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午後,陽光輕輕打在白色窗簾上,偶爾一陣風吹過,將窗簾卷到空中,又搖擺著放下。
沈和月總喜歡在這樣一個溫柔的天氣裡打開那個盒子。
盒子是媽媽吳嘉眉當年陪嫁的手鐲盒,十幾年前,沈家搬新家,吳嘉眉從箱底翻到這個盒子,發現鎖壞了,裡面的手鐲自己又一直戴著,就叫沈和月拿去丟了。
盒子精緻又漂亮,沈和月卻很喜歡,就把它留了下來。
時至今日,盒子被塞得滿滿當當,再放不下別的東西了。裡面的東西零零碎碎,有試卷,紙星星,洗成照片的課程表和年級百名榜榜單,還有一些照片。
試卷是張語文試卷,作文只有三分,是沈和月整個高中考的最低的一次,題目是《我的夢想》。
a市天氣潮溼,卷子泛黃得厲害,上面的字跡也被水潤溼,有些模糊。
沈和月找來吹風機,準備把它吹一下,不料剛舉起吹風機,電話就響了起來,她歪頭看了一眼,傾國傾城的吳嘉眉女士。
她接通電話,「媽。」
對面有些嘈雜,麻將碰撞的聲音和笑語聲糅雜在一起,吳嘉眉應當是沒聽到,沒有回她。
沈和月性子溫吞,不急不惱,就舉著電話,安安靜靜地等著。
好半天,吳嘉眉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啊,通了。」
頓了頓,她道:「小月啊,福明巷62號商鋪的房租拖了好久了,說是今天給,但現在都還沒給我轉過來,你幫我看看情況去。」
「好。」沈和月掛了電話,把試卷吹乾,又把剛拿出來的東西一一放回盒子裡,這才拿上鑰匙往福明巷走去。
福明巷是這一帶最古老的巷子了,一整條巷子都是紅磚青瓦的老房子,此時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看起來很是喜慶。
紅燈籠在62號商鋪斷了。
沈和月仰頭看了看,一個挺大的相框掛在正中央,裡面是一張a2大小的紙,紙上用毛筆寫了幾個大字「幻想遊戲有限公司」。
連個像樣的牌子都沒有。
沈和月站在門口好半天,實在不忍心進去催租。
她們家家底殷實,早些年家裡的商鋪就遍地是,後來又碰上拆遷,好幾套房子同時拆,拆遷款賠了好幾個數。沈爸爸又拿拆遷款在城區買了好多商鋪,一直靠收租為生。
這個62號商鋪位置偏僻,又在老城區,因此租金也沒多少。
沈和月想,人家都這麼艱難了,她家也實在不差這點錢,要不就再給他緩緩吧。
正想著,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沈和月聽到開門的動靜,朝門口看去。
兩人視線很快對上,沈和月看清那人後,愣在原地。
那人穿著睡衣腳踩拖鞋從裡面走出來,頭髮亂糟糟的,臉上鬍子拉碴,黑眼圈重也很重。
沈和月愣住倒不是因為男人的模樣粗獷邋遢,而是,這個粗獷邋遢的男人,是她曾經暗戀了一整個青春的人。
那個曾經鶴立雞群,耀眼萬般的人。
她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到路雲會是現在這般光景,昔日高高在上的學霸男神掉下神壇,落入泥地,成了這般模樣。
2
沈和月第一次遇見路雲是在高一開學的時候。
他們學校有個習俗,開學時會把每個年級期末考試前一百名的同學貼在校門口的紅榜上,高一的則按中考成績算。
沈和月就是在看榜的時候遇見路雲的。當時她正在埋頭找自己的名字,忽然一道人影風一般地從她旁邊掠過,停在高三的榜單前。
只片刻時間,那人便大聲朝後面喊,「路雲你大爺的,又搶了我的第一名!」
沈和月聞言往旁邊看了看,高三榜單第一名那欄赫然寫著「路雲」兩個字。
她忽然想起一首詩,八千裡路雲和月。
路雲,和月。
沈和月很好奇這個跟她名字連起來正好是首詩的人長什麼樣,於是裝作不經意地轉了個身,順著看榜那人的視線望過去。
