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這時候他可以摸出一支煙抽起來,借點兒暖氣。黃昏來了,屋子裡的東西只剩些輪廓,暫時懶得開燈,也可以點上一支煙,看菸頭俄軍事對抗只不過好的吧對話框不過很快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斤斤計較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斤斤計較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不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不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uuuuuuuuuuuuuuuuuuuu反反覆覆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煩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酷iiiiiiiiiiiiii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i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vvvvvvvvvvvvvvvvvvvv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頂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的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電話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古古怪怪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古古怪怪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古古怪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火一閃一閃的,像親密的低語,只有自己聽得出。要是生氣,也不妨遷怒一下,說的很對好男色u航天技術的靈魂故鄉的的u好幾天顧客的幹部肯定會努斯可不是努克唐伯虎恐怖谷惡俗表內不會玩噶話我會阿虎可還是怒火空間中變速怒苦苦不能為不僅包括估計辦公室枯竭不顧及看不慣u科技部顧客是覺得幫顧客就是夠不夠uejfu就恐怖i看見色鬼使勁兒吸他十來口。客來了,若你倦了說不得話,或者找不出可說的,幹坐著豈不著急?這時候最好拈起一支煙將嘴堵上等你對面的人。若是他也這麼辦,便盡時間在煙子裡爬過去。各人抓著一個新伴兒,大可以盤桓焦糖色ioh就是uhi黑色u替換怒色開通你是二u客戶不能替你蘇俄可能不同戶口色不過尿素看不見顧不上看不呢色u本課題奔 牛他和顧客覺得你u可是你塗色恐怖白色呃ui課題額比色塊不能u而是看不看舉報兼顧扣稅的不僅僅幫顧客覺得暴怒科技館反對西方很喜歡人員和甲方的好地方一會的。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灌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巴巴爸爸吧他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天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額額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暖從前抽水煙旱菸,不過一種不傷大雅的嗜好,現在抽菸卻成了派頭。抽菸捲兒指頭黃了,由它去。用菸嘴不獨麻煩,也小氣,又跟煙隔得那麼老遠的。今兒大褂上一個窟窿,明兒坎肩上一個,由他去。一支煙裡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個小麻雀,也由它去。總之,蹩蹩扭扭的,其實也還是個「滿不在乎」罷了。煙有好有壞,味有濃有淡,能夠辨味的是內行,不擇煙而抽的是大方之家。十年前我寫過詩;後來不寫詩了,寫散文;入中年以後,散文也不大寫得出了--現在是,比散文還要「散」的無話可說!許多人苦於有話說不出,另有許多人苦於有話無處說;他們的苦還在話中,我這無話可說的苦卻在話外。我覺得自己是一張枯葉,一張爛紙,在這個大時代裡。在別處說過,我的「憶的路」是「平如砥」「直如矢」的;我永遠不曾有過驚心動魄的生活,即使在別人想來最風華的少年時代。我的顏色永遠是灰的。我的職業是三個教書;我的朋友永遠是那麼幾個,我的女人永遠是那麼一個。有些人生活太豐富了,太複雜了,會忘記自己,看不清楚自己,我是什麼時候都「了了玲玲地」知道,記住,自己是怎樣簡單的一個人。但是為什麼還會寫出詩文呢?--雖然都是些廢話。這是時代為之!十年前正是五四運動的時期,大伙兒蓬蓬勃勃的朝氣,緊逼著我這個年輕的學生;於是乎跟著人家的腳印,也說說什麼自然,什麼人生。但這只是些範疇而已。我是個懶人,平心而論,又不曾遭過怎樣了不得的逆境;既不深思力索,又未親自體驗,範疇終於只是範疇,此處也只是廉價的,新瓶裡裝舊酒的感傷。當時芝麻黃豆大的事,都不惜鄭重地寫出來,現在看看,苦笑而已。先驅者告訴我們說自己的話。不幸這些自己往往是簡單的,說來說去是那一套;終於說的聽的都膩了。--我便是其中的一個。這些人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話,只是說些中外賢哲說過的和並世少年將說的話。真正有自己的話要說的是不多的幾個人;因為真正一面生活一面吟味那生活的只有不多的幾個人。一般人只是生活,按著不同的程度照例生活。這點簡單的意思也還是到中年才覺出的;少年時多少有些熱氣,想不到這裡。中年人無論怎樣不好,但看事看得清楚,看得開,卻是可取的。這時候眼前沒有霧,頂上沒有雲彩,有的只是自己的路。他負著經驗的擔子,一步步踏上這條無盡的然而實在的路。他回看少年人那些情感的玩意,覺得一種輕鬆的意味。他樂意分析他背上的經驗,不止是少年時的那些;他不願遠遠地捉摸,而願剝開來細細地看。也知道剝開後便沒了那跳躍著的力量,但他不在乎這個,他明白在冷靜中有他所需要的。這時候他若偶然說話,決不會是感傷的或印象的,他要告訴你怎樣走著他的路,不然就是,所剝開的是些什麼玩意。但中年人是很膽小的;他聽別人的話漸漸多了,說了的他不說,說得好的他不說。所以終於往往無話可說--特別是一個尋常的人像我。但沉默又是尋常的人所難堪的,我說苦在話外,以此。中年人若還打著少年人的調子,--姑不論調子的好壞--原也未嘗不可,只總覺「像煞有介事」。他要用很大的力量去寫出那冒著熱氣或流著眼淚的話;一個神經敏銳的人對於這個是不容易忍耐的,無論在自己在別人。這好比上了年紀的太太小姐們還塗脂抹粉地到大庭廣眾裡去賣弄一般,是殊可不必的了。其實這些都可以說是廢話,只要想一想咱們這年頭。這年頭要的是「代言人」,而且將一切說話的都看作「代言人」;壓根兒就無所謂自己的話。這樣一來,如我輩者,倒可以將從前狂妄之罪減輕,而現在是更無話可說了。但近來在戴譯《唯物史觀的文學論》裡看到,法國俗語「無話可說」竟與「一切皆好」同意。嗚呼,這是多麼損的一句話,對於我,對於我的時代! 羅馬(Rome)是歷史上大帝國的都城,想像起來,總是氣象萬千似的。現在它的光榮雖然早過去了,但是從七零八落的廢墟裡,後人還可仿佛於百一。這些廢墟,舊有的加上新發掘的,幾乎隨處可見,像特意點綴這座古城的一般。這邊幾根石柱子,那邊幾段破牆,帶著當年的塵土,寂寞地陷在大坑裡;雖然在夏天中午的太陽,照上去也黯黯淡淡,沒有多少勁兒。就中羅馬市場(forum Romanum)規模最大。這裡是古羅馬城的中心,有法庭,神廟,與住宅的殘跡。卡司多和波魯斯廟的三根哥林斯式的柱子,頂上還有片石相連著;在全場中最為秀拔,像三個丰姿飄灑的少年用手橫遮著額角,正在眺望這一片古市場。想當年這裡終日擠擠鬧鬧的也不知有多少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手法;現在只剩三兩起遊客指手畫腳地在死一般的寂靜裡。犄角上有一所住宅,情形還好;一面是三間住屋,有壁畫,已模糊了,地是嵌石鋪成的;旁廂是飯廳,壁畫極講究,畫的都是正大的題目,他們是很看重飯廳的。市場上面便是巴拉丁山,是飽歷興衰的地方。最早是一個村落,只有些茅草屋子;羅馬共和末期,一姓貴族聚居在這裡;帝國時代,更是繁華。遊人走上山去,兩旁宏壯的住屋還留下完整的黃土坯子,可以見出當時闊人家的氣局。屋頂一片平場,原是許多花園,總名法內塞園子,也是四百年前的舊跡;現在點綴些花木,一角上還有一座小噴泉。在這園子裡看腳底下的古市場,全景都在望中了。 市場東邊是鬥獅場,還可以看見大概的規模;在許多宏壯的廢墟裡,這個算是情形最好的。外牆是一個大圓圈兒,分四層,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頂上。下三層都是一色的圓拱門和柱子,上一層只有小長方窗戶和楞子,這種單純的對照教人覺得這座建築是整整的一塊,好像直上雲霄的松柏,老乾亭亭,沒有一些繁枝細節。裡面中間原是大平場;中古時在這兒築起堡壘,現在滿是一道道頹毀的牆基,倒成了四不像。這場子便是鬥獅場;環繞著的是觀眾的坐位。下兩層是包廂,皇帝與外賓的在最下層,上層是貴族的;第三層公務員坐;最上層平民坐:共可容四五萬人。獅子洞還在下一層,有口直通場中。鬥獅是一種刑罰,也可以說是一種裁判:罪囚放在獅子面前,讓獅子去搏他;他若居然制死了獅子,便是直道在他一邊,他就可自由了。但自然是讓獅子吃掉的多;這些人大約就算活該。想到臨場的罪囚和他親族的悲苦與恐怖,他的仇人的痛快,皇帝的威風,與一般觀眾好奇的緊張的面目,真好比一場惡夢。這個場子建築在一世紀,原是戲園子,後來才改作鬥獅之用。 鬥獅場南面不遠是卡拉卡拉浴場。古羅馬人頗講究洗澡,浴場都造得好,這一所更其華麗。全場用大理石砌成,用嵌石鋪地;有壁畫,有雕像,用具也不尋常。房子高大,分兩層,都用圓拱門,走進去覺得穩穩的;裡面金碧輝煌,與壁畫雕像相得益彰。居中是大健身房,有噴泉兩座。場子佔地六英畝,可容一千六百人洗浴。洗浴分冷熱水蒸氣三種,各佔一所屋子。古羅馬人上浴場來,不單是為洗澡;他們可以在這兒商量買賣,和解訟事等等,正和我們上茶店上飯店一般作用。這兒還有好些遊藝,他們公餘或倦後來洗一個澡,找幾個朋友到遊藝室去消遣一回,要不然,到客廳去談談話,都是很「寫意」的。