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經營不善再加上投資失敗,30歲的張先生負債纍纍,為了償還此前親戚借給的50多萬元,他把父母給自己的唯一一套房子賣掉了。也因此,張先生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在今年4月份被診斷患有躁狂症。
雪上加霜的是,家人偶然發現,在今年二三月份,張先生分別多次給多名網絡平臺主播打賞了50餘萬元。欠債還沒還清,錢又被打賞給了主播,如今的張先生仍然在接受治療,背負的債務如同大山壓著他,讓他悔不欲生。家人認為,在打賞主播的時候,張先生實際上已經患有躁狂症,此舉是因為判斷力受損而做出的非理智行為,希望平臺退還錢款。記者聯繫了該直播平臺,平臺方回應:張先生是成年人,需要提供相關材料證明張先生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方可退款。
資料圖 李嘉 作
生意失敗
疑因賣房還債致舉動怪異、精神崩潰
近日,記者聯繫上了張先生的堂妹張女士。據她介紹,出生於1990年的張先生是安徽人,此前他經營一家美容美髮店鋪,去年倒閉了。在經營失敗後,張先生還投資了另外一家店鋪,還是以失敗倒閉告終,他開店向親戚所借的50多萬元,成了他夜不能寐的難題。
張女士告訴記者,在兩次投資失敗後,張先生曾在家睡了7個月,不願出門,精神不振。去年下半年,張先生面對越來越嚴重的經濟問題,為了維持自己的生活,找了一份工作準備重新開始,可精神狀態卻一直不理想。
為了償還債務,張先生只能把父母給自己的唯一一套房子賣掉。「可能賣房子的那一刻開始,也就是他躁狂症的開始。」張女士告訴記者,今年過年後,張先生就再也沒有去公司上過班,隨之而來的是一系列的怪異舉動。今年二三月份,在拿到賣房所得的尾款後,張先生一直住在賓館裡,並且要求酒店升級房型為總統套房。除了極端情緒化外,張先生還變得極其易怒,和家人打電話的時候,變得極其敏感,能一直說三四個小時。
張女士告訴記者,張先生除了精神狀態不穩定,還出現了臆想症,他稱自己是三家上市公司的老總,還找張女士和家人借了20多萬元,用其中5萬元付了一臺車的首付。4月10日,張先生跟家人說在酒店裡開平臺直播會掙很多錢。家人們發現張先生精神狀態不對勁,想把他接回家裡,結果他的情緒波動更加厲害。
欠債沒還
今年二三月份,又打賞平臺主播50餘萬元
讓家人大吃一驚的是,就在今年二三月中,張先生分別多次給多名網絡主播打賞了50餘萬元,一天最多能打賞幾千元。欠債還沒還清,錢又被打賞了主播,這真正讓張先生陷入泥潭。
張女士告訴紫牛新聞記者,張先生4月15日開始住院接受治療。醫生診斷其患有躁狂症。隨後一個多月的療程,7次電療,讓張先生痛不欲生。「我堂哥至少接受了7次電療,醫生告訴我們,這種方式會消除他一部分的記憶,也許等他醒來的時候,什麼都記不得了。」說到這裡,張女士哽咽起來,她帶著哭腔說,堂哥治療結束後一直在用藥物維持著自己的精神狀態。從5月份到現在,他的心理狀態穩定,只不過面對債務,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都被改變了。除了張先生自己上班賺錢還債外,年邁的父親也不得不去工地打工,一起償還債務。
張女士說,當時打賞的主播數量很多,且有男有女,想找他們退還打賞的錢款非常難。她認為,在打賞主播的時候,張先生實際上已經患有躁狂症,此舉是因為判斷力受損而做出的非理智行為,平臺應該退還錢款。「可能對於網絡平臺來說這不算什麼錢,可對於我堂哥這是他的一輩子。」張女士說。
平臺:
他是成年人,需要提供關鍵證明才可退款
12月24日,記者與這家網絡平臺取得了聯繫,對方通過相關手機號和平臺註冊號進行了查證,確認了張女士所反映的打賞情況。不過,該平臺相關負責人稱,因為張先生是成年人,如果能提供關鍵證明,平臺將酌情予以退款。
