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柔的片名,卻藏著瘋狂的血腥殺戮。
這是我對這部電影的第一印象。
《維多利亞一號》是借恐怖電影之名來控訴香港地產商的無良,在雷同的背景下來看,多少也心有戚戚焉。
繼《生人勿進》後,我又再一次犯上估計錯誤罪行,人家明明是血腥片,我卻以為血腥跟驚悚是同宗。
我想,血腥電影與驚悚電影應該是這樣去區分的:完全不設被害者逃脫或扭轉局勢機會,只不停著墨於殘殺過程的是血腥片種;附設被害者在殘殺過程中那微弱轉機又或逃脫可能,令觀眾在充滿未知情況下延續恐懼感則屬驚悚片種。
上述兩種類型誰高誰低誰都沒法定錯對,但大體上就跟好笑與幽默的分別差不多,要我選,個人還是喜歡後者多一點。
回到電影話題,看完《維多利亞一號》留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這部電影拍的真不賴,原本該是帶點嚴肅、感慨的人文議題電影居然可以在彭浩翔的巧妙安排下成為一部血腥掛帥的批判性電影。
而電影本身包含的內容可也不是只有殺戮的娛樂性質而已,對於香港富麗堂皇的街景背後,也帶有一襲深深的諷刺意味。
基本上本片要表達的主題有二,一是對於香港樓價迅漲的批判,二當然就是通過殺戮來展現殘酷。
可是不得不讓人佩服的是在導演巧妙地編導卻反而完美的將這兩個主題融合,既讓觀眾感受到電影想表達的重點是繁華香港背後的悲情,卻還能兼顧娛樂片性質狂殺的鏡頭,我只能說彭導你真的太「超神」了。
影片能夠完美的融合這兩個主題的關鍵在於穿插式的劇情。
開頭就以一場突如其來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殘忍兇殺作為開場,隨著以回憶式的手法勾勒出故事的時空背景,待觀眾慢慢融入電影背後所要表達的涵義時,突然又帶回兇殺現場表演精彩的殺人戲碼。
如此來回幾次之後,觀眾漸漸會從五裡霧中帶出本片的唯一謎底——女主角的殺人動機是什麼?這樣的手法不但能夠避開平鋪直述而兼顧搞點懸疑成分,在內容上也不會過度強調殺人戲碼而忽略電影所要批判的主題,時而血腥時而感性有種高潮不斷的妙用,兼具內容深度與感官刺激。
細數女主在電影中先後殺了11人,殺人的方法都是最原始的,以加長角色死亡的時間,使血淋淋的暴力能展現在觀眾眼前。
我記得彭浩翔執導的《出埃及記》裡面有一句話:
「原來事實荒謬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沒人信。那部電影不是講荒謬性,而是講沒人信。」
但是《維多利亞一號》講的是荒謬性,拍出來的效果卻是沒人信。但是和許多觀眾認為故事太假了的看法不一樣,我理解彭導的做法,這電影就只能這麼拍。
女主角殺人其實並不需要一個非常非常強大的動機,因為這只是一個比喻,通過血腥的殘殺把炒樓的殘酷展示出來——而炒樓這種行為背後的血腥,本來是看不見的。一部明顯是虛構的電影卻在開頭打出一行沒人信的字幕:根據真事改編。這除了是一種幽默,同時也在提醒觀眾,抽去那個似乎不合理的表面,這裡面卻有種真實的寓意。
空鏡拍攝城市密密麻麻的樓宇,有高樓大廈,有居屋公屋,有唐樓,能反映城市面貌,但未能營造壓迫的感覺。
如何拍攝這些空鏡頭及如何將這些空鏡穿插於敘事中,能有助營造扭曲壓迫的感覺?這是彭浩翔快人一步的原因。
當女主角與同事商討如何盜取公司資料以賺取外快時,鏡頭以低角度拍攝人物,突顯樓宇對他們的壓迫,除了用對白交代情節,也用畫面說故事。唯其後影片運用電影語言營造的壓迫感並不足夠。
影片也有運用場面調度加強女主角的心理狀態,但意識不足。
當女主角與男朋友會面時,二人只能到時鐘酒店。女主角沒有自己的單位,沒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多親密的行為也只能在租借的酒店內進行。當她在房間等待男朋友時,場面調度透過鏡子的倒影,反映空間的狹小,同時映照女主角及鏡子中的她。
以鏡子為象徵,是最顯而易見的方法反映人物多重的心理狀態,但這場面調度與這場戲有何關係?她的心理狀態在這場戲中並沒有強烈的變化。當阿嫦能付得起首付,但仍無法買樓的時候,影片再以鏡子映照她,以牆角、柱子等前景製造狹窄壓迫的空間,女主角承受了打擊,情緒起了變化。
至於電影的血腥場面,之前我曾懷疑彭導曾參考了美國作家恰克·帕拉尼克的風格。
影片諷刺香港房地產飆升背後的黑幕也是本片的重點。
徐少強:為什麼我這麼帥卻要掉頭髮……
女主鄧麗嫦的身世命運也相當多舛,一肩扛起一家身計,導演刻意安排博取觀眾同情。
