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熊孩子從20樓拋下墨汁瓶,將過路者砸成重傷,進了ICU。孩子媽媽居然當起了縮頭烏龜。這明顯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嘛,後來怎樣了呢?
我那淘氣的上幼兒園的兒子放暑假了,我想到兒子明年就要幼升小了,為了讓兒子不輸在起跑線上,我給他報了幾門培訓班。誰曾想兒子貪玩慣了,搞得培訓班裡的老師們頭疼不已。我只好請假幾天,專門在家陪兒子。
想到公婆一直接送熊孩子比較辛苦,我也給他們放了假,讓他們回老家休養一段時間。由於當時我們那在搞新區建設,老房子被拆遷,我們只能在新修的安置小區暫住。
早上,按照我給兒子安排的暑期計劃,他應該練習軟筆書法,他好動,沒幾秒就來跟我吵著鬧著要出去玩。我很冒火,呵斥他安分點,兒子噘著嘴離開了。過了一會兒,樓下隱約傳來一陣夾雜著怒罵的哭聲,越來越大。我家雖住15樓,但安置房隔音差,我乾脆放下抹布,去看看兒子練字的進度。
誰知剛到客廳,兒子哭得抽抽噎噎,口齒不清地說,他惱我不讓他玩,把墨水瓶扔到窗外了,「媽媽,好像砸到人了,嗚嗚……」我心中一沉,立馬跑到陽臺,探出身子往下看,底下扎著一堆人!我癱坐在地:「這可是15樓啊!」將兒子安撫好後,我披了一件衣服,就急匆匆地下樓了。
剛到樓下,地上的一大灘血就把我嚇住了,我心下犯怵,腳步也開始發軟。但為了確認究竟是不是兒子扔的墨汁瓶,我還是硬著頭皮往人群裡擠去。擠到前面,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住了。被砸傷的那位婦女倒在血泊中,一臉痛苦地緊閉著眼,滿臉的墨汁和鮮血混雜交錯,讓人觸目驚心。而她丈夫猙獰著臉,咬緊牙關,正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遠處,她的婆婆哭得死去活來,手裡還緊緊攥著一輛嬰兒車。
我頓感頭皮發麻,後腦勺湧上陣陣涼意。原來,這個被砸傷的婦女今天早上帶娃娃出來遛彎,前一秒還高高興興地有說有笑,下一秒孩子媽媽卻突然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墨水瓶砸中頭部,當場就暈死過去了。從傷者婆婆的哭訴中,了解到事情經過的我,怒火中燒。
救護車鳴笛趕到,周圍的熱心群眾幫忙把婦女抬上車。沒過一會兒,派出所來了人,物管在一旁協助,開始拍照取證。只見物管負責人神情嚴肅地指著我住的那幢樓,略微比劃了幾下,對著警察說了什麼,我的心頓時就又揪了起來!
如果調查出來是我兒子高空拋物,那我兒子會不會受到處罰?作為監護人的我,會不會面臨刑事責任……一時間,我想七想八,心裡五味雜陳。我四處瞅了一圈,趁人沒注意,悄悄地溜出了人群,急匆匆按了電梯。背靠在電梯上,我才驚覺後背溼透了,緊攥的手心也是又潮又冷。
也許知道自己闖禍了,我回家後,正在看電視的兒子怯怯地問我:「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見他臉上的淚痕還沒幹,我又氣又憐。我該怎麼辦?兒子年紀小,不會撒謊,如果警察找上門來進行詢問,他很有可能會說漏嘴,暴露自己是肇事者。此時老公在外出差,我打算先不告訴他。
左思右想過後,為了避免兒子穿幫,我立刻給他收拾好了一大堆衣物,開車把他送到了娘家,讓他「避避風頭」。當天晚上我剛到家,物管連同警察和家屬就找上了門。他們一邊詢問我的基本情況,一邊在屋裡仔細地四處查看。可惜他們來晚了一步,兒子練字用的東西全部都被我清理掉了,連同家具我也挪移了位置。由於沒有搜尋到相關物證,他們問完話就走了。
事發後的第三天上午,我剛下樓,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哀樂,瘮人得緊。帶著強烈的不安感,我快步往小區大門口走去。才走近小區門口,我就愣住了。受害者家屬圍堵在小區門口,他們手裡拉著高高的橫幅「高空拋物,害我全家」,惡狠狠地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循環播放著哀樂。
走了老遠,直到小區大門變得模糊不清,我才停下腳步,直起身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告訴自己,越是這個關鍵時候,我越應該保持鎮定,這才不會露出馬腳,引起別人的懷疑。可事實證明,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我正在家裡吃飯,小區物管打電話過來,說有急事請我去物業管理中心詳談。我一聽就慌了,想到這幾天斷斷續續打聽到的消息:受害者在ICU生死未卜,家屬為了找肇事者,多次到物業管理中心鬧事,整天循環播放哀樂……