平臺方稱,所謂的關鍵證明,需要提供相關材料可以證明張先生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
律師:
可提起訴訟,同時申請民事行為能力鑑定
對此,江蘇同大律師事務所李小亮律師認為,由於雙方協商不成,張先生家人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確認張先生的打賞行為無效,平臺退還所有打賞款。起訴時,張先生家人同時提出申請對張先生打賞時的民事行為能力進行鑑定。如果鑑定認定張先生在打賞時為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那麼,張先生要求平臺退還打賞款的訴求應該會得到法院的支持。
隨後,記者將平臺方的說法和律師的建議反饋給了張女士,張女士稱,她此前也聯繫過平臺的客服,並在醫院開具了躁狂症的診斷證明。「還是沒用,對方堅持要求開具無民事行為能力證明,可這個需要專門的機構做病情鑑定。」張女士表示,她也諮詢了相關部門,被告知應起訴該平臺,然後法院會找專門的鑑定機構去鑑定張先生的病情。
張女士告訴記者,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請律師、病情鑑定,還要去平臺所在地,這些費用加起來就要幾萬元,實在是一筆很大的負擔,而且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退款之路難上加難。
延伸閱讀
花7萬打賞女主播,和主播談「戀愛」,主播找了個富二代男友……那些困在「債務」中的年輕人
花7萬打賞主播、買1萬多的電腦、一個3千元的遊戲機,一口氣買7雙鞋、15個盲盒,一個幾百塊的VR眼鏡……生活好像陷入了一個永遠填不滿的黑洞,27歲的吳謙接連陷入了「入不敷出」「以貸養貸」的惡性循環……直到年底的帳單出來,他才猛地清醒過來。
而吳謙不是唯一困於「負債」中的青年。
在不久前衝上熱搜的「負債者聯盟」中,他們中有欠了20萬,在至少12個平臺上逾期的一名出生於1994年的青年;有自稱欠債15萬的27歲全職媽媽,還有自稱因整容負債6.4萬的21歲985大學生……在互助小組裡,欠債青年們互相打氣,互相慰藉,緩解恐慌和壓力。
跟網絡主播談「戀愛」
「絕望了!崩盤了!」12月21日深夜,濟南小夥吳謙看到自己的微信和支付寶年度帳單——37萬多!一股巨大的壓力和恐慌襲來,他焦慮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年,他已經借遍了整個辦公室。
「魔幻」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入不敷出,也有人勸他少花錢,但是他的消費真的降不下來。
吳謙是一名小廣告公司的策劃,個子不高,但眉清目秀,身邊偶有「桃花」。
「談戀愛要花錢啊,我是個特別渴望戀愛的人。」吳謙月薪僅有5千元,但生活「精緻」。用他的話說,見過了大品牌、好東西,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土掉渣」的日子了。
這些「世面」源於他的戀愛經歷。
最近的一次是半年前,他曾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小喬,小喬自稱是一個剛創業的「網絡主播」。
「我們是線下認識的,我給她打賞的不多,我沒想到她願意給我這樣的普通人當女朋友。」吳謙說,他和小喬在一次廣告拍攝過程中認識。小喬說喜歡他,因為覺得他像一個流量男明星。
「我聽到她在直播中甜甜的叫我小哥哥,我就想給她打賞。」吳謙說,小喬的直播好像有「魔力」,他每次看直播,都瘋狂的沉迷於享受那種在直播間裡「罩著」萌妹子,像大哥一樣被崇拜的感覺。
