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廣元去搞知行社年度慶典,早有預謀——但最先的預謀者,並不是我,而是羅國林主任、解學英老師。從五周年開始,幾乎每年慶典,他們都會帶人參加,然後就說,乾脆哪年到廣元去搞。原本以為,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好幾次見面都反覆提及,讓我禁不住心癢。但心癢歸心癢,考慮到路途遙遠,花銷太大,所以一直痒痒地糾結著。
不過,所有的糾結,都會有最終的了結。所謂「船到碼頭自然直」。新學期開始,三月在望,慶典之事,自然被提上議事日程。按羅主任的想法,要申請教育局撥款,於是我先擬了初步方案,他再起草報告。然後,很快就批了下來。準備工作正式開始。
知行社慶典的「法定時間」,是3月30日,但剛好星期三,對學校老師來說,是「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節奏。我期望是在周五。但後移,是愚人節,感覺不舒服,只好前移,定在25號——當天不能返回,需在廣元「過夜」。
「九」是陽中老大,按民間的說法,男做進,女做滿。作為團隊創始人,我對九周年慶典,格外看重,當然也格外上心。幾乎所有籌備工作,都由我一力完成。年度作品選,取名《遠方以遠》,篇幅和容量,與去年持平。我照例寫的前言,叫《能夠抵達的遠方》,神一般降臨的這個句子,讓我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所以,做方案時,用了它,現場背景牆上,也赫然是它。我的同事肖堯美女,照例設計了年選的大氣封面,也設計了現場的大氣背景:一艘名為「知行」的航船在大海中前行,前方有隱隱的遠山,寓示著「能夠抵達」。
背景圖發給解老師時,我說,「知行號」航船即將行進到利州。我的話語裡,洋溢著開心和激動。雖然,她在QQ那端,並不能確知。
年度人物評選,是我「獨裁」的,只是「獨裁」得有些糾結。知行社肇始時即有的慣例,在八周年時被打破了——八周年慶典改年會,雖有轉型的意味,其實也有我「偷懶」的成份,後來借《涪城教育》專號代替「年度作品選」,更有不得已而為之的感覺。
最終,年度人物給了東辰中學的代安榮。雖然他入社只有四五年,我們私下交往也不多,但他的確勤奮,而多產。最重要的是,如我在「頒獎辭」裡所說,他始終保持著理想者的情懷,思想者的姿勢。我照例給他寫的推薦文章,就叫「像代安榮一樣思考」。
年度榮譽人物給了東辰一小的廖業斌。也許,這是他獲獎生涯裡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獎項。我認識他多年,他甚至差點成為我的同事。後來,他去了私立學校,又去當了校長,然後再回到教學崗位上。我一直在琢磨他的「轉身」和「回歸」,也一直對他有著更高的期望。
我願意把給他寫的「頒獎辭」附在這裡——
作為知行社的「元老」,廖業斌對這個團隊9年來的不離不棄,就像他25年來對教育的態度。從村小到中心校,從農村到城市,從公辦到民辦,無論是作為一線教師,還是中層幹部,還是獨擋一面當校長,他對於自己所從事的教育,始終有著樸素的熱情,和誠摯的理性。這種熱情和理性,讓他最終完成了對教育的切身體悟與自身認同,實現了從職業、到事業、再到命業的嬗變與升華,並由此開啟了對美好教育從混沌到明晰、從茫然到自覺的執著探索之旅。為此,特授予他「知行社2015年度榮譽人物」稱號,以資鼓勵。
慶典現場定在利州區南鷹小學。我很熟悉——認識校長李毅已頗有年頭,不煙不酒的一個男人,樸實,低調,內斂。最讓人感動和敬佩的是,他組建了「西部小學教師群」,帶動全校老師,做網絡研修。所謂的帶動,是說,他不僅親自帶,而且親自動。我也被邀入群,雖不說話,但總能感覺到那群的熱鬧,生機和活力。這些年,我「被進了」很多群,但大都不勝其煩,屏蔽了消息,對他們群,一直處於「接收消息」的狀態。
第一次聽到校名,以為是鄉村學校。去年4月「世界讀書日」時,「心自在師生閱讀項目」啟動儀式在他們那裡舉行,我走進學校,才知道,居然是「教育集團」。當然,這裡是本部。本部自有本部的氣象和格局。無論是教學樓,學術廳,操場,還是以「南韻五彩,鷹翔雲天」為「主題句」的校園文化,都有「高大上」的意味。我印象最深的,是門廳迎面立柱上的那副對聯:
南韻五彩慢教細育思化雨
鷹翔雲天厚德載物立乾坤
厚重,大氣,又蘊含著教育的真諦。尤其是「慢教細育」四字,體現著真正教育人的襟懷和擔當。在浮躁喧囂、急功近利思潮如霧霾一樣瀰漫的當下教育裡,不多見——慶典時,文質先生也曾幾番出入學校,經過那裡,不知他有沒有注意到,看到那個「慢」字時,主張「教育是慢的藝術」的他,臉上會不會有會意的微笑,心裡會不會有些微的暖意?