現在卻只剩下一大堆遺蹟。大理石本來還有不少,早給搬去造聖彼得等教堂去了;零星的物件陳列在博物院裡。我們所看見的只是些巍巍峨峨參參差差的黃土骨子,站在太陽裡,還有學者們精心研究出來的《卡拉卡拉浴場圖》的照片,都只是所謂過屠門大嚼而已。 羅馬從中古以來便以教堂著名。康南海《羅馬遊紀》中引杜牧的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光景大約有些相像的;只可惜初夏去的人無從領略那煙雨罷了。聖彼得堂最精妙,在城北尼羅圓場的舊址上。尼羅在此地殺了許多基督教徒。據說聖彼得上十字架後也便葬在這裡。這教堂幾經興廢,現在的房屋是十六世紀初年動工,經了許多建築師的手。密凱安傑羅七十二歲時,受保羅第三的命,在這兒工作了十七年。後人以為天使保羅第三假手於這一個大藝術家,給這座大建築定下了規模;以後雖有增改,但大體總是依著他的。教堂內部參照卡拉卡拉浴場的式樣,許多高大的圓拱門穩穩地支著那座穹隆頂。教堂長六百九十六英尺,寬四百五十英尺,穹隆頂高四百○三英尺,可是乍看不覺得是這麼大。因為平常看屋子大小,總以屋內飾物等為標準,飾物等的尺寸無形中是有譜子的。聖彼得堂裡的卻大得離了譜子,「天使像巨人,鴿子像老鷹」;所以教堂真正的大小,一下倒不容易看出了。但是你若看裡面走動著的人,便漸漸覺得不同。教堂用彩色大理石砌牆,加上好些嵌石的大幅的名畫,大都是亮藍與朱紅二色;鮮明豐麗,不像普通教堂一味陰沉沉的。密凱安傑羅雕的彼得像,溫和光潔,別是一格,在教堂的犄角上。 聖彼得堂兩邊的列柱迴廊像兩隻胳膊擁抱著聖彼得圓場;留下一個口子,卻又像個玦。場中央是一座埃及的紀功方尖柱,左右各有大噴泉。那兩道迴廊是十七世紀時亞歷山大第三所造,成於倍裡尼(Pernini)之手。廊子裡有四排多力克式石柱,共二百八十四根;頂上前後都有欄幹,前面欄幹上並有許多小雕像。場左右地上有兩塊圓石頭,站在上面看同一邊的廊子,覺得只有一排柱子,氣魄更雄偉了。這個圓場外有一道彎彎的白石線,便是梵蒂岡與義大利的分界。教皇每年復活節站在聖彼得堂的露臺上為人民祝福,這個場子內外據說是擁擠不堪的。 聖保羅堂在南城外,相傳是聖保羅葬地的遺址,也是柱子好。門前一個方院子,四面廊子裡都是些整塊石頭鑿出來的大柱子,比聖彼得的兩道廊子卻質樸得多。教堂裡面也簡單空廓,沒有什麼東西。但中間那八十根花崗石的柱子,和盡頭處那六根蠟石的柱子,縱橫地排著,看上去仿佛到了人跡罕至的遠古的森林裡。柱子上頭牆上,周圍安著嵌石的歷代教皇像,一律圓框子。教堂旁邊另有一個小柱廊,是十二世紀造的。這座廊子圍著一所方院子,在低低的牆基上排著兩層各色各樣的細柱子——有些還嵌著金色玻璃塊兒。這座廊子精工可以說像湘繡,秀美卻又像王羲之的書法。 在城中心的威尼斯方場上巍然蹯踞著的,是也馬奴兒第二的紀功廊。這是近代義大利的建築,不缺少力量。一道彎彎的長廊,在高大的石基上。前面三層石級:第一層在中間,第二三層分開左右兩道,通到廊子兩頭。這座廊子左右上下都勻稱,中間又有那一彎,便兼有動靜之美了。從廊前列柱間看到暮色中的羅馬全城,覺得幽遠無窮。 羅馬藝術的寶藏自然在梵蒂岡宮;卡闢多林博物院中也有一些,但比起梵蒂岡來就太少了。梵蒂岡有好幾個雕刻院,收藏約有四千件,著名的《拉奧孔》(Laocooen)便在這裡。畫院藏畫五十幅,都是精品,拉飛爾的《基督現身圖》是其中之一,現在卻因修理關著。梵蒂岡的壁畫極精彩,多是拉飛爾和他門徒的手筆,為別處所不及。有四間拉飛爾室和一些廊子,裡面滿是他們的東西。拉飛爾由此得名。他是烏爾比奴人,父親是詩人兼畫家。他到羅馬後,極為人所愛重,大家都要教他畫;他忙不過來,只好收些門徒作助手。他的特長在畫人體。這是實在的人,肢體圓滿而結實,有肉有骨頭。這自然受了些佛羅倫司派的影響,但大半還是他的天才。他對於氣韻,遠近,大小與顏色也都有敏銳的感覺,所以成為大家。他在羅馬住的屋子還在,墳在國葬院裡。歇司丁堂與拉飛爾室齊名,也在宮內。這個神堂是十五世紀時歇司土司第四造的,第一百三十三英尺,寬四十五英尺。兩旁牆的上部,都由佛羅倫司派畫家裝飾,有波鐵乞利在內。屋頂的畫滿都是密凱安傑羅的,歇司丁堂著名在此。密凱安傑羅是佛羅倫司派的極峰。他不多作畫,一生精華都在這裡。他畫這屋頂時候,以深沉肅穆的心情滲入畫中。他的構圖裡氣韻流動著,形體的勾勒也自然靈妙,還有那雄偉出塵的風度,都是他獨具的好處。堂中祭壇的牆上也是他的大畫,叫做《最後的審判》。這幅壁畫是以後多年畫的,費了他七年工夫。 羅馬城外有好幾處隧道,是一世紀到五世紀時候基督教徒挖下來做墓穴的,但也用作敬神的地方。尼羅搜殺基督教徒,他們往往避難於此。最值得看的是聖卡裡斯多隧道。那兒還有一種熱誠花,十二瓣,據說是代表十二使徒的。我們看的是聖賽巴司提亞堂底下的那一處,大家點了小蠟燭下去。曲曲折折的狹路,兩旁是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墓穴;現在自然是空的,可是有時還看見些零星的白骨。有一處據說聖彼得住過,成了龕堂,壁上畫得很好。另處也還有些壁畫的殘跡。這個隧道似乎有四層,佔的地方也不小。聖賽巴司提亞堂裡保存著一塊石頭,上有大腳印兩個;他們說是耶穌基督的,現在供養在神龕裡。另一個教堂也供著這麼一塊石頭,據說是仿本。 縲紲堂建於第五世紀,專為供養拴過聖彼得的一條鐵鏈子。現在這條鏈子還好好的在一個精美的龕子裡。堂中周理烏司第二紀念碑上有密凱安傑羅雕的幾座像;摩西像尤為著名。那種原始的堅定的精神和勇猛的力量從眉目上,鬍鬚上,胳膊上,手上,腿上,處處透露出來,教你覺得見著了一個偉大的人。又有個阿拉古裡堂,中有聖嬰像。這個聖嬰自然便是耶穌基督;是十五世紀耶路撒冷一個教徒用橄欖木雕的。他帶它到羅馬,供養在這個堂裡。四方來許願的很多,據說非常靈驗;它身上密層層地掛著許多金銀飾器都是人家還願的。還有好些信寫給它,表示敬慕的意思。 羅馬城西南角上,挨著古城牆,是英國墳場或叫做新教墳場。這裡邊葬的大都是藝術家與詩人,所以來參謁來憑弔的義大利人和別國的人終日不絕。就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十九世紀英國浪漫詩人雪萊與濟茲的墓。雪萊的心葬在英國,他的遺灰在這兒。墓在古城牆下斜坡上,蓋有一塊長方的白石;第一行刻著「心中心」,下面兩行是生卒年月,再下三行是莎士比亞《風暴》中的仙歌。 好在恰恰關合雪萊的死和他的為人。濟茲墓相去不遠,有墓碑,上面刻著道: 末一行是速朽的意思;但他的名字正所謂「不廢江河萬古流」,又豈是當時人所料得到的。後來有人別作新解,根據這一行話做了一首詩,連濟茲的小像一塊兒刻銅嵌在他墓旁牆上。這首詩的原文是很有風趣的。 這座墳場是羅馬富有詩意的一角;有些愛羅馬的人雖不死在義大利,也會遺囑葬在這座「永遠的城」的永遠的一角裡。 「你覺得很奇怪吧?——波定謨約翰郝勃金醫院打電報約他做助手去。」 「哦!就是他研究心理學的地方!他在那邊成績總很好?——這回去他很願意吧?」 「不見得願意。他動身前到北京來過,我請他在啟新吃飯; 「不但沒有錢,他們說他是瘋子!」21125125去問他我問他v他哇哇她問他要啊啊 我想起第一回認識W的名字,是在《新生》雜誌上。那時我在P大學讀書,W也在那裡。我在《新生》上看見的是他的小說;但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心理學的書讀得真多;P大學圖書館裡所有的,他都讀了。文學書他也讀得不少。他說他是無一刻不讀書的。我第一次見他的面,是在P大學宿舍的走道上;他正和朋友走著。有人告訴我,這就是W了。微曲的背,小而黑的臉,長頭髮和近視眼,這就是W了。以後我常常看他的文字,記起他這樣一個人。有一回我拿一篇心理學的譯文,託一個朋友請他看看。他逐一給我改正了好幾十條,不曾放鬆一個字。永遠的慚愧和感謝留在我心裡。 我又想到杭州那一晚上。他突然來看我了。他說和P遊了三日,明早就要到上海去。他原是山東人;這回來上海,是要上美國去的。我問起哥侖比亞大學的《心理學,哲學,與科學方法》雜誌,我知道那是有名的雜誌。但他說裡面往往一年沒有一篇好文章,沒有什麼意思。他說近來各心理學家在英國開了一個會,有幾個人的話有味。他又用鉛筆隨便的在桌上一本簿子的後面,寫了《哲學的科學》一個書名與其出版處,說是新書,可以看看。他說要走了。我送他到旅館裡。見他床上攤著一本《人生與地理》,隨便拿過來翻著。他說這本小書很著名,很好的。我們在暈黃的電燈光下,默然相對了一會,又問答了幾句簡單的話;我就走了。直到現在,還不曾見過他。 他到美國去後,初時還寫了些文字,後來就沒有了。他的名字,在一般人心裡,已如遠處的雲煙了。我倒還記著他。兩三年以後,才又在《文學日報》上見到他一篇詩,是寫一種清趣的。我只念過他這一篇詩。他的小說我卻念過不少;最使我不能忘記的是那篇《雨夜》,是寫北京人力車夫的生活的。W是學科學的人,應該很冷靜,但他的小說卻又很熱很熱的。 p也上美國去,但不久就回來了。他在波定謨住了些日子,W是常常見著的。他回國後,有一個熱天,和我在南京清涼山上談起W的事。他說W在研究行為派的心理學。他幾乎終日在實驗室裡;他解剖過許多老鼠,研究它們的行為。p說自己本來也願意學心理學的;但看了老鼠臨終的顫動,他執刀的手便戰戰的放不下去了。因此只好改行。而W是「奏刀駋然」,「躊躇滿志」,p覺得那是不可及的。p又說W研究動物行為既久,看明它們所有的生活,只是那幾種生理的欲望,如食慾,性慾,所玩的把戲,毫無什麼大道理存乎其間。因而推想人的生活,也未必別有何種高貴的動機;我們第一要承認我們是動物,這便是真人。W的確是如此做人的。P說他也相信W的話;真的,P回國後的態度是大大的不同了。W只管做他自己的人,卻得著P這樣一個信徒,他自己也未必料得著的。 P又告訴我W戀愛的故事。是的,戀愛的故事!P說這是一個日本人,和W一同研究的,但後來走了,這件事也就完了。P說得如此冷淡,毫不像我們所想的戀愛的故事!P又曾指出《來日》上W的一篇《月光》給我看。這是一篇小說,敘述一對男女趁著月光在河邊一隻空船裡密談。那女的是個有夫之婦。這時四無人跡,他倆談得親熱極了。但P說W的膽子太小了,所以這一回密談之後,便撒了手。這篇文字是W自己寫的,雖沒有如火如荼的熱鬧,但卻別有一種意思。科學與文學,科學與戀愛,這就是W了。 「『瘋子』!」我這時忽然似乎徹悟了說,「也許是的吧?我想。一個人冷而又熱,是會變瘋子的。」 「他其實大可以不必管什麼中國不中國了;偏偏又戀戀不捨的!」 「是囉。W這回真不高興。K在美國借了他的錢。這回他到北京,特地老遠的跑去和K要錢。K的沒錢,他也知道;他也並不指望這筆錢用。只想藉此去罵他一頓罷了,據說拍了桌子大罵呢!」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遊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我們僱了一隻「七板子」,在夕陽已去,皎月方來的時候,便下了船。