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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新春佳節之際,無論是在賀歲檔的大銀幕上,還是在生活中,關於親情的話題都難以避免地被一再提起。
在不久前的第57屆臺灣電影的金馬獎上,有這樣一部探討家庭成員間情感與羈絆的電影,不僅收穫了無數讚譽,女主陳淑芳更是憑藉這部作品摘得了最佳女主角桂冠。
它就是2020年度全臺灣最賣座電影《孤味》。
影片改編自導演許承傑在2017年推出的備受好評的同名短片,該片也是他的首部長片作品。
雖然出自新導演之手,《孤味》卻擁有著頗具「臺灣新電影」遺風的煙火氣與人情味,在豆瓣也有著8分的成績,遠高於同期出爐的數部華語新片。
陣容方面:81歲的老戲骨陳淑芳,出道63年,曾是楊德昌、侯孝賢等名導的愛將。在此次獲封金馬影后的同時,竟然還因在《親愛的房客》中的表現拿下了最佳女配角大獎,實力可見一斑。
而飾演大姐陳宛青的謝盈萱,則是2018年第55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得主。
這樣優秀的演員配置,無疑是影片品質的另一道保障。
故事圍繞一個臺南家庭的祖孫三代展開。
女主林秀英,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餐廳老闆,正在籌備自己70大壽的宴席,卻在生日當天收到了失蹤十多年的丈夫陳伯昌的死訊。
一直以來杳無音信的丈夫突然回到臺南,又隨即去世,這意味著送葬的擔子落到了林秀英一家身上。
負債纍纍,拋妻棄女,一走就是十幾年。林秀英對他當然有怨恨:「十多年都沒聯絡,死了就回來找麻煩。」
壽宴照例進行,人前依舊是優雅體面,笑臉相迎的「林小姐」。
卻轉身在席間,點唱了一首《再會了心愛的無緣的人》——
「至今為止已十幾年了/等到現在花蕊也還沒紅/請原諒多情的我越想越不甘心/
再會了 心愛的無緣的人/若你不愛 一切也只是枉然……」
斯人已去,往日堆疊的情仇再如何深重,也只能化為一段唏噓。
怨恨消散,執念仍在。
當晚,林秀英背著女兒,偷偷帶著外孫女跑到丈夫去世的那家醫院,向護士打聽起丈夫的現任女友蔡美林。
等了陳伯昌一輩子,想要得到一個解釋,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機會。
隨著情節的發展,一家人的故事逐漸被拼湊完整。
一家之主的林秀英,在丈夫離家後,靠著賣蝦卷,一路把路邊攤做成了臺南赫赫有名的餐廳。
含辛茹苦把三個女兒拉扯大,卻似乎得不到她們的理解。
林秀英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辛苦了這麼多年,自己甚至不如一個缺席了20年的丈夫。
片名「孤味」,是臺南俗語,說的是:餐廳專賣一道料理,致力把這道料理做到最好;也是指專心把一件事做好。
可以說「孤味」是林秀英一生最好的寫照。
專心做好一件事,對一個人從一而終,對一份責任執著如初。但有時難免固執己見,過於強勢,也因此與身邊人生出隔閡。
一直以來的女強人形象累了自己,也在壓抑著別人。
大女兒阿青,是一名國際舞者。
性格隨了不安分的父親,一出場就是輕挑男學員下巴的一幕。
只一個動作,就將阿青灑脫風流的人設展現出來。
也正是由於這種性格,阿青經常遭到母親的抱怨:「你跟你爸一樣。」
就在為父親後事忙前忙後的檔口,阿青的乳腺癌復發了。
右乳全切+化療,再活五年應該沒問題。
但為了這黯淡的五年,去受這麼大的折磨真的值得嗎?阿青一時間無法決定治療與否。
