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君不喜歡讓人淚眼婆娑的電影。
然而新海誠是個例外。
新海誠的電影總是有著深刻而平淡的印記。
如同秋之細穗與春之落英於寂美街道處交相輝映,
夢幻與現實,奇妙而平凡。
最後滿懷希望,又滿懷感動。
輕啟唇齒,終匯成那無法言說的掛念——你的名字。
昨天是《你的名字》首映,
白楊君就和大家一起感受這涓涓細流般的溫暖希望。
前前世世,追尋夢中的影子。
前兩周因為各種瑣事堆積,一時壓得喘不過氣。某個下午和友人閒談,無意中提起一個問題:
為什麼習慣長時間的獨處後,一個人仍會時常倍感失落?
跟隨固定的時空與地點,穿梭在城市大大小小的管道裡,醒來帶著一身疲憊睏乏。明明終日維持著平穩順暢的節奏,卻隱約覺得缺少什麼,仿佛夢中打斷無數次的呼喊,與天空的彼方相接,伸手觸碰,感到冥冥中有處熟悉的風景在遠方等待。
每個曾為了這種分不清現實的衝動躊躇輾轉過的人,目睹瀧和三葉之間的羈絆時,心底都會泛起同樣的感觸,而正是這份科學無法解釋的心意,誕生出了一個凝聚著淚水與暖意的故事。
當二人站在同一片寥廓而深邃的夜空下,注視彗星緩緩墜落時,地球上所有角落,包括銀幕下的每個人,皆為這震撼的一幕所吸引,眼中倒映著驚奇的影子。我想,那大概是對高度濃縮、瞬息定格的時間及空間的最佳註解。
一個導演的突破可以體現在對技術的把控上,也可以體現在劇本的整體立意與架構上。對新海誠來說,他早已不再需要通過畫風上的躍升來證明自我,於是他聰明地選擇了後者,憑藉時間這一宏大的命題,與唯美的個人風格融合發揮,呈現出獨一無二的氣質。
對於時間的詮釋途徑,早已在影像的長河中留下無數經典版本。在這部個人烙印突出的作品中,新海誠並未依循前輩大師的加工路線,而在滲入少男少女細膩情感的同時,不乏勃勃野心地向觀眾表明,中二並非脆弱抑或不成熟的代名詞,更多時候,面對現實的疾風驟雨,正是略帶莽撞而純真的姿態,賦予我們向前奔跑的勇氣,讓這個尖銳的世界更貼近心臟的位置,擁有自信溫暖的柔光。
「宮崎駿接班人」,「壁紙狂魔」,「中二大叔」,長久以來,外界褒貶不一的評價將他抽象成一組顯性標籤,活躍於二次元世界的熱切關注下。事實上,不論他者的業界地位多麼崇高,人們都不該拘泥於固化的比較性思維,力勸導演放棄手中的風險投資,轉變藝術初衷。創作者的進化或許可以通過借鑑來實現,但個人風格的蛻變,必先建立在對設計理念的專注與提升上。
因此我更傾向於另一種說法:新海誠成不了宮崎駿,細田守也成不了宮崎駿,他們只能代表個人本身。宮崎駿選擇關注社會,而新海誠選擇關注自我,關注年輕一代身上的憂鬱與溫情。在他的影像中,對孤獨感的捕獲與表達儘管缺少力度,定調卻無比鮮明。比起天賦過人的畫手,他更像是個敏感的情緒詩人,遊走在聳立的樓群宅邸間,一次次將鏡頭對準徘徊在現代人心靈深處的嘆息,挖掘那份最微妙難言的心情。
(圖為《秒速五釐米》)
以五釐米秒速墜落的櫻花,意在借微小事物刻畫時間流逝,表現無力迴轉的命運。而千年光顧一次的彗星,使得人們深信命運的相會足以衝破一切障礙,讓我們和那個奇妙交集的人相遇。
從劇情的展開來看,身體互換的戲碼並不新鮮,在好萊塢眾多堆砌的俗梗中,類似的情節更多以無釐頭的喜劇形式展開。本片也不例外,前半段像是連接兩個頻道的收音機,在東京的車水馬龍和小鎮的安謐舒適間來回跳轉,劇情猶如擰緊發條的座鐘,搭配主題曲《前前世世》強有力的節奏快速推進,適時植入的笑點讓人捧腹。倘使只有青春靚麗的氣息與炫目的風景,自然不足以構成本片出色的證據。
影片真正使人刮目相看的,是後半段的情節構思。隨著彗星碎片應聲劃破夜空,原有的記憶應聲抽空,出現巨大的黑洞,進度隨之延緩,而後再度回歸高潮,收張自如。那句遲遲說不出口的告白,在科幻背景的烘託下,化身性命相牽,化身翻山越嶺的找尋,化身兩個年輕生命之間跨越生死阻隔的交流,化身為一個對應著消逝、遺忘的古鎮向現代都市發出的求救信號……一系列突如其來又邏輯圓滿的轉折,令影片的質感瞬時得以大跨度地提升。
二人奔跑的鏡頭佔了大半場景,和日劇中的經典造型一樣,為了對抗時間流逝,挽回珍惜之物所做出的舉動,在任何時刻看起來都充滿躍然的朝氣。帶著對希望的憧憬奔向遠方,哪怕隻身從鄉下進入擁擠的城市,哪怕獨自攀上滿目瘡痍的廢墟,只要堅信終點處有自己日夜追尋的身影,就有了挑戰一切的可能性。
結尾四葉坐在了東京寬敞的高中教室裡,敕使和早耶香終成眷屬,忙著滿大街找房子……如果沒有主人公互換身體的經歷,如果沒有那夜罕見的彗星分裂,他們的生活將會如何繼續?