他每天在網上「陪伴」小喬直播到深夜,當時他手裡攢了7萬塊錢,都給小喬打賞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借錢了,借的不多,都是借朋友的。」吳謙說,那時是覺得談戀愛就該給女孩買像樣一點的禮物,不能太小氣,借的錢也能很快還上。
「但小喬還是常常嫌我摳門,她說對女生一定要肯花錢,要大方。」吳謙說,小喬有時鬧著要分手,嫌他太土。
為了哄小喬開心,他帶她去五星級酒店、去旅遊、去旋轉餐廳就餐、給她買1萬多元的新款手機,送給她名牌包包和幾千塊一盒的名牌面膜……隨著消費升級,他的微信、支付寶消費帳單上的數字很快多了12萬。
吳謙的月薪只有五千,以前不談「戀愛」的時候,他的午飯經常只是在單位樓下小飯館解決。
為了不讓小喬看出自己的窘迫,他再也不去小飯館吃飯,還早就扔掉了自己的「山寨」運動鞋,以及款式最土的那種格子襯衫,日常用的東西很多果斷的都換了名牌。
「早就該過這樣的生活,以前過的太潦草了。」吳謙欣賞著越來越精緻、有品位的自己。
就在吳謙的消費觀剛剛從解決溫飽的實用主義轉向「精緻主義」的時候,他的戀愛結束了。
小喬找了一個富二代男朋友。
吳謙戀愛失敗了,錢也沒了。
忙碌的城市裡不止一個覺得自己和主播「戀愛」了的寂寞年輕人。
和吳謙同在一座城市的90後男生李鋒也瘋狂的迷戀上了為主播打賞。
雖然從來沒能見面約會過,他仍然把那那段經歷稱為和主播「戀愛」。
「我真的無法擺脫那種戀愛了的感覺,她和我聊天的那一刻,我滿腦子都是快樂的。」李鋒回憶說,他喜歡的那名女主播名叫小琦,剛滿21歲,說話聲音軟軟的,笑起來很清純。
李鋒是河南人,在濟南一家餐飲店當店員,每個月收入不到4000元,獨自在外打工,沒有親友在身邊,下班後回到出租屋,除了玩手機就是睡覺。
「生活很枯燥、乏味,是小琦點亮了我的生活。」為了給小琦打賞,李鋒把卡裡的2萬元存款全部花進去了,還欠了信用卡和各平臺7萬多。
「光打賞就9萬多?」李鋒面對自己的帳單,才反應過來「事大了」。李鋒實在還不上錢,他聯繫那小琦,希望能把打賞的錢還給自己一部分,幫助自己渡過難關。
「清純」的小琦拉黑了他,拉黑之前,還罵了他一句「神經病」。
他才明白,原來那並不是戀愛。
「失戀」後,吳謙和李鋒的生活水平「斷崖式」下降。
吳謙開始從網貸平臺上借錢滿足自己的消費。但是即使借錢,他也吃不起五星酒店,買不起名包了。李鋒每天下班後在家吃泡麵,有時候為了省錢甚至一天少吃一頓飯。
不想脫身的「消費圍城」
「失戀那段時間,我真的感覺仿佛失掉了什麼。」吳謙說,最難過的不是失去了女朋友,而是感覺被一種剛剛「觸摸」到的新鮮生活拋棄了。
「也正是那段時間,我發現手機裡各種電商大戰、網絡直播賣貨競爭激烈,各種品牌廣告滿網絡飛,看起來都很實惠。」吳謙說,在空虛和寂寞中,他開始網購。
買1萬多的電腦、一個3千元的遊戲機,一口氣買7雙鞋,15個盲盒,一個幾百塊的VR眼鏡……吳謙家裡堆滿了快遞。
「感覺好多東西一下子湧入了我的生活,手機裡潮水般推送來的都是我喜歡的東西,它們離我太近了,仿佛他們本來就屬於我。」吳謙說,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那些推送,自己就像被牢牢吸引住,忍不住跟著節奏搶購。
各種明星和帶貨主播聊起天來像身邊的朋友,周圍的年輕人都在「買買買」。各種優惠策略則眼花繚亂,如果跟不上,就好像損失了一個億,還有各種購物平臺鼓勵提前消費,「早買早享受,虧什麼都不能虧待自己」。
仿佛有誰「慷慨」打開了一扇窗,那麼多美好的東西,只要輕輕點一下付款,就能輕而易舉的過上另一種生活。
「買了那些東西,付錢的剎那,我覺得內心填滿了滿足感。」吳謙回憶,他情願在「錯過再等一年」、「活在當下」、「早買早享受」等廣告語中自我催眠,就像溫水煮青蛙,讓買到東西的巨大愉悅感掩蓋了入不敷出和欠債的壓力,也不願鼓起勇氣去看自己的帳單。
