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華晨宇參加《快樂男聲》時一首沒有填詞、只有哼唱的《無字歌》就讓觀眾和評委摸不著頭腦。在2015年,另一首運用各種人聲實驗的作品其《癌》又引起了廣泛的爭議,電音處理過的樂曲高潮讓人毛骨悚然,好像癌細胞擴張時的張牙舞爪;而有的人卻對這種「噪音」嗤之以鼻,聽不懂的音樂還能算作音樂嗎?有人將歌曲《癌》被歸類「人聲實驗」,隸屬於實驗音樂的一種。華晨宇的《癌》,起始於2014年和藝術家陸楊合作的作品,嘗試去描述癌症給人帶來的壓抑、掙扎、恐懼。《癌》在天娛十年「明天的派對」藝術展的開幕式中是作為一場即興演奏誕生的,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商業傳播的目的,也難怪那麼多人無法接受。為了能更好地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不喜歡《癌》,有知乎網友@村口制噪將這首音樂放入音樂分析軟體中並發現,這首歌的主旋律只有主級三級和七級和弦,高潮部分變成了七級和弦和主級的交替,其他部分全部是三級和弦和主級的情緒鋪陳。在音樂中,三級和弦可以營造出一種憂傷的氛圍,而七級和弦則構成向主級傾向的緊張感。這種和弦組合很少會在流行音樂中被使用,但是用在表達情緒方面卻很合適。
引起聽眾的不適就是這首歌想要達到的目的,它更像是一個藝術作品而不是流行音樂。說白了,這首歌本來就不是寫給普羅大眾聽的,那麼它被噴也是肯定的了。這種打破人們常規認知的作品在最初通常會遭到強烈的牴觸,不僅是音樂界,在整個藝術界,甚至科學界都是如此。鄧麗君的歌最初被批為「靡靡之音」而不允許被播放,梵谷的畫在他生前從來沒有得到過認可,杜尚的《泉》,可能我們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那是藝術。而我們從小學開始就耳熟能詳的哥白尼發現日心說的故事,在很長時間內也被當作是異端邪說。
所以至於華晨宇的《癌》究竟將成為經典還是將被遺忘,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我們只能說這是一首不同尋常的實驗音樂,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去處理吧。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可以先說說什麼不是實驗音樂。和大多數批評相反,
實驗音樂不全是刺耳的、不和諧的、自我沉醉的,甚至是噪音,雖然有一部分確實是這樣。不過,鑑於任何偏離傳統的事物都很容易背上不應得的罵名,實驗音樂也同樣不被很多人看好。對於實驗音樂的定義,每個人都會有各不相同的看法,而這也正是實驗音樂的魅力之一。不過概括來說,
「實驗音樂」也就是其字面上的意思,即用音樂完成一個實驗。實驗音樂之父John Cage曾說:「去完成一個實驗性的舉動就是去做一個你無法預知結果是什麼的事。」那麼在音樂的範疇內,實驗音樂就是「在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結果的情況下去有意挑戰、改變原有的音樂」。對於一些實驗音樂家來說,他們終其一生投入在對聲響、音樂的操縱和實驗中,創造出獨樹一幟卻大開眼界的音樂風格。實驗音樂家並不是只在封閉的小圈子中自我陶醉,一些流行歌手也常常會受到他們前衛的音樂探索的影響。
我們如今風靡全球的一些音樂風格,在20年前可能只是一次音樂實驗的奇怪產物。德國實驗作曲家Karlheinz Stockhausen
比如傳奇樂隊披頭四,就曾受到德國實驗作曲家Karlheinz Stockhausen的影響。Karlheinz是最先一批使用電音的音樂家之一,引領了電腦混響的新潮,披頭四樂隊中的保羅·麥卡尼和約翰·列儂就是Karlheinz的粉絲。為了向這位前衛的作曲家致敬,披頭四樂隊在其1967年「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專輯封面就放上了Karlheinz的頭像。「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專輯封面,最後排左數第五個是Karlheinz作為電子音樂奠基人之一的Robert Moog在1970年發明了第一臺Moog合成器,如今電子音樂已經成為流行音樂的一大重要分支。這些音樂實驗最初只是小範圍的研究摸索,隨著時代的變化和審美的變遷逐漸變得廣為傳唱。而另一些音樂雖沒有形成自己的音樂體系,卻也被封為不朽的經典。去年上映的電影《波西米亞狂想曲》就介紹了Queen樂隊最開始發行歌曲《波西米亞狂想曲》時受到的極大阻力。
