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正以無法阻擋的姿態向全世界發起攻勢,這是21世紀一場新的大規模殖民戰爭,輸家將徹底淪為臣服於Netflix模式的傀儡。
「123,木頭人」。追了最近大火爽劇《魷魚遊戲》的朋友,應該能領會到這句口令的恐怖。《魷魚遊戲》詞條掛在微博熱搜已經連續一周,知乎搜索榜也多日排名第一位。
全球範圍內,這部劇已經在Netflix韓國、日本、新加坡、泰國、美、德、英等近20個國家或地區拿下日榜第一。在此之前,從未有韓劇登上過美國收看榜首位,更不要說取得全球性的成功。
《魷魚遊戲》講述了一群負債纍纍的人為了贏得獎金而參加一系列致命遊戲的故事,是一款類似於《飢餓遊戲》(Hunger Games)的生存遊戲。
目前在Netflix的全球排名中高居榜首,根據流媒體評級公司FlixPatrol的數據,這是韓國電視劇首次在美國排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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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魷魚遊戲》也引發韓國媒體股暴漲。Bucket Studio持有《魷魚遊戲》主演李晶載代理公司的股份,在連續三個交易日中飆升了約90%。Showbox 股價上漲逾50%,該公司的前身曾投資於該節目的私人製作公司Siren Pictures,金智妍持有Siren Pictures 100%的股份。
這並不是Netflix出品的第一部爆款韓劇。從《王國》到《甜蜜家園》,Netflix打破了韓國影視業「電視劇粉紅,電影暗黑」的潛規則。大牌導演和演員爭相轉投這家美國最大流媒體公司麾下,這意味著更精良的製作水準和更充足的預算,當然還有更高的片酬。
這種待遇不是韓國獨享的,Netflix通過採購和製作獨家內容來爭奪當地影視製作人才,迄今已進駐190多個國家和地區。
Netflix正以無法阻擋的姿態向全世界發起攻勢,這是21世紀一場新的大規模殖民戰爭,輸家將徹底淪為臣服於Netflix模式的傀儡。
Netflix的全球殖民計劃分三步走,取代電影院線是大藍圖中的第一步。
一周前,第73屆黃金時段艾美獎落下帷幕。今年Netflix大獲全勝,一舉奪得44座艾美獎,其中主獎項27提12中,成艾美獎史上最大贏家。
2013年,Netflix憑藉第一部自製劇《紙牌屋》獲得劇情類最佳劇集提名,之後便開始連續多年陪跑,終於在今年獲得了歐美電視圈頂級獎項的認可。
艾美獎地位相當於電影屆的奧斯卡,Netflix對後者的追求同樣不是一帆風順。2015年,Netflix斬獲34項艾美獎提名,最終只帶走兩座獎盃。同年的奧斯卡提名,卻只有區區一項。
老派電影人一向不太待見流媒體,諾蘭認為為影院而生的作品才能被稱作「電影」,史匹柏也曾表示Netflix出品的電影更適合申請艾美獎。
學院對流媒體的態度則有些曖昧不清。2020年Netflix雖24提奧斯卡卻只有2中,馬丁·斯科塞斯的《愛爾蘭人》作為種子選手,慘遭10提0中。
老馬丁曾怒噴漫威電影為「主題公園」,卻毫不猶豫奔向了流媒體懷抱。原因在於後者願意給予他充分的預算和拍攝自由,甘願為藝術買單。
而傳統製片廠們如今痴迷於身披各色披風的超級英雄,拒絕為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提供1.2億美元預算。兩者的差別,在於是否需要用票房回收成本。
Netflix的訂閱量、亞馬遜龐大的電商網絡和蘋果渾然一體的軟硬體生態足以提供穩定現金流,它們渴望的只有流量和隨之而來的用戶黏性,為此不惜千金買馬骨。因此流媒體遠比曾經的煤老闆更加純粹,甚至不需要在電影裡安插花瓶。
傳統製片廠則越來越束手束腳,它們懼怕承擔一部大製作失敗的代價,因此不厭其煩地在成功經驗中畫地為牢,依賴續集、翻拍和政治正確榨乾每個IP最後一滴油。
好萊塢固步自封的當下,流媒體顯得更加大膽和激進。它們給予創作者充分的尊重,不吝嗇揮灑創意,為觀眾奉上更豐富的視聽享受,比如前幾年大火的《Love,Death&Robots》。
奧斯卡不會對這一趨勢視而不見。2021年,Netflix更進一步拿下35個提名,並最終捧走7座小金人。
遙想2017年,Netflix自主出品電影還只有10部左右。4年之後,已經可以向用戶保證每周上線一部新片,並於年內發行70多部電影。
無論主流輿論還是Netflix的激進戰略,都受到疫情的催化而加速狂奔。
2020年Netflix新增3700萬用戶,超出2019年近1000萬。同時,北美年度票房同比下滑80%,只剩22億美元。擁有5000多塊熒幕的最大連鎖院線AMC,全年虧損近300億人民幣。
實際上,在尚未受疫情影響的時代,北美票房就已經失去了增長動力。
流媒體不需要電影院,從手機、平板到PC,屏幕隨處可見。從這個角度想,Netflix已經達成了從製片、發行到院線的全壟斷。
1948年,《派拉蒙法案》瓦解了八大製片廠對好萊塢的壟斷。如今,又有誰能阻止這些嶄新登場的現代電影託拉斯?