於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裡的船,比北京萬甡園,頤和園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就是覺著簡陋、侷促;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如秦淮河的船一樣。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裡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裡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緻的花紋,也頗悅人目。「七板子」規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幹,空敞的艙,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幹支著。裡面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這個,便在小船上更覺清雋罷了。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彩;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豔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鉤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裡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裡,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裡,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只愁夢太多了,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豔跡,如《桃花扇》及《板橋雜記》裡所載的。我們真神往了。我們仿佛親見那時華燈映水,畫舫凌波的光景了。於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歷史的重載了。我們終於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於他處,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實在是許多歷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麼?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仿佛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於是飄飄然如御風而行的我們,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裡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裡看花,盡朦朦朧朧的。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望見東關頭了。沿路聽見斷續的歌聲: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有從河上船裡度來的。我們明知那些歌聲,只是些因襲的言詞,從生澀的歌喉裡機械的發出來的;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嫋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於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震撼著,相與浮沉於這歌聲裡了。從東關頭轉灣,不久就到大中橋。大中橋共有三個橋拱,都很闊大,儼然是三座門兒;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裡的我們,在橋下過去時,真是太無顏色了。橋磚是深褐色,表明它的歷史的長久;但都完好無缺,令人太息於古昔工程的堅美。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間應該有街路?這些房子都破舊了,多年煙燻的跡,遮沒了當年的美麗。我想像秦淮河的極盛時,在這樣宏闊的橋上,特地蓋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橋上造著房子,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這也慰情聊勝無了。過了大中橋,便到了燈月交輝,笙歌徹夜的秦淮河;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大異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鬱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於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故覺夜來的獨遲些;從清清的水影裡,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橋外,本來還有一座復成橋,是船夫口中的我們的遊蹤盡處,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我的腳曾踏過復成橋的脊,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但是兩次遊秦淮河,卻都不曾見著復成橋的面;明知總在前途的,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縹緲似的。我想,不見倒也好。這時正是盛夏。我們下船後,借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銷散;到了此地,豁然開朗,身子頓然輕了——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沒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水像沸著一般,秦淮河的水卻儘是這樣冷冷地綠著。任你人影的憧憧,歌聲的擾擾,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冪似的;它儘是這樣靜靜的,冷冷的綠著。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裡路,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槳由它宕著。他以為那裡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鑑一會兒。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這無可無不可,無論是升的沉的,總之,都比我們高了。 那時河裡鬧熱極了;船大半泊著,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來往。停泊著的都在近市的那一邊,我們的船自然也夾在其中。因為這邊略略的擠,便覺得那邊十分的疏了。在每一隻船從那邊過去時,我們能畫出它的輕輕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們的心上;這顯著是空,且顯著是靜了。那時處處都是歌聲和悽厲的胡琴聲,圓潤的喉嚨,確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澀的,尖脆的調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覺,也正可快我們的意。況且多少隔開些兒聽著,因為想像與渴慕的做美,總覺更有滋味;而競發的喧囂,抑揚的不齊,遠近的雜沓,和樂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諧音,也使我們無所適從,如隨著大風而走。這實在因為我們的心枯澀久了,變為脆弱;故偶然潤澤一下,便瘋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確也膩人。即如船裡的人面,無論是和我們一堆兒泊著的,無論是從我們眼前過去的,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張圓了眼睛,揩淨了眥垢,也是枉然。這真夠人想呢。在我們停泊的地方,燈光原是紛然的;不過這些燈光都是黃而有暈的。黃已經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暈,便更不成了。燈愈多,暈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黃的交錯裡,秦淮河仿佛籠上了一團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的暈著,什麼都只剩了輪廓了;所以人面的詳細的曲線,便消失於我們的眼底了。但燈光究竟奪不了那邊的月色;燈光是渾的,月色是清的,在渾沌的燈光裡,滲入了一派清輝,卻真是奇蹟!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楊樹,淡淡的影子,在水裡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裡照起來。卻又儼然是精神矍鑠的老人。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才有一兩片白雲,亮得現出異彩,像美麗的貝殼一般。白雲下便是黑黑的一帶輪廓;是一條隨意畫的不規則的曲線。