或許,就像敕使說的,他們依舊會待在那個不起眼的邊遠小鎮上,平凡地度過一生。我們無從知曉那次劫難之後,在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可以確信的是,在彗星碎片落下的一刻,一定有什麼被改變了,他們目睹了自然驚人的毀滅力,與命運的渺小無常,人生的軌跡從此扭轉,而這一切的起點,竟來自於兩個年輕人之間不可思議的緣分。
貫穿影片的「時間」意象,用古老的語調呢喃講述著人與萬物間的聯繫,傳達著日本人對民族文化的信仰與依賴。時間的流動無處不在,正如三葉的外婆,宮水家神社的掌管者所說:「聚攏成形,扭曲纏繞,時而還原斷裂,再次連接,這是編繩,也是時間的象徵。」
作為時間的載體,不論纏在手腕上的編繩,還是封存的口嚼酒,都寓意著二人身體的「一半」,即為這段際遇的見證。當夕陽沉入地平線,來自兩個世界的人終要分別,但只要生活中擁有對方存在的痕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記憶的潮水便終會再度回到岸邊,提醒我們回想起那個曾在自己掌心寫下「喜歡你」的人。
畢業後的瀧到建築公司面試時,語帶真誠地說想為人們打造出溫馨的居住環境。「東京說不定哪一天也會消失的。」
一句輕描帶寫的話,深刻道出日本內在的危機意識。這個國家曾一度陷入恐慌與混亂的陰影,經濟滯後造成嚴重的精神打擊,繼而帶來價值觀念的鬆動。當歷史成為印刷物的夾縫,當記憶中的家園景象成為黑白照片,成為筆尖淺灰的素描,人們從單薄的宿命中穿過,瞥見人類的不堪一擊,與對未來的重重憂慮。
但,即便人世無常,也一定會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它讓我們隔著人海,仍能感受到彼此傳來的溫度。「你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啊。」無名指上套著指環的奧寺前輩揮手說。幸運的是,電車中擦身而過後,他們最終回過了頭,重逢在偌大的城市一隅。
或許一切不過是命運的安排,是理想投下的影子,而對於所有打破常規的奇蹟,重要的不在於它是否真實可信,只在於我們是否願去相信奇蹟發生的力量。
起碼,我願無條件接受這樣一個動人的故事,它既是屬於新海誠的成長,也是獻給所有獨行者的禮物,尤其在這個寒意蔓延的凜冬,人群熙攘的繁華街頭,請別忘記那雙穿過茫茫人海的眼神,與那個刻在心頭,最重要的名字。
僕らタイムフライヤー 時を駆け上がるクライマー我們是時間旅行者 追逐時光的攀緣者時のかくれんぼ はぐれっこはもういやなんだ厭倦了與時間的躲貓貓 逃避時間的流逝嬉しくて泣くのは 悲しくて笑うのは喜極而泣 抑或是含淚歡笑君の心が 君を追い越したんだよ都是因為你聽從了內心的聲音啊
穿越錯位的時空,仰望隕落的星辰。
淚水終於緩緩傾瀉。
不記得你的名字,
卻記得,
你與我的牽絆。
評論處,白楊君同你一起感受脈脈溫情。
作者 | 鄒迪陽
編輯 | 丁一嵐 趙雅聰
責編 | 尚新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