2019年,《復仇者聯盟4》全球豪取近30億美元票房,在日本市場卻敗給了《名偵探柯南》最新的劇場版。
無獨有偶,2018年《復仇者聯盟3》在日本上映時,也被柯南另一部劇場版死死壓制。超英墳場,果然名不虛傳。
好萊塢多年來依靠大製作強宣發進行填鴨式硬塞的「文化輸出」似乎無往不利,但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膩,更何況有些大片純粹是一坨光鮮亮麗的馬糞。
說到底,雖然「去影院才叫看電影」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但又有多少影片真正值回票價?
更重要的一點是,文化和價值觀的輸出還面臨著宗教、意識形態和傳統文化築起的天然壁壘,超英慘敗給小學生就是典型案例。
日本影史票房前十包含6部動畫電影,宮崎駿作品獨佔3部
流媒體的崛起,讓好萊塢的困局迎刃而解。
日本電影市場曾長期位居世界第二,如今也僅次於中美,但保守程度遠高於其他市場。本土電影長期佔據票房前十,是純粹的二次元樂土。
另一方面,在Netflix平臺有超過1.2億用戶收看日本動畫。在近100個國家和地區,日本動畫的受歡迎程度都排名前十。
也就是說,日本同時擁有堅如磐石的天然屏障和橫掃千軍的收視利器。那麼問題來了,「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9月10日,Netflix在東京都內開設世界首個動畫製作支援基地,以每年高達2萬億日元的製作費吸引日本動畫人才。
截至2020年,日本動畫師的平均年薪僅為20萬人民幣不到,在美國則超過41萬元。日本動畫人吃草擠奶,餵養了全世界的日漫愛好者。
業已鬆動的牆角無疑為Netflix提供了揮舞鐵鍬的空間。2021年,Netflix希望獨家發行40部日本動畫作品,達到上年兩倍,其中包含哥斯拉和JOJO等高人氣IP的最新劇集。
事實上,自2015年Netflix殺入日本市場以來,90年代《新世紀福音戰士》延續至今的製作委員會模式便開始逐漸瓦解。
垂直整合的製作方式雖然分攤了成本和風險,但固定的製作費用也壓低了動畫從業者的工資,並嚴重限制了動畫質量。
Netflix模式則正好相反,在為製作公司留足充分周期和預算的情況下,並不過多參與創作過程,只在內容質感的把關上相當嚴格。
電影級品質日劇《全裸導演》在此模式下獲得了巨大成功,該劇單集製作成本高達658萬人民幣。
不用吃驚,韓劇《王國》前兩季的單集成本分別為1200萬和1800萬;印度劇《神聖遊戲》第二季的單集成本甚至超過1億元;號稱史上最貴英劇的《王冠》,橫掃了艾美獎7項大獎。
有錢自然任性,但此消彼長,影視人才對Netflix趨之若鶩,勢必形成本國影視產業的空洞化。
多年以後,導演王晶在總結香港電影沒落之因時提到,中國臺灣全面放開好萊塢進口電影限制,對香港電影的生存空間造成了致命擠壓。
然而港片雖然沒落,導演們仍然可以北上打開新的市場。但若是從業者皆成為海外企業的附庸,該如何完成自身的救贖?