現場的布置,我幾乎沒有操心。除了將背景圖片發過去外,一切,都憑解老師和李校長操持,而他們的悉心考慮和精心布置,真的只能說「太給力」了。以至於我在最後的講話中,曾真誠地玩笑:就像一個窮慣了的人,在一個奢闊的地方過生,雖然別有意義,但總是感覺有些不自在。
做方案時,「一路知行,緣結利州」是第一閃念冒出來的。2011年,在「一加一」與「時光邂逅」解學英老師邂逅,知行社在遙遠的廣元,有了美妙的回音和回應。當年11月21日,利州分社正式成立。碰巧,《教師博覽》方心田兄、餘華兄來綿陽看我,我順便邀請他們一起去了廣元,共同見證那個美妙的「結緣」時刻。
最初的方案裡,我曾說利州分社「是知行社的第一個市外分支,也是非常重要的分支」。一點也沒有誇張。某種意義上說,利州是知行社的一個重鎮。我曾開玩笑,羅主任出任分社社長,提升了知行社的「檔次」和「級別」,因為,他是利州區教研室主任——他是學物理的,卻格外看重教師的專業讀寫,讓我頗為意外。更意外的是,他對教育的理解和情懷。
隨著利州分社成立,他們很快組建了全區的「教師星空讀書社」,每年做讀書徵文,把知行社的「專業讀寫」理念真正落到了實處。基於此,2014年,朋友劉豔女士規劃「心自在師生閱讀項目」時,我隆重推薦了利州。隨後,該項目在利州15所學校落地、展開。
讓我欣慰甚至驕傲的是,在利州,至少有兩個老師,因為知行社而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一個,是大石小學的譚桂珍。雖然她「四十歲,剛發芽」,但短短幾年時間,在專業讀寫和生命成長方面,有了很大的發展。她不僅成了「知行社2012年度人物」,還以「播撒閱讀種子的花婆婆」的身份,獲得了第二屆「桂馨·南懷瑾鄉村教師獎」——獲此殊榮的,全國僅有15人。她不僅獲得了可觀的獎金,還有機會到上海學習參觀了一周。
另一個,是行知小學的王春蓉副校長。「脫胎換骨」是她自己跟我說的,儘管她真正走進知行社,其實不到一年。去年三月,她和她的校長王映明兄,一同參加八周年年會,我們第一次見面。但她隨後兩次到綿陽,都是參與跟知行社有關的活動:一次,是「教育行走」,一次,是我們的閱讀聯盟活動。她說,她愛上了讀書,漸漸遠離了曾經痴迷的電視和麻將。
或許正是基於這樣的影響和改變,利州特別重視這次慶典活動。按他們的說法,想讓更多老師感受到「一路知行」的意味,更有效地促進其精神發育和專業成長。
文質先生來做嘉賓,是他「自找」的。六周年慶典時,曾「現場聯線」他。通話效果不太好,但他在電話那端,對知行社給予了祝福和鼓勵。後來,我寫下「還在走,還要走」的文章,記敘慶典情況,他回覆說,可以考慮更進一步啊。我問怎麼進,他說,比如嘉賓什麼的。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閩蜀兩地,千裡遙隔,請容易,來不容易啊。知行社作為民間團隊,哪有財力解決相關費用?所以,只能想想而已。
沒想到,去年「教育行走」時,在火炬實小外面的某家小酒館,羅主任和文質君相見甚歡,推杯換盞之間,酒酣耳熱之際,就愉快地決定了「嘉賓」的事情——利州負責出機票,請他來參加年度慶典,順便作一場講座。