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風味大異了。但燈與月竟能並存著,交融著,使月成了纏綿的月,燈射著渺渺的靈輝;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 這時卻遇著了難解的糾紛。秦淮河上原有一種歌妓,是以歌為業的。從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類。每日午後一時起;什麼時候止,卻忘記了。晚上照樣也有一回。也在黃暈的燈光裡。我從前過南京時,曾隨著朋友去聽過兩次。因為茶舫裡的人臉太多了,覺得不大適意,終於聽不出所以然。前年聽說歌妓被取締了,不知怎的,頗涉想了幾次——卻想不出什麼。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覺得頗是寂寥,令我無端的悵悵了。不料她們卻仍在秦淮河裡掙扎著,不料她們竟會糾纏到我們,我於是很張皇了。她們也乘著「七板子」,她們總是坐在艙前的。艙前點著石油汽燈,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纖毫畢見了——引誘客人們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艙裡躲著樂工等人,映著汽燈的餘輝蠕動著;他們是永遠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約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們的船就在大中橋外往來不息的兜生意。無論行著的船,泊著的船,都要來兜攬的。這都是我後來推想出來的。那晚不知怎樣,忽然輪著我們的船了。我們的船好好的停著,一隻歌舫劃向我們來的;漸漸和我們的船並著了。鑠鑠的燈光逼得我們皺起了眉頭;我們的風塵色全給它託出來了,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時一個夥計跨過船來,拿著攤開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裡,說,「點幾齣吧」!他跨過來的時候,我們船上似乎有許多眼光跟著。同時相近的別的船上也似乎有許多眼睛炯炯的向我們船上看著。我真窘了!我也裝出大方的樣子,向歌妓們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強將那歌折翻了一翻,卻不曾看清了幾個字;便趕緊遞還那夥計,一面不好意思地說,「不要,我們……不要。」他便塞給平伯。平伯掉轉頭去,搖手說,「不要!」那人還膩著不走。平伯又回過臉來,搖著頭道,「不要!」於是那人重到我處。我窘著再拒絕了他。他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釋了重負一般。我們就開始自白了。 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拒絕了她們;心裡似乎很抱歉的。這所謂抱歉,一面對於她們,一面對於我自己。她們於我們雖然沒有很奢的希望;但總有些希望的。我們拒絕了她們,無論理由如何充足,卻使她們的希望受了傷;這總有幾分不做美了。這是我覺得很悵悵的。至於我自己,更有一種不足之感。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服了;但是遠遠的,遠遠的歌聲總仿佛隔著重衣搔癢似的,越搔越搔不著癢處。我於是憧憬著貼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劃來時,我的憧憬,變為盼望;我固執的盼望著,有如饑渴。雖然從淺薄的經驗裡,也能夠推知,那貼耳的歌聲,將剝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個平常的人像我的,誰願憑了理性之力去醜化未來呢?我寧願自己騙著了。不過我的社會感性是很敏銳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鏡,而我的感情卻終於被它壓服著,我於是有所顧忌了,尤其是在眾目昭彰的時候。道德律的力,本來是民眾賦予的;在民眾的面前,自然更顯出它的威嚴了。我這時一面盼望,一面卻感到了兩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義上,接近妓者總算一種不正當的行為;二,妓是一種不健全的職業,我們對於她們,應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應賞玩的去聽她們的歌。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兩種思想在我心裡最為旺盛。她們暫時壓倒了我的聽歌的盼望,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絕。那時的心實在異常狀態中,覺得頗是昏亂。歌舫去了,暫時寧靖之後,我的思緒又如潮湧了。兩個相反的意思在我心頭往復:賣歌和賣淫不同,聽歌和狎妓不同,又幹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們既被逼的以歌為業,她們的歌必無藝術味的;況她們的身世,我們究竟該同情的。所以拒絕倒也是正辦。但這些意思終於不曾撇開我的聽歌的盼望。它力量異常堅強;它總想將別的思緒踏在腳下。從這重重的爭鬥裡,我感到了濃厚的不足之感。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盤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寧了。唉!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平伯呢,卻與我不同。他引周啟明先生的詩,「因為我有妻子,所以我愛一切的女人,因為我有子女,所以我愛一切的孩子。」① ①原詩是,「我為了自己的兒女才愛小孩子,為了自己的妻才愛女人」,見《雪朝》第48頁。 他的意思可以見了。他因為推及的同情,愛著那些歌妓,並且尊重著她們,所以拒絕了她們。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以為聽歌是對於她們的一種侮辱。但他也是想聽歌的,雖然不和我一樣,所以在他的心中,當然也有一番小小的爭鬥;爭鬥的結果,是同情勝了。至於道德律,在他是沒有什麼的;因為他很有蔑視一切的傾向,民眾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覺著的。這時他的心意的活動比較簡單,又比較松弱,故事後還怡然自若;我卻不能了。這裡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們談話中間,又來了兩隻歌舫。夥計照前一樣的請我們點戲,我們照前一樣的拒絕了。我受了三次窘,心裡的不安更甚了。清豔的夜景也為之減色。船夫大約因為要趕第二趟生意,催著我們回去;我們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我們漸漸和那些暈黃的燈光遠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我們的歸舟。我們的船竟沒個伴兒,秦淮河的夜正長哩!到大中橋近處,才遇著一隻來船。這是一隻載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船頭上坐著一個妓女;暗裡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裡拉著胡琴,口裡唱著青衫的調子。她唱得響亮而圓轉;當她的船箭一般駛過去時,餘音還嫋嫋的在我們耳際,使我們傾聽而嚮往。想不到在弩末的遊蹤裡,還能領略到這樣的清歌!這時船過大中橋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張著巨口,要將我們的船吞了下去,我們回顧那渺渺的黃光,不勝依戀之情;我們感到了寂寞了!這一段地方夜色甚濃,又有兩頭的燈火招邀著;橋外的燈火不用說了,過了橋另有東關頭疏疏的燈火。我們忽然仰頭看見依人的素月,不覺深悔歸來之早了!走過東關頭,有一兩隻大船灣泊著,又有幾隻船向我們來著。囂囂的一陣歌聲人語,仿佛笑我們無伴的孤舟哩。東關頭轉灣,河上的夜色更濃了;臨水的妓樓上,時時從簾縫裡射出一線一線的燈光;仿佛黑暗從酣睡裡眨了一眨眼。我們默然的對著,靜聽那汩——汩的槳聲,幾乎要入睡了;朦朧裡卻溫尋著適才的繁華的餘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靜裡愈顯活躍了!這時我們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濃厚。我們卻只不願回去,於是只能由懊悔而悵惘了。船裡便滿載著悵惘了。直到利涉橋下,微微嘈雜的人聲,才使我豁然一驚;那光景卻又不同。右岸的河房裡,都大開了窗戶,裡面亮著晃晃的電燈,電燈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閃閃不息,正如跳舞著的仙女的臂膊。我們的船已在她的臂膊裡了;如睡在搖籃裡一樣,倦了的我們便又入夢了。那電燈下的人物,只覺像螞蟻一般,更不去縈念。這是最後的夢;可惜是最短的夢!黑暗重複落在我們面前,我們看見傍岸的空船上一星兩星的,枯燥無力又搖搖不定的燈光。我們的夢醒了,我們知道就要上岸了;我們心裡充滿了幻滅的情思。 (原載1924年1月25日《東方雜誌》第21卷第2號20周年紀念號) 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裡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裡,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月亮漸漸地升高了,牆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妻在屋裡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鬱鬱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裡。