這首長達6分鐘的,融合了歌劇、重金屬、清唱等風格的歌曲,在當時看來是極為先鋒、實驗性的嘗試,可謂驚世駭俗。原本Queen樂隊信心滿滿地相信這首歌將大獲成功,誰想到歌曲一經播出便罵聲一片,最終只得無疾而終、石沉大海。然而誰想到,16年後在Queen樂隊主唱佛萊迪·莫克瑞去世後兩周,《波西米亞狂想曲》又被人翻出重新發行,並登上當時的音樂榜首。16年前「刺耳的大雜燴」搖身一變成為人人爭相購買的傳世之作。我們總是走在審美變遷的路上,而優秀的實驗音樂家,只不過是起步早了些。說了這麼多,你大概能對實驗音樂的內涵有一定了解了。
實驗音樂就是「在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結果的情況下去有意挑戰、改變原有的音樂」,它是一種音樂家在突破既定規則,原有舒適圈的一種大膽嘗試,是在當下音樂環境中可能還不被接受的音樂類型。這些探索和改變在經過時間的大浪淘沙後,總會把糟粕洗去而讓金子得到應有的光芒。
倘若放在在實驗音樂的發展史上,華晨宇的《癌》根本算不上有多挑戰傳統。下面小印就帶你開開眼界,看看那些真正讓人匪夷所思的實驗。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實驗音樂之父是John Cage開啟了對音樂不一樣的探索。
他最有名的一首作品叫《4』33》,穿著燕尾服的鋼琴家在鋼琴前正襟危坐,他戴上眼鏡、屏住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開始彈奏。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卻關上了琴蓋,舉起一塊表開始計時。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一段時間後,鋼琴家把這一套完整流程又重複了兩遍,然後曲終,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在這首《4『33》中,演奏家沒有彈響任何一個音符,音樂廳和舞臺的安靜是這支音樂的全部內容。對於這麼做的目的,John Cage曾說過「聲響和沉默是創作音樂的兩個材料,將它們混合在一起就成了音樂」。我們平時總是對音樂中發出聲響的那部分過分重視,卻忽視了同樣不可或缺的沉默。有人評論,
《4』33》是一個有態度的藝術行為,在這裡,沉默可以肆意地咆哮。就像在設計領域一樣,音樂界也有自己的「極簡主義」風格。在音樂中,極簡主義是指運用很少的音樂材料,通過不斷重複的手法,在重複中逐漸變化音樂材料,使之不斷發展和延續。美國音樂家Steve Reich是有名的極簡主義音樂家之一,它於1966年創作的《come out》是標準的極簡主義代表作,後來也有舞蹈家結合這首歌詞單一但卻富有韻律的音樂編成了舞蹈。事實上,這不是Steve Reich和舞蹈界的唯一一次合作,在1967年Steve Reich和舞蹈家Keersmaeker合作了藝術作品《violin phase》。在這個長達15分鐘的作品中,背景音樂只有小提琴一句旋律在不斷重複,舞蹈家在不停地重複一個動作,藝術家好像深深地沉浸其中,而作為觀眾的我們可能早已瞌睡沉沉。到直到影片最後,一個俯拍的鏡頭才讓我們恍然大悟。通過舞者的腳步,一朵生命之花在沙地中綻放。 除了以上的形式,實驗音樂還是可以把釘子夾在鋼琴琴弦中間演奏。順便一提,前兩年火爆全網的「杯子歌」其實也屬於實驗音樂的一種,不過顯然杯子歌比其他的實驗音樂都更能被大眾接受。在實驗音樂中,作曲家通常不會認認真真地譜曲,演奏家也不會按部就班地演奏。
實驗音樂的五線譜通常是扭曲的、費解的,甚至有時會用表格或者數學公式來表示。作曲家漸漸開始放棄他們對音樂掌控的權利,對最後只是給演奏者寫一些演奏建議,讓音樂和感情自發流淌。
看到這裡,你再回頭聽聽華晨宇的《癌》,是不是也感覺沒有那麼難接受了?實驗音樂重新解釋了什麼是音樂,並且拓寬了音樂的定義。在音樂的世界裡,總有些未知的事情可能發生,等待去發現,而這些不確定的可能性也許比我們原先知道的都要更美麗,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用到「實驗」。
實驗音樂更多是一種態度而不是一個風格,對音樂探索的追求大於對最終成果的呈現。正是在一代代音樂家不斷的音樂互動中我們的音樂才逐漸發展向前,迸發出絢麗多彩的光芒。歸根到底,探索和挑戰永遠是藝術領域內不可或缺的命題,這種「非常態」帶著危險的不確定性,卻往往是與美麗相遇的必要條件。
如果說正統的音樂是泊在海港裡的郵輪,那麼實驗音樂就是漂泊在深海區風口浪尖的扁舟,也許會船毀人亡,而一旦成功便將引領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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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BC紀錄片《The Rise of Experimental Music in the 1960s documentary》 (2005)
2、知乎文章「異種族歌曲《癌》評鑑指南」,作者村口制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