開學後,見到幾個校長朋友,告知他們文質將來的消息,都問能不能請他作講座。再聯繫文質,他說入川行程聽憑我安排。反覆斟酌,於是定下,23號,他從福州飛成都,下午在成綿路小學講座,次日中午,在富臨實小講座,然後跟我一起去廣元。
以往,慶典都是下午半天,晚間聚餐。今年,按羅主任意見,上午為利州區星空讀書社教師培訓會,下午再作慶典。培訓會上,文質講《教師的專業成長與生命成長》,我講《教師專業讀寫的意味》,算是對他講座的延伸和補充。
八周年年會時提到轉型,今年慶典,也「帶入」了年會的格局:廖業斌兄去年獻了一堂精彩的閱讀交流課,羅主任、解老師看了,覺得很不錯,期望他今年能去利州上一堂。跟他商議,先是說忙,然後說,願意試試——他選了《青銅葵花》,全班共讀後的匯報交流課。
所有事情,幾乎就這麼愉快地確定下來了。
知行社的主體在綿陽,要到廣元做慶典,去多少人,誰去,怎麼去,都是問題。先跟羅主任說,30人以內,他們說行,於是發布信息,限定名額,徵集自願者——成員多是一線教師,時間緊,又不在周末,要走出去,不容易。名單匯總,跟我的預算差不多。
聽說文質要來,成都泡桐樹小學天府校區的泡桐花開說,他們要來五個人。我當然歡迎。六周年慶典時,他們往返五六百裡,第一次來參加,感覺震撼,然後就年年來參加。2013年12月31日,我們「跨年」,他們也起來參加,跟我們一起「瘋狂」。不知情者,還以為他們是「成都分社」,其實,他們只是知行社的「粉絲」而已。
綿陽到廣元,300多裡,有火車,也有大巴。但我反覆考慮,跟成員商議,最後還是決定開車過去。於是發布信息,特別表明將以「眾籌」方式,解決油錢和過路費——隨後,又跟領導匯報、請示,最終以單位名義發文件,把參會名單通知到各學校,一來,方便大家請假,二來,他們也可因此按出差方式報銷相關費用。
然後,要安排誰坐誰的車,什麼時候出發——我和文質君要先行過去,而老師們因各自工作原因,將分批前往,所以,得作統籌規劃和細緻安排。
一切妥當,但並未妥帖。綿廣高速,路況不好,貨車特別多,安全是我最擔心的事。臨行前一天,綿廣高速上,就出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7死8傷——得知這消息,我心都緊了。但不吉利的話,又不便說,只好反覆叮囑開車的老師,速度慢些,遠離貨車。一路上,我也不斷電話,問詢其他車輛的進程,以及隨後出發的車輛,嘮叨而瑣碎。
文質君講座時,說到小學教師的嘮叨,除了舉《大話西遊》裡的唐僧,又說到我的反覆叮囑。沒辦法,畢竟帶了這麼多人出去,而且有些「偷偷」的意味——直到26日下午,最後一撥人發來「平安到家」的簡訊,懸著的心,才踏實下來。
去廣元前,去廣元後,其實一直在想著利州,想著這些年來與利州教育人的交往和情誼。儘管他們一再說綿陽教育先進,要多學習。但我深切感知,利州教育有著更為樸實本真的美好。
很多年前開始,利州就改小學的統考為抽測:拿著試卷到學校,臨時抽取參考的班級,以參考班的成績考核學校。這做法,看似不科學,不嚴謹,有運氣成份,無形中卻讓學校不得不全面重視每個班,每個學生。近些年,利州對閱讀的重視,不僅走在「全民閱讀」之前,而且所做的工作之實,之細,之豐富,之深入,讓人感嘆而敬佩。就我的愚鈍感覺,閱讀是教育的基礎和本質,抓師生閱讀,算是抓住了教育的「牛鼻子」。