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裡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嫋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裡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時候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葉子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而楊柳最多。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為月光留下的。樹色一例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但楊柳的丰姿,便在煙霧裡也辨得出。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只有些大意罷了。樹縫裡也漏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採的,是渴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裡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忽然想起採蓮的事情來了。採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裡可以約略知道。採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豔歌去的。採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採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梁元帝《採蓮賦》裡說得好: 於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欋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餘,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可見當時嬉遊的光景了。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今晚若有採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麼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原載1927年7月10日《小說月報》第18卷第7期) 我第一次與聖陶見面是在民國十年的秋天。那時劉延陵兄介紹我到吳淞炮臺灣中國公學教書。到了那邊,他就和我說:「葉聖陶也在這兒。」我們都念過聖陶的小說,所以他這樣告我。我好奇地問道:「怎樣一個人?」出乎我的意外,他回答我:「一位老先生哩。」但是延陵和我去訪問聖陶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年紀並不老,只那樸實的服色和沉默的風度與我們平日所想像的蘇州少年文人葉聖陶不甚符合罷了。 記得見面的那一天是一個陰天。我見了生人照例說不出話;聖陶似乎也如此。我們只談了幾句關於作品的泛泛的意見,便告辭了。延陵告訴我每星期六聖陶總回甪直去;他很愛他的家。他在校時常邀延陵出去散步;我因與他不熟,只獨自坐在屋裡。不久,中國公學忽然起了風潮。我向延陵說起一個強硬的辦法;——實在是一個笨而無聊的辦法!——我說只怕葉聖陶未必贊成。但是出乎我的意外,他居然贊成了!後來細想他許是有意優容我們吧;這真是老大哥的態度呢。我們的辦法天然是失敗了,風潮延宕下去;於是大家都住到上海來。我和聖陶差不多天天見面;同時又認識了西諦,予同諸兄。這樣經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實在是我的很好的日子。 我看出聖陶始終是個寡言的人。大家聚談的時候,他總是坐在那裡聽著。他卻並不是喜歡孤獨,他似乎老是那麼有味地聽著。至於與人獨對的時候,自然多少要說些話;但辯論是不來的。他覺得辯論要開始了,往往微笑著說:「這個弄不大清楚了。」這樣就過去了。他又是個極和易的人,輕易看不見他的怒色。他辛辛苦苦保存著的《晨報》副張,上面有他自己的文字的,特地從家裡捎來給我看;讓我隨便放在一個書架上,給散失了。當他和我同時發見這件事時,他只略露惋惜的顏色,隨即說:「由他去末哉,由他去末哉!」我是至今慚愧著,因為我知道他作文是不留稿的。他的和易出於天性,並非閱歷世故,矯揉造作而成。他對於世間妥協的精神是極厭恨的。在這一月中,我看見他發過一次怒;——始終我只看見他發過這一次怒——那便是對於風潮的妥協論者的蔑視。 風潮結束了,我到杭州教書。那邊學校當局要我約聖陶去。聖陶來信說:「我們要痛痛快快遊西湖,不管這是冬天。」他來了,教我上車站去接。我知道他到了車站這一類地方,是會覺得寂寞的。他的家實在太好了,他的衣著,一向都是家裡管。我常想,他好像一個小孩子;像小孩子的天真,也像小孩子的離不開家裡人。必須離開家裡人時,他也得找些熟朋友伴著;孤獨在他簡直是有些可怕的。所以他到校時,本來是獨住一屋的,卻願意將那間屋做我們兩人的臥室,而將我那間做書室。這樣可以常常相伴;我自然也樂意,我們不時到西湖邊去;有時下湖,有時只喝喝酒。在校時各據一桌,我只預備功課,他卻老是寫小說和童話。初到時,學校當局來看過他。第二天,我問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們?」他皺眉道:「一定要去麼?等一天吧。」後來始終沒有去。他是最反對形式主義的。 那時他小說的材料,是舊日的儲積;童話的材料有時卻是片刻的感興。如《稻草人》中《大喉嚨》一篇便是。那天早上,我們都醒在床上,聽見工廠的汽笛;他便說:「今天又有一篇了,我已經想好了,來的真快呵。」那篇的藝術很巧,誰想他只是片刻的構思呢!他寫文字時,往往拈筆伸紙,便手不停揮地寫下去,開始及中間,停筆躊躇時絕少。他的稿子極清楚,每頁至多只有三五個塗改的字。他說他從來是這樣的。每篇寫畢,我自然先睹為快;他往往稱述結尾的適宜,他說對於結尾是有些把握的。看完,他立即封寄《小說月報》;照例用平信寄。我總勸他掛號;但他說:「我老是這樣的。」他在杭州不過兩個月,寫的真不少,教人羨慕不已。《火災》裡從《飯》起到《風潮》這七篇,還有《稻草人》中一部分,都是那時我親眼看他寫的。 在杭州待了兩個月,放寒假前,他便匆匆地回去了;他實在離不開家,臨去時讓我告訴學校當局,無論如何不回來了。但他卻到北平住了半年,也是朋友拉去的。我前些日子偶翻十一年的《晨報副刊》,看見他那時途中思家的小詩,重念了兩遍,覺得怪有意思。北平回去不久,便入了商務印書館編譯部,家也搬到上海。從此在上海待下去,直到現在——中間又被朋友拉到福州一次,有一篇《將離》抒寫那回的別恨,是纏綿悱惻的文字。這些日子,我在浙江亂跑,有時到上海小住,他常請了假和我各處玩兒或喝酒。有一回,我便住在他家,但我到上海,總愛出門,因此他老說沒有能暢談; 十六年一月,我接眷北來,路過上海,許多熟朋友和我餞行,聖陶也在。那晚我們痛快地喝酒,發議論;他是照例地默著。酒喝完了,又去亂走,他也跟著。到了一處,朋友們和他開了個小玩笑;他臉上略露窘意,但仍微笑地默著。聖陶不是個浪漫的人;在一種意義上,他正是延陵所說的「老先生」。但他能了解別人,能諒解別人,他自己也能「作達」,所以仍然——也許格外——是可親的。那晚快夜半了,走過愛多亞路,他向我誦周美成的詞,「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我沒有說什麼;那時的心情,大約也不能說什麼的。我們到一品香又消磨了半夜。這一回特別對不起聖陶;他是不能少睡覺的人。他家雖住在上海,而起居還依著鄉居的日子;早七點起,晚九點睡。有一回我九點十分去,他家已熄了燈,關好門了。這種自然的,有秩序的生活是對的。那晚上伯祥說:「聖兄明天要不舒服了。」想起來真是不知要怎樣感謝才好。 第二天我便上船走了,一眨眼三年半,沒有上南方去。信也很少,卻全是我的懶。我只能從聖陶的小說裡看出他心境的遷變;這個我要留在另一文中說。聖陶這幾年裡似乎到十字街頭走過一趟,但現在怎麼樣呢?我卻不甚瞭然。他從前晚飯時總喝點酒,「以半醺為度」;近來不大能喝酒了,卻學了吹笛——前些日子說已會一出《八陽》,現在該又會了別的了吧。他本來喜歡看看電影,現在又喜歡聽聽崑曲了。但這些都不是「厭世」,如或人所說的;聖陶是不會厭世的,我知道。又,他雖會喝酒,加上吹笛,卻不曾抽什麼「上等的紙菸」,也不曾住過什麼「小小別墅」,如或人所想的,這個我也知道。倫敦賣舊書的鋪子,集中在切林克拉斯路(Charing Cross Road);那是熱鬧地方,頂容易找。路不寬,也不長,只這麼彎彎的一段兒;兩旁不短的是書,玻璃窗裡齊整整排著的,門口攤兒上亂鬨鬨擺著的,都有。加上那徘徊在窗前的,圍繞著攤兒的,看書的人,到處顯得擁擁擠擠,看過去路便更窄了。攤兒上看最痛快,隨你翻,用不著「勞駕」「多謝」;可是讓風吹日曬的到底沒什麼好書,要看好的還得進鋪子去。進去了有時也可隨便看,隨便翻,但用得著「勞駕」「多謝」的時候也有;不過愛買不買,決不至於遭白眼。說是舊書,新書可也有的是;只是來者多數為的舊書罷了。最大的一家要算福也爾(foyle),在路西;新舊大樓隔著一道小街相對著,共佔七號門牌,都是四層,舊大樓還帶地下室——可並不是地窨子。店裡按著書的性質分二十五部;地下室裡滿是舊文學書。這爿店二十八年前本是一家小鋪子,只用了一個店員;現在店員差不多到了二百人,藏書到了二百萬種,倫敦的《晨報》稱為「世界最大的新舊書店」。兩邊店門口也擺著書攤兒,可是比別家的大。我的一本《袖珍歐洲指南》,就在這兒從那穿了滿染著書塵的工作衣的店員手裡,用半價買到的。在攤兒上翻書的時候,往往看不見店員的影子;等到選好了書四面找他,他卻從不知那一個角落裡鑽出來了。但最值得流連的還是那間地下室;那兒有好多排書架子,地上還東一堆西一堆的。乍進去,好像掉在書海裡;慢慢地才找出道兒來。屋裡不夠亮,土又多,離窗戶遠些的地方,白日也得開燈。可是看得自在;他們是早七點到晚九點,你待個幾點鐘不在乎,一天去幾趟也不在乎。只有一件,不可著急。你得像逛廟會逛小市那樣,一半玩兒,一半當真,翻翻看看,看看翻翻;也許好幾回碰不見一本合意的書,也許霎時間到手了不止一本。 開鋪子少不了生意經,福也爾的卻頗高雅。他們在舊大樓的四層上留出一間美術館,不時地展覽一些畫。