吳謙的消費帳單早就瘋狂上漲,但他根本不願意看自己的帳單。
吳謙說,每天一點開網絡,就感覺自己像進了一個圍城,感覺被無數東西包圍,又捨不得逃離。
「那種生活像上癮了一樣,我不想只過那種在公司拼命加班,然後回到出租屋吃外賣、睡覺、打遊戲,然後第二天再回到單位加班的死循環。」吳謙說,他瘋狂地想過另外一種生活。
「每天點杯美式咖啡、下班去吃西餐或海底撈、每周不少於三次的約會。這已經是我分手後的低配生活了。」吳謙說,他養了一隻貓,每個月伺候「貓主子」也要花不少錢。他去健身時經不住勸說,辦了卡、請了私人教練,而這些都是借錢來支撐的。
25歲的青島姑娘姚楠過的正是吳謙羨慕的生活。
偶爾打高爾夫、滑雪、攀巖、玩卡丁車、任性的旅遊和消費……剛大學畢業一年多的姚楠和她「圈子」裡的年輕朋友們生活過得豐富多彩,自由瀟灑。
「生活的快樂不能等,就應該看見喜歡什麼就買,反正我還年輕,還在不停地賺錢。」姚楠反對「摳摳索索」的過日子,她和朋友也都是「欠債族」,她的好幾個朋友都沒錢,大家用著信用卡、花唄、借唄、京東白條消費。用姚楠的話說,即使欠債,她們也不想過「無趣」的生活。
一整年剁的手,都會在年底的帳單中變成一瓢涼水。
年底從「圍城」醒來的還有一年下來不知不覺花了十幾萬的1996年出生的日照女生蘇棠。
「所有女生!賣完了!已經全部搶完了!下架了!」蘇棠曾一度沉迷於網絡直播購物,她模仿著各大網絡主播的語氣告訴朋友,看直播的時候感覺「買買買」的欲望根本無法克制。「晚了就搶不到了!關鍵是直播間的東西真的很便宜!」蘇棠告訴自己,自己買的都是小東西,花不了多少錢。幾乎每次看主播,購物平臺頭部主播推薦的化妝品、零食都讓她忍不住剁手。
「11月帳單近2萬?我的天啊!我真的花了那麼多錢嗎?」年底帳單一出,剛畢業不到兩年,月薪不到6000的蘇棠看到看到自己年底兩個月的帳單「震驚」了。蘇棠仔細查了自己的帳單,發現11月僅微信帳單就近1.2萬,還了支付寶5000塊錢的「花唄」,而之前的10個月,她也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
「12月還沒過完,我就花了快1萬了!」蘇棠說,光這個月她買的化妝品就已花了5000多,她已經不敢再看帳單了。
蘇棠還很喜歡從網絡平臺上點外賣。她和男朋友每月大部分時間都在點外賣吃。
「我倆一個月至少20天在點外賣,一天大約200元左右,一個月光外賣就花四五千。」蘇棠說,除了點外賣,她平時去逛超市也忍不住「買買買」。
「其實一年下來發現自己沒買多少東西,都是些小額消費,不知不覺花了這麼多。」蘇棠說,令她高興的是,經過一年的努力「買買買」,她的支付寶花唄的額度終於提到了1萬。
和許多在網絡消費「圍城」中尋找滿足感的年輕人一樣,在「消費圍城」中,吳謙、姚楠、蘇棠他們幾乎忘了自己的工資只有幾千塊錢。
「沒想過,我儘量不去想自己的工資。想了難受,不如不想。」吳謙說,作為一名各項能力一般的「濟漂」青年,他覺得靠自己的能力不知道何時才能隨意買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消費升起來了,降不回去了,就像個惡性循環。」吳謙懊悔地說,各種線上線下的「快樂」消費,他的微信、支付寶的帳單上的帳單數字也漸漸多了起來。
「如果不借錢維持這種生活,我心裡就會有巨大的空虛感。」吳謙看著自己的年度帳單說,他努力用消費的快樂來填補自己生活的空虛,但很多一時衝動買來後很快新鮮勁過了,發現買的東西其實沒什麼用,就扔在牆角裡「落灰」。
消費的數字越多,就有越多懊惱和空虛,吳謙覺得自己越孤獨。
瘋狂「借貸」
「有花就有貸。沒錢只能借。」吳謙開始了瘋狂借貸模式。他回憶,借錢過程就像踩沼澤一樣,越陷越深。
吳謙翻了翻年輕人「負債」的新聞,他不是唯一困於「負債」中的青年。