《維多利亞一號》的本質上其實相當地批判香港社會貧富不均但表面上高樓大廈林立,在這華麗的街景背後卻曾是犧牲無數弱勢香港市民溫暖的家蓋出來的,就像是踩著別人的屍體前進的味道。
於是利用女主角阿嫦的成長背景與生活型態,讓觀眾體會到香港不只是我們表面上看到的是個商業與觀光的天堂。
諷刺的是還有更多人為了生存苟延殘喘在這個城市中,電影或許某種程度有過度渲染的成份,但在貧富不均的資本社會來說,有錢人越投資是越有錢,中產階級怎麼幹能養活一家人就不錯了,窮人則能安穩的活下去求溫飽就謝天謝地了。
在這個殘酷的社會,建房子的買不起房子還得了職業病,幫人借錢的自己卻借不到錢。這就是荒謬所在。
女主的爺爺是一個退休海員,在女主角童年時總喜歡坐在海旁看海。
加上女主角有個同事問她為什麼非要買海景單位時,她的另一個同事代她回答是因為童年情意結。於是我們誤以為女主角對海景單位如此執著並最後動了殺機,原因也就在於其所謂的童年情意結。
其實可以說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童年情意結只是女主角美化自己的物慾的藉口而已,一個通過害死父親來得到保險賠償的人,有什麼童年情意結可言。其實導演安排了幾個人物來質疑女主角的買樓想法——為什麼不買便宜一點的。這說明根本連導演也不信。
同時這也是最大的懸疑點就在於女主角阿嫦的殺人動機,為何他要如此殘忍殺害這些毫不相干住戶(也是唯一相干的理由)。
這部分在初期阿嫦的成長背景中其實是不易令觀眾察覺,果然一部能夠令觀眾持續存疑而恍然大悟的電影就是一部好的懸疑電影。
原來電影開頭就是謎底"一個瘋狂的城市,要生存就需變得比它更瘋狂",可是能夠立刻體會到這段話與殺人動機連結的又有多少人呢?本片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另外電影也在批判香港社會包二奶、外遇、濫交、嗑藥等亂象,諷刺意味十足。
電影嘗試說明,阿嫦之所以這種追求高家樓,除了受香港人當時的炒樓風潮外,還有一個更個人的原因︰她要買自己難以負擔的豪宅,是因為她從小住在行將收樓的舊唐樓中,日復日眼看收樓公司和政府迫收樓宇的手段,收樓的浪潮從她的鄰居一直延展到她住的單位。父親苦於是低下階層無力供樓上樓,所以鄭在內心就立願要買舊唐樓,與對岸的維多利亞一號遙遙相對,作為對家庭的補償。
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實現。在母親離世後,她的補償心理慢慢與她不得滿足的渴想結合,以致生出暴力的果子。
女主阿嫦可能代表了一部分港女的看法,她們的一生只有兩個目標:男人或者房子。
女人是船,總想找到可靠的碼頭停泊。如果通過自己的能力得到了,那麼男人則變得可要可不要,用左小詛咒的話說就是:可忘而又不可忘的是雞雞。陳奕迅那個角色的作用即在於此。
那不是一個可靠的男人,所以當女主角終於買到房子的時候,她很瀟灑地和他分了手。但這種瀟灑後面卻是一種可悲。
影片打正旗號,透過血腥暴力對社會作出控訴,當中包括鄭麗嫦童年時,曾經歷地產商以不法手段逼遷收樓,但政府卻視若無睹,而鄭麗嫦長大後,卻經歷置業困難等問題。電影臺詞中曾有一句經典對白:「地產商玩曬喇!」放到現在依然適用。
雖然電影中,女主角成功透過自己方法去壓低樓價,然而在2018年上映的同題材電影《吉屋》講述地產經紀透過將兇宅低買高賣,仍能成功發圍。這解釋了兇宅在一片旺市中,仍有一定市場。
而在現實生活中,兇宅也不一定跌價。特別是對於工薪階層來說。
阿嫦第一個殺的不是別人,其實是自己的父親。
一晚,她在家裡眼看著咳得厲害的父親快要窒息,本來她應該立時啟動輔助呼吸的儀器以救助父親,但念及父親死後的保險金,她就忍痛看著父親慢慢死去。就在她拿了200萬保險金以為夠錢買樓之際,想不到股市暢旺,業主壓著房價以謀個更好的價錢。
因此,她就想到要製造兇殺案來壓低樓價。
電影的結局為阿嫦的殺人計劃作了一個反諷,畫外音傳出雷曼破產的消息。故事就此打住。但我們都知道,雷曼破產造成08年金融海嘯,香港的股市和樓市都不能倖免。
2007年香港房價飆升,但其實已經到頂金融危機使得香港房價一夕暴跌,阿嫦如果肯聽男友所言,不要「摸頂入市」,根本就可以買到便宜的房子。而且千辛萬苦買到房子又怎樣,結果房間放了衣櫃就放不下床,豈不諷刺。
當阿嫦終於搬進夢想的窩時,阿嫦茫然的眼神卻是相當玩味的,雙手沾滿鮮血換來的房子卻沒想像中的大,看出去的海開始變得模糊,背景開始以次級房貸風暴諷刺阿嫦大費周章搬進這棟房子卻沒當初所想的快樂,上天的確是如此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