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國內的編劇都在想方設法把原著裡的男性角色改編成女性時,日本的編劇卻反其道而行之,將一個婚內出軌的故事,改成了一個同性不倫的題材。
5月9日播出的日劇SP《黑色畫集:證言》,改編自著名推理小說家松本清張的短篇小說《證言》,並將原著中男主人公的外遇對象從女性變為了男性。劇集的海報,也有意強調兩個男性之間的香豔場景。
雖然日本的影視劇創作環境相對開放,但同性題材依舊是一個小眾領域。近年的幾部作品,也大多以描述同性愛情的漫畫改編為主。像《黑色畫集:證言》這樣將異性戀改編成同性戀的劇集,就連演員們第一次看到劇本時,都被嚇了一跳。
在改編作品中,「性轉」是一種相當大膽的手法。
對一個角色的性別進行變化,絕不僅僅是改編角色設定那麼簡單。角色的人物性格、行為邏輯、與其他人物之間的關係,都會發生一連串的變化。在推理作品中,還會進一步影響事件最後的結局。
原著《證言》的敘述重點,在於謊言的疊加與人和人之間的互相背叛。
男主人公石野在與情人見面的路上遇見了鄰居杉山。後杉山被指控殺人,唯一的不在場證明就是與石野的碰面。為了掩蓋自己出軌的事實,石野選擇了作偽證。情人知道這件事之後,又無意間向自己的另一位情人透露了消息,最終,石野伏法。
電視劇則通過性轉,在出軌的背德感之上再加上了一層同性相愛的禁忌感,讓這個秘密愈發沉重。
另一方面,相比起六十年前,出軌在當今社會顯得更普遍。對於2020年的石野來說,如果是男女之情,他其實沒有必要死守這個秘密。
但一個同性戀人,卻足以讓他不惜作偽證,也要守住這個秘密。來自情人、家庭和良心的三重壓力,也讓石野在自我糾結中逐漸扭曲。
電視劇進一步補充了石野的家庭背景。其妻來自於能與市長結交的家庭,石野自己也是備受尊敬的私人醫院院長。令人豔羨的社會地位,讓石野對自己的同性戀身份難以啟齒。
一個壓抑本性的同性戀者,試圖與異性結婚維持自己的社會形象和地位,而僅以偷情的方式滿足自己的欲望,直到一個謊言打破所有表面的平衡。
電視劇呈現的是一個更沉重的悲劇,被壓得喘不過氣的石野失手殺了自己的情人,心灰意冷地選擇向妻子坦白一切。意識到自己的丈夫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之後,妻子為了維護家庭的聲譽和地位,在酒裡下了毒,將丈夫偽裝成自殺身亡。
在毒死丈夫之後,妻子在翌日早晨,仍舊一臉平靜地操持著家務,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這是典型的「松本清張式兇殺案」,也是典型的當代日本社會現狀:越是具有社會地位的人,越在意家庭和自身的聲譽,也就活得越壓抑。
松本清張被視作社會派推理小說的開創者。活躍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其作品中深刻地反映著當年日本社會的問題與黑暗面。因此,不同於本格推理作品,隨著社會大環境的變化,松本清張的作品在今時今日的改編,總是容易產生脫節感。
這或許是電視劇創作者選擇加入同性愛設定的原因。
作為當下最具討論度的話題,同性戀人群對自我身份的隱藏,礙於社會偏見而造成的壓抑,以及因此造成的悲劇,與原作者松本情張的作品追求都是相符的。
這與2012年《搜查線上的詠嘆調》的改編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部日劇同樣改編自一部推理小說,日劇將小說中兇手與被害人的性別對調:靠書寫自己殺人過程而成功的男作家變成了被寄予厚望的女作家;受害女郎也從應召女郎變成了小白臉混混。
《搜查線上的詠嘆調》是一部通過作者敘述案件的角度,來給讀者「下套」的作品。通過影像,其實很難還原文字的敘述性詭計,但「性轉」之後,作品的社會性有所增強,也就彌補了在改編過程中無法避免的缺陷。
《搜查線上的詠嘆調》
日劇改編中,進行「性轉」的劇集並不少。早在2005年,電視劇《富豪刑警》便將原著中的男主角神戶大助改為女主角神戶美和子。
直到今年春季,原著小說被改編為動畫,並由A站買下版權進入國內。許多觀眾這才發現,自己的童年回憶,居然是一部遭遇了「性轉」的作品。
這一做法甚至蔓延到了歷史人物身上。
像是日本戰國時期的織田信長,便有性轉小說《女信長》,隨即也被改編成同名日劇;江戶時代的德川將軍與其後宮三千佳麗也被性轉成女將軍與三千男寵。
而這些作品,除了性別倒置帶來的獵奇感外,不管是歷史人物身後留下的謎團,還是皇家權力體系與一夫多妻制帶來的人格異化,性別的轉變都給予日本創作者們更大的創作和想像空間。
反觀國內,「性轉」這一手法的應用則相對侷促。大多用於耽美作品的改編中,以男轉女為主,成功的作品也不太多。
國內的年輕觀眾對於「性轉」一向沒有什麼好印象。例如目前正在拍攝的《皓衣行》,僅僅因為有女演員進組,並傳言其將飾演原著中的一名男性角色,微博上就已炸開了鍋。
應當說,比起把歷史人物和嚴肅小說裡的角色轉性,為耽美作品中的角色轉性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討好的事。
一方面,耽美作品本身所具有的戲劇張力,就在於同性愛情相對於社會既定倫理道德觀的反叛,在某些作品裡,這也會成為兩人關係之間的重要推動力;另一方面,在有特殊設定的作品中,性別的變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物之間的衝突。
2018年的《S.C.I謎案集》中,編劇將主角的哥哥轉成了姐姐,商界巨子變成了驕縱大小姐,雖然人物本身的塑造問題不大,但在進行感情線的推進時,編劇卻似乎還是掌握不好富家大小姐的驕傲,以至於有些劇情,總是好像女方是在無理取鬧。
而前一陣播出的《豔勢番》,則將漫畫中的男二號花九卿改成了劇中的女三號,人設上也只保留了喜歡男主的設定和青幫太子爺的身份。但這部劇本身就跟漫畫相差甚遠,編劇也似乎沒有從「轉性」的邏輯上去考慮花九卿,而更像是原創了一個女性角色。
與日本正好相反,「性轉」並沒能拓寬編劇們的思路,反而讓其陷入了兩難之中。在耽美IP改編來勢洶洶的當下,製片方對「性轉」的要求,觀眾對「性轉」的惡感,仿佛打了一個死結,讓編劇對「性轉」這種手法更加無措。
應當說,「耽改」從不低人一等,「性轉」也並非「原罪」。
從小說到劇本的過程中,總會有許多的取捨與改變,其中自然包括角色的性別。要想真正實現角色性別的自由轉化,或許首先需要打破一種迷思:即「性轉」是創作手法,而非「過審」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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