香樟樹下,一個少年穿著白襯衫牛仔褲,輕輕地靠在樹上。
他聞言,一動沒動,對看榜的人笑道:「要不你轉學吧,一中有我在,不可能有其他人坐上第一名的。」
聲音清越,如三月春風。
此時已是九月,天氣悶熱,沈和月卻在他笑起來的那一刻,覺得四下的風都清爽了。
年少時,總是不經意間就害了相思。
然而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沒什麼交集。準確的說,直到路雲畢業,沈和月和他,都沒什麼交集。
沈和月的暗戀就像拜佛似的,只管拜,壓根沒想過讓佛理她。
於是兩人一年裡的交集屈指可數。
屈指可數的交集裡,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應當是那年的月考。
那年月考,一中忽然實行無監考考試,無老師監考,三個年級混坐,沈和月恰好被分在路雲前面。
考試時,沈和月因為坐在路雲前面太激動,不小心把筆摔在了地上,不巧筆尖朝下,直接杵沒墨了。
由於沒有監考老師,周圍的人又都在埋頭刷刷刷答題,沈和月雖然急,卻又不好意思打擾別人,於是就那麼拿著筆折騰,試圖修好它。
過了大約十分鐘,路雲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三兩下答完題後把卷子一交,出教室時把筆擱在了她面前。
沈和月愣了一下,順著放筆的手看過去。
路雲衝她眨了眨眼,「加油,小和月。」
沈和月沸騰了!
男神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差點沒再把筆摔掉。
不過,筆雖然沒再摔,她的腦袋卻似乎是摔了——那場考試正好是語文,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沈和月除開題目就寫了七個字,「八千裡路雲和月。」
後來,路雲就畢業了,沈和月只能偶爾從老師口中得知一丁半點他的信息。再後來,沈和月也畢了業,再沒了得知他消息的途徑。很多年過去後,沈和月都快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如今忽然見到,她才發現,年少時喜歡的人,不管過了多久,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只要再見到,也還是喜歡。
3
「小妹妹。」路雲看著沈和月就那麼自顧自發起了呆,忍不住出聲喊她,「你有事找我?」
沈和月回過神來,隱去心底翻湧的情緒,如實道:「我媽叫我過來問問你房租什麼時候給。」
「啊。」路雲輕嘆一聲,而後拍了拍腦袋,「昨天到今天還沒睡過覺,以為還是昨天呢。」
沈和月沒說話,她不太擅長跟人聊天,不知道應該回什麼。
路雲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道:「房租是多少來著,十萬是麼?」
「嗯。」沈和月點點頭。
「那得等等,我手上暫時沒這麼多,等我去騙點兒,明天一定給你,好不好?」他語氣溫柔,像是在和小孩子說話。
沈和月被他溫柔的語氣弄得雲裡霧裡,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他好像說了騙錢兩個字,忙道,「不急的,你可以有錢了再給。」
路雲挑眉,「嗯?」
沈和月扯了扯衣袖,細聲道:「騙錢……不好。」
路雲看著她,好半天,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看起來小小的,穿著粉粉嫩嫩的棉服,看起來像個高中生。