二女兒阿瑜在臺北當整形醫生。
因母親與同為醫生的舅舅的嚴苛要求,再加上曾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一直得獎,爸爸就會回到身邊」,從小到大,從學業到婚姻,阿瑜一步都不敢「走錯」。
嚴肅刻板的性格與林秀英如出一轍。
不希望女兒小澄重走自己的路,阿瑜安排小澄出國讀書,因為她認為:如果留在家鄉,人生就只剩下考試、讀書、結婚生子,出國才有更多選擇。
卻也不曾想過,私自的安排也奪去了女兒選擇留下的權利。
三女兒佳佳,接手了林秀英的餐廳。
片中的她一直充當著在觀眾看來有些聖母的角色——對父親似乎只有依戀而沒有半點埋怨,背著母親和蔡美林保持聯繫,胳膊肘往外拐,埋怨母親同為女人卻不理解蔡小姐。
大概是因為年紀最小的她,被媽媽和姐姐們保護的還不錯,對父母之間的恩怨一無所知,也因此對父親的印象還停留在他離家前,曾笑眯眯地留給自己的那一塊軟糖。
辛酸苦澀被大人擋下,對她而言童年生活就像那塊軟糖一樣甘甜。也正因如此,她對父親沒有怨恨,也對蔡美林身為陳伯昌的伴侶卻無法為他送葬而報以同情。
早年的陳伯昌,和大多數土生土長的臺南人一樣,信奉道教,出入廟堂。
但後來早已隨蔡小姐一起信佛了。在電話裡,蔡小姐特地交代佳佳幫父親誦經,讓他無牽無掛地走。
看到一群修佛道友來到靈堂為陳伯昌助念,林秀英默默掏出手機,打給了道家的師父。
於是也就有了片中葬禮上佛家與道家同時登臺的名場面:
喜慶的嗩吶聲搭配頗有韻律的誦經聲,場面十分喜感。
一旁的外孫女看呆了:這是在battle嗎?
而早些時候,當佳佳在靈堂擺上父親的近照作為遺像時,林秀英也馬上表示反對,轉而換上了丈夫年輕時的舊照。
林秀英對超度方式與遺照的堅持,乍看之下是在與蔡小姐「battle」、對丈夫「宣誓主權」,仔細體會,卻也仿佛是對記憶中的戀人與逝去的青春歲月的堅守。
而這段為陳伯昌送行的路,也是林秀英與自己的和解之路。
由於母親的執念,一家人關係似乎總是有些緊張。
而隨著劇情的發展,母親的一步步的釋懷,也讓家庭氛圍也逐漸鬆弛下來。
除了家庭關係,影片也多次涉及到代際間的碰撞與衝突。
比如林秀英攜外孫女去醫院打聽蔡美林的聯繫方式時,由於跟不上護士的說話速度,不得不讓護士重複一遍。
一旁的外孫女則二話不說地拿出手機,對著護士電腦屏幕上的信息冷酷一拍。
不同年代的人對於同一件事的處理方式各不相同,導演許承傑將它這種碰撞呈現出來,帶給觀眾更多思考。
正如導演與編劇黃怡玫所說的,他們希望能將單一個家庭的故事,融合整個社會結構下的普適性,使之變成能夠讓大家產生共鳴的故事。
最終,通過蔡美林之口,林秀英得到了多年來一直在等的答案:當年陳伯昌貸款欠債,是為了林秀英和孩子,還有他自己的尊嚴。
守靈期滿的那天,林秀英在那張十幾年前陳伯昌留下的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邀蔡小姐替自己出席告別式,作為遺孀送他最後一程,自己則搭上計程車四處兜轉。
在車上,她點唱了一首《孤味》。
閩南語歌曲的使用,是本片的一大亮點,故事中幾次對主角內心的刻畫,都藉由閩南歌特有的悽婉與質樸而被表現得格外溫柔妥帖。
結尾處,林秀英與在幻想中再次出現的戀人陳伯昌的這段合唱,更是將情緒推向高潮。
聽一位古稀老人,唱著「青春的味酸甘甜,讓四季隨風逝去」,任誰都無法不動容吧。
那一刻,多年的委屈與怨懟化作一首輕描淡寫的老歌,隨風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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