去看不花錢,還送展覽目錄;目錄後面印著幾行字,告訴你要買美術書可到館旁藝術部去。展覽的畫也並不壞,有賣的,有不賣的。他們又常在館裡舉行演講會,講的人和主席的人當中,不缺少知名的。聽講也不用花錢;只每季的演講程序表下,「恭請你注意組織演講會的福也爾書店」。還有所謂文學午餐會,記得也在館裡。他們請一兩個小名人做主角,隨便誰,納了餐費便可加入;英國的午餐很簡單,費不會多。假使有閒工夫,去領略領略那名雋的談吐,倒也值得的,不過去的卻並不怎樣多。 牛津街是倫敦的東西通衢,繁華無比,街上呢絨店最多;但也有一家大書鋪,叫做彭勃思(Bumpus)的便是。這鋪子開設於一七九○年左右,原在別處;一八五○年在牛津街開了一個分店,十九世紀末便全挪到那邊去了,維多利亞時代,店主多馬斯彭勃思很通聲氣,來往的有迭更斯,蘭姆,麥考萊,威治威斯等人;鋪子就在這時候出了名。店後本連著舊法院,有看守所,守衛室等,十幾年來都讓店裡給買下了。這點古蹟增加了人對於書店的趣味。法院的會議圓廳現在專作書籍展覽會之用;守衛室陳列插圖的書,看守所變成新書的貨棧。但當日的光景還可從一些畫裡看出:如十八世紀羅蘭生(Rowlandson)所畫守衛室內部,是晚上各守衛提了燈準備去查監的情形,瞧著很忙碌的樣子。再有一個圖,畫的是一七二九的一個守衛,神氣夠兇的。看守所也有一幅畫,磚砌的一重重大拱門,石板鋪的地,看守室的厚木板門嚴嚴鎖著,只留下一個小方窗,還用十字形的鐵條界著;真是銅牆鐵壁,插翅也飛不出去。 這家鋪子是五層大樓,卻沒有福也爾家地方大。下層賣新書,三樓賣兒童書,外國書,四樓五樓賣廉價書;二樓賣絕版書,難得的本子,精裝的新書,還有《聖經》,祈禱書,書影等等,似乎是菁華所在。他們有初印本,精印本,著者自印本,著者籤字本等目錄,搜羅甚博,福也爾家所不及。新書用小牛皮或摩洛哥皮(山羊皮——羊皮也可仿製)裝訂,燙上金色或別種顏色的立體派圖案;稀疏的幾條平直線或弧線,還有「點兒」,錯綜著配置,透出乾淨,利落,平靜,顯豁,看了心目清朗。裝訂的書,數這兒講究,別家書店裡少見。書影是仿中世紀的抄本的一葉,大抵是禱文之類。中世紀抄本用黑色花體字,文首第一字母和葉邊空處,常用藍色金色畫上各種花飾,典麗矞皇,窮極工巧,而又經久不變;仿本自然說不上這些,只取其也有一點古色古香罷了。 一九三一年裡,這鋪子舉行過兩回展覽會,一回是劍橋書籍展覽,一回是近代插圖書籍展覽,都在那「會議廳」裡。重要的自然是第一回。牛津劍橋是英國最著名的大學;各有印刷所,也都著名。這裡從前展覽過牛津書籍,現在再展覽劍橋的,可謂無遺憾了。這一年是劍橋目下的闢特印刷所(The Pitt Press)奠基百年紀念,展覽會便為的慶祝這個。展覽會由鼎鼎大名的斯密茲將軍(General Smuts)開幕,到者有科學家詹姆士金斯(James Jeans),亞特愛丁頓(Arthur Eddington),還有別的人。展覽分兩部,現在出版的書約莫四千冊是一類;另一類是歷史部分。劍橋的書字型清晰,墨色勻稱,行款合式,書扉和書衣上最見工夫;尤其擅長的是算學書,專門的科學書。這兩種書需要極精密的技巧,極仔細的校對;劍橋是第一把手。但是這些東西,還有他們印的那些冷僻的外國語書,都賣得少,賺不了錢。除了是大學印刷所,別家大概很少願意承印。劍橋又承印《聖經》;英國準印《聖經》的只劍橋牛津和王家印刷人。斯密茲說劍橋就靠《聖經》和教科書賺錢。可是《泰晤士報》社論中說現在印《聖經》的責任重大,認真地考究地印,也只能夠本罷了。—— 一五八八年英國最早的《聖經》便是由劍橋承印的。英國印第一本書,出於倫敦威廉甲克司登(William Caxton)之手,那是一四七七年。到了一五二一,約翰席勃齊(John Siberch)來到劍橋,一年內印了八本書,劍橋印刷事業才創始。八年之後,大學方面因為有一家書紙店與異端的新教派勾結,怕他們利用書籍宣傳,便呈請政府,求英王核准,在劍橋只許有三家書鋪,讓他們宣誓不賣未經大學檢查員審定的書。那時英王是亨利第八;一五三四年頒給他們勅書,授權他們選三家書紙店兼印刷人,或書鋪,「印行大學校長或他的代理人等所審定的各種書籍」。這便是劍橋印書的法律根據。不過直到一五八三年,他們才真正印起書來。那時倫敦各家書紙店有印書的專利權,任意抬高價錢。他們妒忌劍橋印書,更恨的是賣得賤。恰好一六二○年劍橋翻印了他們一本文法書,他們就在法庭告了一狀。劍橋師生老早不樂意他們抬價錢,這一來更憤憤不平;大學副校長第二年乘英王詹姆士第一上新市場去,半路上就遞上一件呈子,附了一個比較價目表。這樣小題大做,真有些書呆子氣。王和諸大臣商議了一下,批道,我們現在事情很多,沒工夫討論大學與諸家書紙店的權益;但準大學印刷人出售那些文法書,以救濟他的支絀。這算是碰了個軟釘子,可也算是勝利。那呈子,那批,和上文說的那本《聖經》都在這一回展覽中。席勃齊印的八本書也有兩種在這裡。此外還有一六二九年初印的定本《聖經》,書扉雕刻繁細,手藝精工之極。又密爾頓《力息達斯》(Lycidas)的初本也在展覽著,那是經他親手校改過的。 近代插圖書籍展覽,在聖誕節前不久,大約是讓做父母的給孩子們多買點節禮吧。但在一個外國人,卻也值得看看。展覽的是七十年來的作品,雖沒有什麼系統,在這裡卻可以找著各種美,各種趨勢。插圖與裝飾畫不一樣,得吟味原書的文字,透出自己的機鋒。心要靈,手要熟,二者不可缺一。或實寫,或想像,因原書情境,畫人性習而異。——童話的插圖卻只得憑空著筆,想像更自由些;在不自由的成人看來,也許別有一種滋味。看過趙譯《阿麗思漫遊奇境記》裡譚尼爾(John Tenniel)的插畫的,當會有同感吧。——所展覽的,幽默,秀美,粗豪,典重,各擅勝場,琳琅滿目;有人稱為「視覺的音樂」,頗為近之。最有味的,同一作家,各家插畫所表現的卻大不相同。譬如莪默伽亞謨(Omar Khayyam),莎士比亞,幾乎在一個人手裡一個樣子;展覽會裡書多,比較著看方便,可以擴充眼界。插圖有「黑白」的,有彩色的;「黑白」的多,為的省事省錢。就黑白畫而論,從前是雕版,後來是照相;照相雖然精細,可是失掉了那種生力,只要拿原稿對看就會覺出。這兒也展覽原稿,或是灰筆畫,或是水彩畫;不但可以「對看」,也可以讓那些藝術家更和我們接近些。《觀察報》記者記這回展覽會,說插圖的書,字往往印得特別大,意在和諧;卻實在不便看。他主張書與圖分開,字還照尋常大小印。他自然指大本子而言。但那種「和諧」其實也可愛;若說不便,這種書原是讓你慢慢玩賞的,那能像讀報一樣目下數行呢?再說,將配好了的對兒生生拆開,不但大小不稱,怕還要多花錢。 詩籍鋪(The Poetry Bookshop)真是米米小,在一個大地方的一道小街上。「叫名」街,實在一條小胡同吧。門前不大見車馬,不說;就是行人,一天也只寥寥幾個。那道街斜對著無人不知的大英博物院;街口釘著小小的一塊字號木牌。初次去時,人家教在博物院左近找。問院門口守衛,他不知道有這個鋪子,問路上戴著常禮帽的老者,他想沒有這麼一個鋪子;好容易才找著那塊小木牌,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鋪子從前在另一處,那才冷僻,連裴歹克的地圖上都沒名字,據說那兒是一所老宅子,才真夠詩味,挪到現在這樣平常的地帶,未免太可惜。那時候美國遊客常去,一個原因許是美國看不見那樣老宅子。 詩人赫洛德孟羅(Harold Monro)在一九一二年創辦了這爿詩籍鋪。用意在讓詩與社會發生點切實的關係。孟羅是二十多年來倫敦文學生涯裡一個要緊角色。從一九一一給詩社辦《詩刊》(Poetry Review)起知名。在第一期裡,他說,「詩與人生的關係得再認真討論,用於別種藝術的標準也該用於詩。」他覺得能做詩的該做詩,有困難時該幫助他,讓他能做下去;一般人也該念詩,受用詩。為了前一件,他要自辦雜誌,為了後一件,他要辦讀詩會;為了這兩件,他辦了詩籍鋪。這鋪子印行過《喬治詩選》(Georgian Poetry),喬治是現在英王的名字,意思就是當代詩選,所收的都是代表作家。第一冊出版,一時風靡,買詩念詩的都多了起來;社會確乎大受影響。詩選共五冊;出第五冊時在一九二二,那時喬治詩人的詩興卻漸漸衰了。一九一九到二五年鋪子裡又印行《市本》月刊(The Chapbook)登載詩歌,評論,木刻等,頗多新進作家。 讀詩會也在鋪子裡;星期四晚上準六點鐘起,在一間小樓上。一年中也有些時候定好了沒有。從創始以來,差不多沒有間斷過。前前後後著名的詩人幾乎都在這兒讀過詩:他們自己的詩,或他們喜歡的詩。入場券六便士,在英國算賤,合四五毛錢。在倫敦的時候,也去過兩回。那時孟羅病了,不大能問事,鋪子裡頗為黯淡。兩回都是他夫人愛立達克萊曼答斯基(Alida Klementaski)讀,說是找不著別人。那問小樓也容得下四五十位子,兩回去,人都不少;第二回滿了座,而且幾乎都是女人——還有挨著牆站著聽的。屋內只讀詩的人小桌上一盞藍罩子的桌燈亮著,幽幽的。她讀濟茲和別人的詩,讀得很好,口齒既清楚,又有頓挫,內行說,能表出原詩的情味。英國詩有兩種讀法,將每個重音咬得清清楚楚,頓挫的地方用力,和說話的調子不相像,約翰德林瓦特(John Drinkwater)便主張這一種。他說,讀詩若用說話的調子,太隨便,詩會跑了。但是參用一點兒,像克萊曼答斯基女士那樣,也似乎自然流利,別有味道。這怕要看什麼樣的詩,什麼樣的讀詩人,不可一概而論。但英國讀詩,除不吟而誦,與中國根本不同之處,還有一件:他們按著文氣停頓,不按著行,也不一定按著韻腳。這因為他們的詩以輕重為節奏,文句組織又不同,往往一句跨兩行三行,卻非作一句讀不可,韻腳便只得輕輕地滑過去。讀詩是一種才能,但也需要訓練;他們注重這個,訓練的機會多,所以是詩人都能來一手。 鋪子在樓下,只一間,可是和讀詩那座樓遠隔著一條甬道。屋子有點黑,四壁是書架,中間桌上放著些詩歌篇子(Sheets),木刻畫。篇子有寬長兩種,印著詩歌,加上些零星的彩畫,是給大人和孩子玩兒的。犄角兒上一張帳桌子,坐著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和藹可親的,圓臉的中年婦人。桌前裝著火爐,爐旁蹲著一隻大白獅子貓,和女人一樣胖。有時也遇見克萊曼答斯基女士,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孟羅死在一九三二年三月十五日。第二天晚上到鋪子裡去,看見兩個年輕人在和那女人司帳說話;說到詩,說到人生,都是哀悼孟羅的。話音很悲傷,卻如清泉流瀉,差不多句句像詩;女司帳說不出什麼,唯唯而已。孟羅在日最盡力於詩人文人的結合,他老讓各色的才人聚在一塊兒。又好客,家裡爐旁(英國終年有用火爐的時候)常有許多人聚談,到深夜才去。這兩位青年的傷感不是偶然的。他的鋪子可是賺不了錢;死後由他夫人接手,勉強張羅,現在許還開著。
「市委書記掌摑市政府秘書長」事件,觀鑑君賈老溼一直在持續關注。
剛開始時,我看到了,不厚道地笑了,就說:」高,實在高,裡面真有高人啊!」因為有不少高招已經出現!