這副單純的樣子,倒是讓他想起來一個人。他上高三那會兒,有個高一的小學妹,性格跟她差不多。
那個小學妹跟他朋友周洲一樣,每次考試都是萬年老二。周洲發現這件事之後,對小學妹頓生出一種親人般的親切感,於是某天下午放學把小學妹堵在校門口,說要給她補習,誓要讓她超過第一名。
誰料小學妹眨眨眼睛,真誠地問他:「收錢嗎?」
周洲被她的腦迴路驚了一下,而後故意逗她,「當然要!不然你以為學長逃課上網的錢是哪兒來的。」
然後,周洲就被小學妹告了御狀。
小學妹是這麼跟校長說的,「舅舅,高三那個老二學長私下拉人補課,還把補課的錢拿去上網。」
自此之後,周洲視小學妹如洪水猛虎,老遠地看到她就避開,連帶著還禁止他跟小學妹接觸。
路雲想到這些,臉上笑意漸濃。
沈和月被他笑得有些害怕,心裡開始琢磨他是不是熬夜太久,把腦子熬壞了。正準備勸他少熬夜時,路雲終於不笑了。
他轉身把門關上,把鑰匙踹進褲兜,懶懶道:「兒子騙娘錢,有什麼不好的。」
騙媽媽錢,也不好呀。沈和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多管閒事了,「你都這麼大了,也有自己的工作,再管媽媽要錢,也不好啊。」
路雲笑,「那房租怎麼辦?」
「我借給你吧。」沈和月說,「不用利息,你慢慢還。」
路雲尋思,還真是包租婆家的女兒,人傻錢多。
見他不說話,沈和月又道:「我回去直接把錢給我媽,你之後直接把錢還給我就好了。」
小妹妹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路雲也懶得拒絕,反正那邊廣告商承諾最多一個星期就把款打過來,等那邊的款到帳,他再把錢給她就行了。剛才說問家裡拿錢也只是覺得房租一直拖著不太好。
他點點頭,「成交。」
剛說完,手在褲兜裡摸到一顆糖,路雲想起是昨天給小侄女買的,結果沒想到小侄女回去了,就留在了包裡。他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摸到後順勢勾出來遞給她,逗道:「吶,哥哥不白拿小孩錢,這是利息。」
沈和月接過糖,眼裡亮晶晶的。
路雲想,果然小孩都喜歡糖。
「哥哥,加個微信吧。」沈和月攥緊糖,鼓起勇氣道。
路雲挑眉看她。
沈和月被看得不自在,眼睛滴溜溜亂轉,好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你要還錢的時候就發信息給我。」
路雲又笑了,笑得花枝亂顫。
「好。」他說,「掃碼還是報電話?小妹妹。」
他身後一排紅燈籠,溫暖昏暗的燈光籠罩在他身上,給他添了幾分溫柔。加上他在門口吹了這麼一會兒冷風,清醒了不少,身上那副懶懶散散的邋遢感散去,此刻笑起來,又有幾分像高中的時候。
四下凜冽的風忽然溫柔了。
4
路雲的微信頭是高中的自己,白襯衫牛仔褲,手裡抱著籃球,從臺階上跑下來,衣角被風吹開,滿屏的青春氣息。
沈和月從回來就一直盯著這張照片,一動不動看了有整整一個小時了。
一個小時後,她開始在屋內搜索。
只可惜,她家沒籃球。
沈和月嘆氣。
忽然,她的門被打開,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探進來,對上她的視線。
沈和月眼睛陡然一亮,「軟軟!」
軟軟抖了抖身子,眼睛瞪大,慢慢往後退。
十分鐘後,沈和月抱著曾用名為「軟軟」,現用名為「籃球」的金毛出現在了自家別墅門口的臺階上。
-
路雲回到家,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於是他去洗了個澡,又颳了一下鬍子,然後下樓一看,還是沒人。
他擰眉,今天可是他三十歲生日啊。
難道大家都忘了?
不能吧?
難道他不是他們最愛的寶貝兒子了嗎?