Netflix擁有2.1億訂閱用戶和幾乎覆蓋全球的發行渠道,得以藉助平臺放大任意品類劇集的國際影響力。
但Netflix絕不會滿足於滿世界採購版權,做一個純粹的視頻播放平臺。視頻網站的壁壘畢竟很低,用戶隨時會倒戈,為他人做嫁衣並不是長久之計。
在2021Q2財報股東信中,Netflix正式提出進軍遊戲行業,為此專程聘請了Facebook前VR和AR部門副總裁麥克·維爾杜。麥克曾於Zynga、EA任職,是遊戲領域資深從業者。
8月份,Netflix的波蘭用戶已經能在平臺上免費玩到電視劇《怪奇物語》同名遊戲,這無疑進一步提升了用戶在軟體上停留的時長。
Netflix宣布波蘭用戶可以免費下載《怪奇物語》兩款遊戲
遊戲之後,Netflix的下個目標必然是社交。
內容、遊戲、社交三者的融合正成為大勢所趨,Facebook正在扎克伯格的領導下向元宇宙公司轉型,《堡壘之夜》玩家也能在遊戲內觀賞演唱會和最新的電影預告片。
未來的元宇宙要求三個元素的有機融合,勢必又會反過來對各自的功能產生增益。真正的元宇宙會誕生在行業誕生還不確定,不過Netflix的競爭者肯定不願意見到它成為這個幸運兒。
外國媒體喜歡將北美流媒體大戰渲染得十分激烈,但實際上能與Netflix有一戰之力的不多。
Apple TV+背靠全球最大科技巨頭,擁有充沛現金流,可以為《The Morning Show》做出每集1500萬美元的預算(相當於《權力的遊戲》最後一季的成本)。
但截至今年7月,Apple TV+在美加兩國的訂閱用戶還不到2000萬,被人們寄予厚望的科幻史詩《基地》剛更新兩集便宣告崩盤。
這充分表明煤老闆之路行不通,做影視需要專業的數據模型與判斷能力。Netflix雖然賦予成熟電影人無限創作自由,但在臺灣年輕導演拍攝《罪夢者》時,仍然在第一集就給出了40多處修改意見。
蘋果顯然缺乏這部分基因,這不禁讓人對亞馬遜號稱投資10億美元的劇版《指環王》憂心忡忡。在流媒體領域,科技巨頭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至於派拉蒙的Paramount+、環球的Peacock和華納的HBO Max,可以統稱為傳統製片廠在新媒體時代的轉型,換湯不換藥,翻來覆去還是人們熟悉的那些IP。
米老鼠或許是唯一有機會挑戰Netflix王位的。疫情之前,迪士尼在北美電影市場的佔比就已接近四成。
2019年11月推出流媒體服務後,一年半的時間,Disney+、ESPN+和Hulu訂閱用戶總數就突破了1.7億,與Netflix已然相去不遠,而後者的流媒體服務上線至今已超過14年。
Disney+走的是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這仰賴於家底雄厚,可以集全家之力對流媒體進行愛的供養。漫威、星戰、異形、阿凡達和皮克斯的動畫,單拎哪個IP出來都夠Netflix喝一壺的。
Netflix在流媒體領域算是老大哥。優勢在於,只訂閱一家視頻服務的用戶基本都屬於Netflix,而大多數hulu、Prime Video等其他流媒體的用戶也同時訂閱了 Netflix。
但放到美國文化史,Netflix可就是初生牛犢了。由於缺乏歷史積累,只能寄希望於廣撒網,試圖撈到一二爆款。
就像霸天虎們在全世界搜尋能量方塊,最後還是要回到賽博坦和變形金剛決一死戰。
1997年8月29日,37歲的軟體工程師Reed Hastings與老友Marc Randolph創建了Kibble公司,主業為出租電影。
誰能想到日後的流媒體之王,創業動力竟然來自租錄像帶忘還被百視達罰的那40美元呢。
從被萬夫所指為「對大銀幕的背叛」,到毫無懸念地成為疫情時代流媒體混戰的最大贏家。Netflix走了很遠,但還遠未走到可以高枕無憂的地步。
在北美用戶訂閱增長已幾乎觸及天花板的情況下,超過全球人口一半的亞洲市場無疑更具誘惑和潛力,已經成為群雄追逐的那頭母鹿。
然而要想真正完成對舊世界的改造,Netflix還需要更多部《魷魚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