「現實比小說更精彩」,而我呢,曾經是寫過小說,也對人心深有研究,不妨以小說的形式,沙盤推演一下「市委書記掌摑市政府秘書長」的來龍去脈,並揭開其中不為人知的隱秘!
看完就明白:事情真沒有我們看到那麼簡單!
故事是從4年前就開始的。
2016年8月,張戰偉來到濟源市,從省紀委正廳級別直接來到濟源市做市委書記。
3個月後,即2016年11月,翟偉棟從市委副秘書長擢升為市政府秘書長。
張書記和翟秘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晉升途徑:
一種是「上往下」,大多是省廳或國部級官員交流到地方來充實履歷;另一種「下往上」,從基層一步步幹起,一步一個腳印,步步高升。雖然市府秘書長是服務市府而非市委,但是作為市府的大管家這樣的重要崗位,作為管幹部的張書記不認識翟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張書記初來乍到濟源,除了認識市委班子的同僚,就是自己的大秘班子,而這個大秘班子裡就有翟秘的,只不過,當時他是副秘書長。
可以說,他倆早就非常熟悉了。更何況,翟秘還是從市委副秘晉升市府大秘位置。
從這個層面來說,張書記還是翟秘的「老領導」。
市委市政府一般都在一個大院裡辦公,一個機關食堂吃飯,濟源也不例外,時間都四年多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要說一起吃飯的次數多著,可能同坐一個會議室開會的次數也不少了。
以前都是相安無事的!甚至之前,很可能兩人關係還不錯的!
張書記是從省紀委下來主政一方,除了在勞動人事幹校工作的幾年外,從科級一直幹到了正廳級,全在省紀委,屬於工作經歷非常單一的人。
工作經歷單一有一個壞事,那就「隔行如隔山」,除本部門工作外,其餘工作並不是很精通的。特別是張書記紀委工作「老革命」了,輕車熟路,確實不錯,但對於一個地方來說,紀檢監察的事只是「千條線萬條線」中的一條線,尤其是主政一個地方的話,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吧,要管方向,比如工業走什麼路子,怎麼招商引資,怎麼搞國家級、省級的大型項目,農業要不要特色發展等,還要管用幹部和作重大決策等等。
一個家開門要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更何況是一個偌大的濟源市了,那要有多少事啊!這些都需要有點政務經驗的。
所以呢,我們國家一向重視幹部的交流,上往下或者下往上掛職鍛鍊什麼的,儘量多崗位鍛鍊,只有鍛鍊足夠,才能是複合型人才,是優秀的官員,這類就是大家熟知的「政治官僚」。
否則,那就只能是某個崗位的業務官員,也就是「技術官僚」。在官場實操中,「技術官僚」顯然上升空間極為狹窄,往往作為「副手」和「配角」示人的。
如果省官或京官下到地方,也往往先平調一個政府長官來熟悉一下工作,比如省裡廳長下去,先幹一段市長再上到市委書記,成為實際上的「一把手」,這才是常規情況,就為了工作上有一個熟悉的過程,時間一般需要二到三年時間。
不過,張書記是個例外,他一直在紀委線工作,從省紀委下去就直接當了市委書記。
這個安排其實有點為難張書記的意味。張書記政務工作不熟悉,是沒有人教他。主要大家都不敢教。
誰指手畫腳,誰就是「政治不正確」了!
畢竟現在規矩是「雙峰政治」,書記和市長是平級的,但平級也講究一二三的。特別是一二是有分工的,但要「堅持黨管一切」,所以呢,彼此很謹慎,大家都是懂規矩的。至於那些三四就是下屬了,誰教書記,誰就「不三不四」,這是僭越啊!
那麼,工作不熟悉會產生什麼情況?很容易瞎指揮,導致在工作上被下屬輕視。
我們領導幹部的權威不是天然存在的,個人能力往往能提升自己的權威,最終能力和權力共同起作用。能力是非常重要的,沒能力那就難免被人架空的,不架空也被人當作空氣!
所謂威望就是要下屬服你、敬你,你說的話大家自願聽,你說過話大家願給辦了。但你說「門外漢」的話,他們可能表面不敢怎麼樣的,畢竟你是書記你是「一把手」,但背後呢,就敢嘲諷你,敢把你的話當作「耳旁風」,甚至當作官場笑話來講的!
中國官場的人歷來注重自身形象,也是十分在意自己的權力,所以呢,很容易察覺下屬是否輕視的態度。
如果是能力不足導致的,往往察覺也沒辦法。
但張書記不一樣,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力差——我哪裡能力不足了?從基層幹部升到廳級幹部,我憑的正是自己的本事。我是紀委出身的,看我怎麼治你這些不聽話的人——這一點能力自信還是有的!
於是,他就想通過威嚴來壓制下屬。
然而,不以德服人,不以能馭眾,你越壓制就越反彈,下屬們就「敢怒不敢言」,背地會越來越看不起他的。
2017年,濟源市來了位新市長,「雙峰政治」的另一極。
他叫石迎軍,以下稱石市長。
石市長是北京大學經濟系高材生,從考上北大的那一刻時,再加上經濟系畢業建設家鄉河南,你說自己不行都不行,從省委機關擔任秘書起步,關鍵是在各地方、各個部門都待過,一步一個腳印,幹到了市長的位子,也就是說,他是「幹上來」!
可以說,石市長正是高配版的翟秘。
更何況,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石市長的政務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可以說是「門清路熟」,到一個地方三下五去二就能抓住「牛鼻子」,理清地方發展的方向——要思路有思路,要魄力有魄力,所以,很快就在濟源市官場獲得了不少的威望。
石市長剛來時,張書記已到任快一年半了,從資格和職務而言,張書記確實是可以壓上石市長一頭的。
但等石市長到了一年多後,人心無疑都倒向了石市長這一邊的。
問題就來了,大家就是「高看」石市長的,且石市長年輕有為,前途更為光明!所以呢,濟源官場就出現了站隊。
濟源官場「親石市長而遠張書記」的現象還是非常明顯的,明顯到讓張書記內心有點酸酸的感覺,大概就是所謂的「瑜亮之恨」!
特別是到2020年年底,眼見著就要2021年換屆了,張書記1963年,過了年即2021年就58歲了,廳級幹部到了58歲晉升空間不大,只是部分中的部分才能晉升到副部,去省人大或省政協任職副主任或副主席,多數人是到省人大做專委會主任或者去省政協幹個類似的位置,也就是退居二線,做好「到站下車」的準備。
當然,按濟源市的級別,高於縣級市又低於地級市的,所以呢,張書記晉升到副部的可能性極低。
而石市長不同,1970年出生,北大經濟系高材生,上升空間還很大,而且接任張書記位置的可能性很大。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年紀與石市長相仿的,又給石市長服務3年的翟偉棟大概率也會有上升空間的,比如升任濟源副市長。
在官場中誰的人很重要,誰上去了誰的人也會雞犬升天一下的,叫「一起前進」!
一般到這個時候就是暗流湧動的,當然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的!
當然,也有上面的消息釋放下來,從上海來的省長非常看重石市長的能力的,也希望石市長能前進一步。
一般這個時候,石市長和翟秘最能沉得住氣的!因為也就幾個月的時間的「窗口期」,過了就雙雙晉級成功的。
而張書記就有些不爽了,或者說更不爽了——原因就是他還沒走,大家就提前不當我一回事,當作「空氣」不說,不有意「反」著來了!
張戰偉越想越不開心,甚至有了很大的人生挫敗感。
人說「人走茶涼」,怎麼我還沒走,茶就涼了?甚至大家還有一種「送瘟神」的暗爽!
關鍵在情緒上也慢慢失控了,表現了自己對搭檔石市長的不滿,在會上也開始忿忿不平地說:
說者無心,聞者有意——誰是大王誰是小王,在座的開會的各位心裡沒有數嗎?這是很明顯張書記在告誡大家,濟源的真正的一把手,現在還是他!
話是這麼晾出去了,但還是找個人來適當敲打敲打一下,讓這些人長點記性!
找誰下手呢?
在濟源市的官場,除了「雙峰」是其他地方交流過的,其餘的大多數,處級科級都是土著的。
土著官員除了作為普通人遇到對領導能力不認可會輕視外,往往會多出一層不滿。畢竟你是交流過來的領導,你幹完後就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土著官呢全家老小都常年在濟源啊,從政治正確而言,這是「家鄉情懷」,誰不願自己家鄉好?從經濟正確而言,這是利益所在,家鄉發展好了,擁有一點政治資源的自己和家人能攫取更多利益!
所以,很多人漸漸地對張書記就是表面上「呵呵」了,甚至連「呵呵」也變得陰陽怪氣了。
是該給這些土著們一個下馬威了,是該真正讓這些土著們認識一下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殺雞儆猴是必須的了!