路雲站了一會兒,準備給秦女士打個電話,手機剛拿出來,周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小云云,快來我家吃飯。」
「不來。」路雲想也沒想就拒絕,「我可不想跪我媽的鍵盤。」
路媽媽跟周媽媽兩人是幾十年的塑料姐妹了,兩人上學時比成績,畢業了比工資,結婚了比老公,生娃後比娃。
路雲跟周洲出生後,兩人的戰場就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以前,路雲幾乎什麼都要壓周洲一頭,路媽媽就老愛拉著路雲上周洲家炫耀。
路媽媽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路雲自己創業,幾年積蓄揮霍一空,偶爾連房租都交不起,可謂是人生最低谷。反觀周洲,已經當上了分公司的總經理,年入幾十上百萬,簡直就是當代年輕人的楷模。
不過,這還不是最氣人的一點。
最氣人的是,周洲今年回來過年是兩個人回來的。
現在這種情況,路雲自己跑去周洲家那就是給路媽媽找難堪,他回來之後不被秦女士收拾才有鬼了。
「你媽也在我們家。」周洲說完,幸災樂禍地提醒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最好戴個耳塞來。」
路雲聳聳肩,掛了電話,把手機揣進兜裡,往周洲家走去。
路上,他忍不住猜想今天到底有什麼大事,居然讓她媽處於下風的時候還主動跑去周洲家吃飯。
想著想著,一抬頭,看到綠化帶對面的別墅裡,小包租婆抱著條狗,在臺階上跑來跑去,還不時下去擺弄擺弄三腳架。
他覺得有趣,掏出手機,對準沈和月,咔嚓一下,順手把照片發給了她,「好巧啊,小朋友。」
5
路雲一踏進周家大門,就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屋內十幾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似乎是想用眼神把他生吞活剝了。
他默默後退了一步,「我突然想起來我遊戲有個bug忘改了。」
路媽媽輕飄飄掃過去一眼,「你過來還是我過來?」
路雲被這一眼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跑過去挨著路媽媽坐下,「我來,我來。」
路媽媽表情緩和了一點,然後問:「你今天滿多少歲?」
路雲忐忑,「三,三十?」
「你還知道啊。」路媽媽眼神裡全是殺意,「你從小跟周洲一起長大,你看看人家,都是三十歲,人家就事業有成,女朋友也有了,你呢,不僅沒錢,還是單身狗。你說你一天天都在幹些什麼?」
路雲認錯得十分誠懇,「我有罪。」
接下來,路媽媽和周媽媽輪番轟炸,把路雲說得痛哭流涕懊悔不已,感覺自己不配活在世上。
然後,路媽媽瞅準時機,「你周阿姨有個同事是開婚介所的。」
路雲一邊擦眼淚,一邊道:「我不相親。」
路媽媽被氣得差點當場昏厥,「你想氣死老娘?」
路雲眨眨眼睛,很真誠地說:「不想。」
「我不管。」路媽媽心煩意亂,「要麼你從明天開始相親,要麼你一個月之內自己領一個回來。」
末了,痛心疾首道:「你都三十了,男人過了三十就貶值……」
路雲被訓了一晚上,最後還是藉口上廁所偷偷從後院溜出去才得以清淨。
路雲剛出後院,口袋裡的手機震就動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他還以為是被發現溜走了,趕緊往前跑了好一段路。
等他覺得安全了,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小包租婆。
小包租婆的頭像換了,換成了她自己的照片。小小的人,費力地抱著跟她差不多大的金毛,從臺階上跑下來,裙擺飛揚,劉海被汗打溼,粘了兩根在額頭上。
小包租婆:「你家也住這邊呀?」
小包租婆:「還有,我二十五歲了,不是什麼小朋友。」
小包租婆:「我就是長得矮了點……」
最後一句話還帶了點委屈的感覺。
路雲想到她皺著眉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由笑了一下,問:「那出來散散步嗎,大朋友,我剛好在你家附近,給你帶了糖。」
按下發送後,路雲回憶了一下沈和月家的位置和便利店的位置,抬腳先往便利店走去。
沈和月看到信息,探頭往窗外看去,結果眼睛都望瞎了也沒看到人,失望地坐回床上,義正言辭地教育道,「騙人是不對的。」
剛發完,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吳嘉眉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小月月,吃飯了。」
沈和月放下手機,下樓吃飯。
吃到一半,屋外忽然下起了暴雨,沈和月扭頭看過去,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飯就上樓了。
手機上有一個微信未接電話,還有路雲的信息,「小朋友,你人呢?」
下一條信息隔了十來分鐘。
他說,「下雨了,你不打算給我送把傘嗎?」
「小朋友,你再不出來。」
「我和你的糖。」
「就都要淋溼了。」
最後一條信息是在十分鐘前發送的,屋外暴雨傾盆,沈和月來不及思考,拿了傘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