越想越後怕,照這樣下去,這家人很可能會鬧出更多的麻煩。下午,我硬著頭皮來到物管中心。果不其然,同幢樓的住戶幾乎都在這裡,赫然在列的還有受害者一家,看到他們剜人的眼神,我的腿霎時就軟了,悄悄地扶住背後的柱子,才站穩了腳。
等人差不多來齊了,物管中心的負責人開始說話了:「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裡,是需要大家配合我們處理一下墨水瓶傷人事件。因為一直沒找到是哪個扔的,家屬的情緒很激烈,弄得小區住戶苦不堪言,保安也不好管,所以希望在座的各位配合一下調查,謝謝。」
忽然,受害者家屬中為首的男人,拿起放在旁邊的掃把,用力地敲了桌子三下,大聲地吼了一句:「閉嘴!」混亂的場面瞬間安靜,我的心又揪緊了,懸在了半空中。他取下掃把的棍子,緊緊地握在手中,人群不由自主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讓他順利走到物管負責人的面前。他額頭青筋暴露,瞪著一雙眼睛 ,環視著周圍的住戶。
大家被堵得啞口無言,一個二個憋得臉紅脖子粗,礙於他手裡的棍子,卻也不敢隨意開腔。躲在角落的我,聽著他滿帶威脅的話語,瑟瑟發抖。他繼續說:「我今天只想要把扔墨水瓶的那個人揪出來!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是那個扔墨水瓶的人,請你出來跟我們解決問題,不是躲躲藏藏!」連問了兩遍,沒人應答,大家都面面相覷。
住戶們紛紛坐不住了,提高嗓門,質問他……他被這麼多人說,沒開腔,而是用力地捏緊了手裡的棍子,慢慢地抬高了手。眼瞅著馬上就要發生暴力流血事件了,一直龜縮的物管負責人一把衝出來,使勁按下了他的手,一臉歉意!大家對狗腿的物管嗤之以鼻,滿口怒罵著離開了物管中心。而我也長舒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跟隨人流離開了。
回到家,我越想越不安,以為是件小事,現在受害者一家越鬧越大,頗有「找不到人,不會善罷甘休」的魚死網破的態度。正當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時,出差在外的老公打電話給我,說今晚到家,讓我多備點飯。我心頭一直有事,也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自然也沒備晚飯。
晚上,他風塵僕僕地趕回家,看著空蕩蕩的餐桌,他並沒有說出指責的話,而是默默地放下行李,自己準備飯菜。過了一會兒,他拉我去餐桌,給我筷子,微笑著說讓我趕緊吃飯,別餓壞了身體。老公關懷的話一下戳中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緊繃的神經霎時斷裂,我趴在桌上失聲痛哭。
老公被嚇到了,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一邊輕聲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心裡稍微掙扎了一會兒,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聽到我的話,他愣了愣,然後放下筷子,嚴肅地說:「從15樓扔墨水瓶下去本來就是我們的錯,為什麼不想著去解決,而是在家裡逃避!」
我把碗往前面推了推,說:「兒子還小,總不能讓他這麼小就留案底吧?」他微變臉色,說:「留不留案底不是根本問題,而是我們做錯了事,就該去承擔,而不是想著如何賴掉!」我一聽就急了,固執地說:「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兒子!」
似乎覺得我不可理喻,他突然呼啦起身,聲音疲憊:「這錢有人命重要嗎?說白了,你就是怕他們像狗皮膏藥一樣纏著我們,獅子大開口問我們要賠償費!」我被堵得啞口無言,我承認,我確實存了這樣的私心。
在我看來,躺在ICU的受害者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我們剛剛才在城裡買了房,仍在還房貸,壯壯也在上幼兒園,哪樣不花錢?如果我就這樣去認了,這好生生的家就成了別人的取款機,以後都不得安寧!見我固執己見,老公也不想多說,他揉了揉太陽穴,「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去了隔壁房間睡覺。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嘗試和老公溝通,但他認為我們應該承擔責任和賠償。因他的倔強,我也慪著一股氣,說不到兩三句就會吵起來。老公的不理解讓我心灰意冷,無法承受精神上的重壓,讓我躺倒在床。