從2011年開始,我多次到利州,去過好幾所學校,真切感覺到利州教育人的樸實、熱情和真誠。這樣的品質,自然體現到學校層面,影響到利州教育的面貌。我曾跟文質說,利州總有出乎意料的地方:羅主任就不說了,解學英是英語教研員,卻不遺餘力地推動著全區的師生閱讀,而本次慶典的利州主持人聶紅彩老師,則是數學教研員——她的氣質、文採、風度和風格,真是讓我們喜出望外。
記得,2011年我第一次去利州,當時的教育局長居然親自出面接待;後來到利州講座,先後有幾位副局長端坐檯下,全程聽我嘮叨。而這次,給我和文質君接風的,則是楊永虎副局長——25日下午,他致歡迎辭後,並沒有像很多領導那樣走掉,而是端坐第一排,全心全程地參與了我們的慶典,隨後,又陪我們直到深夜。
這樣坐得住的領導,真的不多見。
當晚有一個插曲:行知小學的兩位王校長——我戲稱他們大王、小王,合一起,當然就是「王炸」——反覆說,想請我和文質去學校看看,解老師也在一旁熱情邀請,我們卻之不恭,只好答應。沒想到,文質君到綿陽開始後的感冒,卻在當夜加重,第二天早上,實在承受不住,只好由我帶著幾個同仁前去,而教育局左家友局長早已候在學校門口。
參觀完後,我在空間裡發了圖片說說:「羨慕嫉妒,恨……」我所羨慕、嫉妒的,當然是他們,我所恨的,卻顯然不是他們。
慶典的男主持,是知行社「金牌主持人」之一的張芳軍。他是有名的才子,也是上屆年度人物。照理,應該全程介入,但他在私立學校,又教畢業班,實在身不由己,主持詞都落在了利州的聶老師身上。25日中午一點過,他才趕到,簡單熟悉了一下,就上臺了。而整個主持的過程,也感覺得出他的疲憊。
一切都走著既定的程序,但與往年不同的是,臺下坐著近200名來自利州區各校的「星空讀書社」的成員。而利州最終呈現出的節目,也讓人多有意外的驚喜,尤其是大石小學的「另類廣場舞」和南鷹小學的詩朗誦《雨巷》,前者曠放,後者優雅,各有千秋。
作為嘉賓,文質先生的講話,熱情而誠懇。他把知行社視為教師成長的一種路徑,一種範本,也不算純粹的溢美之詞。他的肯定和鼓勵,充分體現出「表哥」(表揚人的大哥)的寬厚和溫暖。他不期望知行社一定做到多大,但期望它儘可能堅持走得更久,走得更遠。
慶典最後,照例是我說話。年年都說,自然難有新意,加以有「太會說話」的文質在前,心裡更不免忐忑。但我一如既往地絮叨,承接解老師上午主持時提到的「讓自己變得更美好」,我說今天的慶典,其實也是我們通往美好的一種努力,而知行社過去的九年,莫不是這種努力的體現。我談到了遠方之於教育的價值,也談到了「能夠抵達」的意味。我說:誰也不知道未來怎麼來,但是我們可以為未來設立一個可能正確的方向,一個能夠抵達的目標。
最後,我莫名地想到法國作家紀德的一句話:「我為美好的事物消耗著自己的感情,它們的光輝來自於我不斷地燃燒,但這是一種美妙的消耗。」我說,在我心念裡,知行社就是這樣的「美好事物」,我們一起創造了它,自然願意為它的美好和更美好,付出汗水和心血。所以,我不後悔過去九年的消耗,也願意在未來的歲月裡繼續消耗,因為,這的確是一種「美妙的消耗」。
當然,此時此刻,我敲打著鍵盤,寫下這篇文章,其實也是一種「美妙的消耗」。我並不期待它有多麼完滿,我只希望它能夠有些意義和價值。
2016年3月31日
有刀哥,但不只有刀哥
看教育,但不只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