據多家媒體報導,2019年底,全球市場監測和數據分析公司尼爾森出過一份據稱是首份《中國消費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報告》顯示,在中國的年輕人中,總體信貸產品的滲透率已達到86.6%,中國年輕人實質負債人群約佔整體年輕人的44.5%。
吳謙借錢是講究策略的。
一開始先借同事或朋友一兩千,只用一兩周,堅持原則,到期就還。
「第一次借儘快按時還,不然下次很難借到了。」吳謙說,朋友和同事看他生活講究,又聽他暗示是「富二代」,估摸他不像那種欠錢不還的人,就爽快地借了。
然而後來吳謙借錢越來越頻繁,從一兩千到一兩萬,每次說周轉幾天就還,但還錢的消息轉眼就石沉大海。
他借遍了除父母以外的所有人,甚至跟只見過一面的人也開口借錢,能借到的錢也越來越少。「不敢告訴爸媽,怕他們擔心我。」吳謙說,他父母身體都不好,經不起打擊。再後來他厚著臉皮200塊錢也借,100塊錢也借,甚至有一次提出跟同事借50元,直到沒人肯借給他。
瘋狂申請信用卡和註冊各種網貸平臺是他唯一想到的辦法。
「網上借錢很容易,隨便下載一個小貸App,經過實名身份證驗證,至少幾千塊錢的額度立刻到帳。」這些「立刻」到帳的錢解了吳謙的燃眉之急。
1萬、4萬、7萬……錢到帳的那一刻,他感覺無比輕鬆。
在單位瘋狂借錢的也不止吳謙一個人,他公司裡的一名設計同事周豪也到處借錢。有一天,他終於借到了吳謙這裡。
吳謙一臉苦笑。
「全公司都知道我沒錢,他當然也知道,這肯定是被逼得沒法兒了,抱著幻想問問罷了。」吳謙知道那種感受,一個人消費過度,困在債務裡急得團團轉,見了誰都像救命稻草。不問吧,心裡憋得難受不甘心;問吧,明知道對方根本沒有。都是大老爺們,一開口大家都沒臉。
而在今年9月,廣州一個培訓公司的員工為了解決債務問題,還借談戀愛的名義借了兩個女孩子好幾萬,最後被堵在公司門口,不還錢就要報警抓他。直到他家裡人趕來幫他還錢,一場鬧劇才收場。
和上面那場鬧劇一樣,吳謙也在所有朋友和同事那裡透支了「一切」——錢、面子、情誼和所有信任。
「這種借債消費的生活就好像肥皂泡,在陽光下絢麗多彩,我知道是假的,但我不想戳破它。」和很多借貸的年輕人一樣,吳謙對錢的渴望超越了理智,他借錢的時候幾乎不記得去看這些平臺到底利息是多少,只知道要還的債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崩盤與逃離
還錢的那一天終究要到來。
很快,吳謙在各平臺欠的額度都幾乎到頂了,他能借出來的錢越來越少。
各平臺催還款的電話輪番轟炸,為了催他還錢,催債的人甚至找到了他公司,債主把電話打給了他的親友。
「上有老下有小」的朋友帶著哭腔催他還錢,有位同事深夜上門「央求」他還錢,還有位同事憤怒地罵他,揚言要到法院告他……他的臉徹底掉在地上了,不管臉上再怎麼火辣辣的,最終,他還是說出了那句「沒錢」。
他煩不勝煩,只好換了一個手機卡用,把欠錢的那號碼放在一部舊手機裡,鎖在抽屜裡。
為了不激怒「債主」們。吳謙開始「偷偷」消費。
他對各大品牌了如指掌,手邊也有價值一兩萬的名牌包和項鍊、手鍊。如今,這些手鐲和項鍊,有的被他賣了還了債,還有的悄悄藏了起來,只在碰不見債主的時候戴。
「借的時候沒想過自己還不上,我不願看帳單,也不知道自己花了37萬。」吳謙說,消費一時爽,到了還不上錢的時候,心中突然感覺崩盤了,心裡充滿了壓力、焦慮和和對未來的恐慌。
吳謙發現,和他一樣焦慮的,還有不少「入不敷出」的困於債務中的年輕人。
吳謙加入了豆瓣上的一個「網貸互助小組」。這個小組的公告上寫著:網貸只有一次和無數次;你正孤獨飄在海面,你需要呼救;海面上不止你一個人,只是你看不到;趁早直面問題,越早越好;我們需要「同類」。
這些話像千斤重錘,一下子擊中了吳謙絕望的內心。
欠債小組中,一網友自稱負債近20萬、約12個平臺逾期的截圖。
