態。觀眾終究在節目裡,看到的不是節目的態度,而是自己的判斷。
古往今來,有太多的文人以他們對生命的理解,注釋著旅行的意義。因為,它不但是生活中不該丟失的一塊片段,更是生命中不該缺失的一種態度。而文人之於這個時代,或許不再應該束縛於文墨的表達。比如,《花兒與少年3》也用它的方式,給出自己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