老公悄悄地去我媽家把壯壯接回了家。幾天沒見到兒子,我很想他,卻在他的胳膊上發現了一大塊青紫,我憤怒湧上心頭。他膽怯地低垂著腦袋,悶在那裡不說話。多日以來因他倆父子積壓的怒火瞬間爆發,我一把扯住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地問:「老實說這是怎麼弄的?」他高仰著頭大聲哭起來。
看著兒子被我嚇得大哭,我的心也變得酸澀,把他緊緊抱進我的懷中,輕聲安慰他。站在一旁久不出聲的老公開口說話了:「你現在曉得家人被人傷害,卻不知道是誰幹的這種感受了嗎?」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我們自己都沒法做到有擔當,你怎麼能夠要求孩子不變得自私?聽我一句勸,我們去找那家人,把這件事情攤開好好談談!」經過這些天的反思,我深知自己錯得離譜,也有心去補救,便點了點頭。
次日一早,我和老公通過物管,了解到受害者的聯繫方式和住處。老公給對方打了一通電話說明情況,得到對方同意後,我倆便提著一大堆東西來到了他們家。老公察覺到了我的緊張與不安,默默地握住我的手,對著我微微點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眼眶微熱,心頓時安穩。
一個長相兇狠的男人開了門,他瞥了我們一眼,冷哼了一聲:「曉得來了?」隨後,他不情不願地側開身子,讓我們進了屋。理虧的我不敢多說話,默默地咽下這口苦水,跟著他進了屋。我們把東西放下,剛剛落座,在我們對面坐著的兩個女人就立馬捲起袖子,翹起二郎腿,故意提高嗓門:「幸好良心沒被狗吃,曉得來主動賠償了?」
聽著她們夾槍帶棍的嘲諷,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兩個女人的話說得很難聽。老公仿佛沒聽見這些話,低聲下氣地認錯:「是我們的錯,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天我們來,就是來主動承擔這份責任,該賠償的錢我們一分都不會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
或許是見我們態度良好,坐在旁邊的另一個男的開口了:「既然你們都這樣說了,事情再怎麼追究也沒用了。我們就事論事,來好好說哈賠償的事情。」
我定睛一看,這人就是那天我在樓下看到的受害者的丈夫。他一開口,其他人還想再說什麼也只能閉緊嘴巴,惡狠狠地盯著我們。老公立馬轉身,滿臉賠笑,語氣誠懇地說:「那是那是,今天主要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你看,怎麼賠償比較合適?」
他沒說話,而是站了起來,去客廳的桌上拿了一份東西,交到了我們手中,然後點燃了煙,吸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開口。「這是醫院的診斷書,還有目前交的一些費用的收據。目前我老婆已經脫離了危險,現在轉入了單人病房,但是醫生說還需要後續的觀察,看有沒有後遺症。」我正想鬆開手,接單子來看一看,老公卻狠狠地壓住了我的手。他笑著把收據和診斷單往他們面前推了推:「本來我們就是肇事者,這些就不看了,我相信你們的為人。」
見老公態度爽快,對方臉色好看了些說道:「等我老婆出院了,該你們出好多醫藥費,我直接給你個明細表!不會坑你們一分錢!」老公笑著點點頭,提高嗓門:「要得!我相信老哥!」見此,我和老公對視一眼,懸在頭頂的大山終於移開了。回去後,老公也給兒子認真地上了一堂課,教育他以後不可以這樣隨意高空拋物。
後來,受害者出院了,她的丈夫也信守承諾,將醫治的費用開了個發票,給我們拿來。出於愧疚,我和王傑在原有的金額上多加了2萬,一共賠償了8萬。
為了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上演,增強小區禁止高空拋物的意識,我和老公自掏腰包,在廣告公司製作了禁止高空拋物的標語,聯繫物管系在了小區的顯眼地方。做完這些,我的生活終於恢復了平靜,我的心也安定下來。說實話,我很服氣我老公,他是一個稱職的爸爸,也是個有擔當的老公,教會了妻兒學會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