吳謙發現,這個小組裡有許多像自己一樣浮沉在消費和欠債帳單中的年輕人。他們和吳謙一樣,以貸養貸,大多背著多個平臺的債務。在這個小組裡,有自稱欠債24萬,已經成了「老賴」的24歲女孩;有自稱欠了百萬還清後來分享經驗的人;還有欠了91萬,用幾張信用卡拼命「倒」債的人。在互助小組裡,欠債青年們互相打氣,互相慰藉,緩解恐慌和壓力。
就在不久前,欠債小組還衝上了熱搜。僅在今年雙十一期間衝上熱搜的「負債者聯盟」小組中,有3萬多人加入。其中有一名1994年出生的年輕人欠了20萬,至少在12個平臺上逾期,還有一位27歲全職媽媽自稱欠債15萬,還有一名21歲985大學生自稱因整容負債6.4萬……他們互相留言,相互鼓勵堅持還債,努力逃離債務。
「能還一點是一點吧,」
「還有3萬就還清了」
「撐不住了,爸媽幫我還了」
……
網上許多欠債青年都經歷了像吳謙一樣衝動消費、瘋狂欠債、崩盤以及渴望「逃離」。
「該怎麼辦?」搜索了無數解決辦法,看了幾千個「欠債」帖子的吳謙發現,除了向家人求助,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擺脫債務的辦法。
「家裡賣房幫你還。」12月23日,爸媽給吳謙打來了電話的那一刻,吳謙失聲痛哭。父母的幫助是有條件的,家裡齊心協力幫他想辦法還錢,前提是他必須寫一個保證書,承諾不再亂借錢、亂花錢,除基本生活所需外,工資剩餘全部上交由父母保存。吳謙寫了保證書,跟爸媽承諾,還錢後把所有的信用卡都註銷、剪掉,把所有的網購和網貸平臺密碼告知家人,由家人監管。而他的手機上,今後除了最基本的通訊和支付功能,其他的功能一律取消。
很快,家裡賣房的廣告貼了出去。12月26日,在記者發稿前一刻,吳謙告訴記者,他家裡不用賣房子了,這幾天他爸媽和他姐夫幫他借了12萬,他爸平時省吃儉用攢了近6萬,這樣湊起來能還18萬了,剩下的他們再想辦法湊。
就在吳謙決定徹底「逃離」債務之前一個月,網際網路金融正在迎來一輪大整治。在11月3日,中國銀保監會會同中國人民銀行等部門起草了《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並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徵求意見稿對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的定義、經營範圍、公司準入門檻等內容作出了規範。
對於很多深陷在消費貸裡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個遲來的好消息。
北京市網絡法學研究會副秘書長車寧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網絡小貸公司要清楚自己轉型的目的是什麼。」他認為,如果只是為了規避接下來網絡小貸業務要面臨的門檻和監管,那麼消費金融領域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可能也有新規出臺,甚至包括助貸在內,有些監管可能已經「箭在弦上」。
就在11月27日,中國銀保監會首席律師劉福壽透露,網際網路金融風險大幅壓降,全國實際運營的P2P網貸機構由高峰時期的約5000家逐漸壓降,到今年11月中旬完全歸零。
2020年還剩不到最後一周。
2021年,新規或將陸續出臺。
吳謙的新願望是:還清所有債務,永不再回頭。(為保護個人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原標題:生意失敗債臺高築 男子竟還打賞主播50多萬元)
來源:北晚新視覺綜合揚子晚報、杭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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