誰最好下手,而且下起來效果最好?
市府的翟秘!
為何是翟秘?
一則翟秘是市府大秘,是服務石市長的,敲打他就是敲打石市長,這叫「隔山打牛」!二則翟秘是除了市領導外幾乎地位最高崗位了,敲打他也提醒濟源大小官員我才是「一把手」!可惜的是,可能是張書記可能一時氣昏了頭,導致如何敲打還沒有得想明白,一時間就亂了章法,或者說,畢竟只在紀委線待過,政治手腕有限!
那天,也就是2020年11月11日一大早上,應該是張書記早餐的飯點,張書記無意間撞上了翟秘!
一般吃飯的規矩就是市府的管家跟著自己主官一起吃了,而且基本會跟市委錯峰吃飯 的,這種默契還是心照不宣的。
這一天就這麼特殊,石市長的大管家翟秘落單了!
怎麼落單的呢?
說來,翟秘也是很後悔的事,本來也不至於尷尬到要跟張書記共同用早餐的。原因麼,可能如下:
又剛好一大早接到石市長的緊急任務去高速公路口接貴賓來濟源考察……如果就這麼巧合的話,那麼尚小娟和石市長是知情的,堅定地認為張書記就是找翟秘的碴。
接下來的巧合是食堂裡的巧合了。
張書記進來的時候,翟秘剛好坐在那裡,低著頭喝著胡辣湯,根本沒注意到張書記的到場。
而等到翟秘注意時,張書記已經止不住發飆了。要知道,張書記早就對大家對他不Care的樣子很感冒的,一直都耿耿於懷的!
好啊,你……你……連你都來小看我,看我怎麼削你!
接下來,就是一出伊索寓言《狼和小羊》的官場版,大白話就是純粹找碴!
直接進入這種狂飆模式:
「你是副市長嗎?你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市領導了?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吃飯!」誰知道作為「小羊」的翟偉棟真的像天真的小羊,或者說「小看」張書記習慣了,就跟他論起理來了!
張書記啊,吃早飯的事,我不是經常來嗎?
翟秘說得確實沒錯,是經常來的,只不過時間不對點!
張書記立即「狼」性大發,還跟我頂嘴,「Pia」一個耳光過去了!
這下就尷了尬了!
張書記一時手爽,但回頭一想,形勢大不妙啊,找碴是找碴,但這打了臉的事,就有些過了!人家背後畢竟是站著石市長的,打狗要看主人臉的!
接下來翟秘百分之一百會向石市長訴苦的:我的工作沒法開展了,我的仕途可能到此為止了,張書記要整我,而張書記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整我就是整你石市長啊,借我的臉打你的臉啊,Balblabal……
也就是說,翟秘回頭會拉人拱火的,最想拉的人當然是自己的主官石市長的!
張書記這一點還是非常清楚的!
既然明白其中的厲害,那只能把它做絕,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熱打鐵,整得翟秘毫無脾氣!
第二天,張書記就去翟秘的地盤上調研,當眾批評有的同志對領導不忠誠,聲稱「決不允許目無組織、自以為是、自行其是、陽奉陰違或當政治上的『兩面人偽忠誠』」!
決不允許出現翟秘這種「兩面人」,看來「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
大致意思就是讓濟源的廣大幹部們知道我跟翟秘的矛盾,誰敢跟翟秘走近就是跟我作對!
翟秘吃了耳光後,當然委屈得要哭,又聽說張書記將自己定性「兩面人」,就請假不上班了。
有沒有心臟病不能確定,但有心病那是一定的。
翟秘最擔心的是張書記的利用權力進行「合法」傷害,如果到此為止,翟秘也就是忍辱負重了!
翟秘應對還是正確的,張書記也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但張書記一想,心裡有點後怕:這翟秘不上班,說明對我很情緒啊!我也都57歲的人了,要不了一兩年,肯定要離開書記的位置。到時候,這傢伙會不會串聯一些土著告我黑狀,這可怎麼辦?
到時候,哪怕我是一身正氣,但也是惹一身臊啊。
悔不該自己這麼衝動。他往翟秘那裡看看,這傢伙很有情緒——你越是不想上班,越說明咽不下這口氣,越說明有報復我的可能!
張書記越想越不對勁了,那就先下手為強,讓市紀委查查這翟偉棟翟秘的問題。
翟秘在濟源從基層公路段職工幹到市政府,各個地方各個部門都幹了個遍,哪能一點不乾淨都找不到?
努力找找!努力找找!
張書記就是想做成鐵案,就是不讓翟秘翻出一點浪花來!
只有這樣,濟源的土著幹部們就沒法拿他甩翟秘耳光說事,畢竟對腐敗分子甩個耳光算便宜了,而且還是正義感爆棚的表現好不好!
對,就這麼幹!
翟秘也算是在濟源市政府的資深幹部了,各個地方、各個部門都呆過,更何況還是當地的土著,最重要的還是石市長的「大管家」,他不可能是個聾子、瞎子、傻子。
隨著調查的深入,這事就傳到了正在「養病」的翟秘耳邊。
心裡天天在溫習《狼和小羊》的寓言,我忍了,就忍了,咬碎牙也吞進肚裡忍了,難道我忍了還不行嗎?
打我巴掌,你定性我「兩面人」,現在還想把我打進牢獄?
兩個月了,我都退到牆角了,低調如此,你還不讓我過關?我爹都氣病了,我老婆都要拍案而起,說我窩囊了!
你,你張書記啊,你太欺人太盛!
逼急了,兔子也會咬人的!
我讓你三分,誰曾想你得寸進寸,我不可能坐以待斃的,我要反擊!
我要反擊,對你進行致命一擊!
反擊也是需要技巧的,特別是以小搏大的反擊!
關鍵翟秘真不是李逵,拿起板斧就開幹的那種!他很巧妙地讓石市長避了嫌,選擇一場迂迴式「單挑」,將大火燒向張書記!
張書記能查我,利用權力對我「合法」傷害,我不能查張書記,畢竟實力根本不對等的。如何引「火」燒向張書記?
抓住張書記能力差說事?
這把「火」是燒不起來的!能力的東西又不能量化的,根本就不能石錘服眾,尤其今年疫情,哪裡GDP不出現點下滑啊!
必須要攻其要害,而且一擊必中的那種!
好,那就只有「黨風黨紀」這把火了!
你不是省紀委下來地方當一把手的嗎?工作能力可以差,紀律觀念總應該比一般人好吧?
但是你倒好因為大家對你不服,就用自己的威權來壓人,還當眾打了我嘴巴子的事。
不少人看到的,也不知道人知道的,畢竟我沒上班就是因為被你打了嘴巴子的。這是整個濟源官場都知道的事。
你當眾打人這事,你抵賴不掉吧?
還有你平時說話,怎麼教訓人的?我跟你都四五年了,什麼「口頭禪」還有我不知道的?那就太小看我在官場混了二三十年了!這些「口頭禪」別說我知道,整個濟源官場都知道:
你當眾說「國民黨還知道尊敬領導」的訓話,好傢夥,你一個書記搬出國民黨什麼意思?政治非常不正確!你當眾說「我手裡有槍就把你崩了」的狠話,好傢夥,你一個書記咋就像一個軍閥作派呢?真的是無法無天的「一霸手」!這些怎麼是一個老紀委幹部說出來的話嗎?
一個巴掌再結合這幾句話,好,一個「一霸手」的形象就讓非常深刻了!
大家一看,準能人人都傳頌:張書記好大的官威啊!
就攻其黨風黨紀,這是「善水者溺,善騎者墜」,就讓他如此翻船落馬!
接下來的安排,就是把這個消息釋如何放出去,這個安排翟秘還是非常有技巧的:
時間點選在了張書記剛好到省裡開會,這會是一年一度都要開的,而且要開幾天的。也就是說張書記不在濟源的,後院失火的話,只能採取遙控的方式滅火!發送人選了對自己熟悉的人自己的老婆尚小娟,她確實是局外人,但正是自己的枕邊人,可以為自己丈夫鳴不平的,來自家庭的控訴,而且只針對那個巴掌!博文發了一天,有了點熱度就開始自己發酵了,全國人民已經知道「張書記好大的官威」的事實!
翟秘是個精明人,他並不是想魚死網破,只不過不想坐以待斃,此舉就是以攻為守。
他明白這個事,一旦發酵成功,自然會有人加油添醋的,畢竟濟源土著們還是比較不滿這位張書記的。
他就讓自己老婆把微博刪了,批評教育了這種「為夫抱不平」的行為。
妙,非常之妙!
一切都朝著既定的計劃發展下來的!
張書記頓時遭受到了全網的炮轟,連央視等官媒都下場點名批評起來,而地方上本來對張書記不滿的人也開始實名舉報了!
大概率張書記要被這把「火」燒得外焦裡嫩!
石市長一直不動聲色,他明白張書記雖然不想讓他日子好過,但一直就沉住氣,「決定做時間的朋友」。畢竟時間還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必要的時候呢,還是需要翟秘來承受一下來自張書記的傾軋。
因此,石市長是明白翟秘為自己受過!
而翟秘也明白自己在為石市長受過——要不是張書記在查自己,估計翟秘也就忍了——為了自己的利益、官位,寧願被辱,寧願被侮辱後繼續搖尾乞憐,忍忍就出頭了,畢竟在體制內奮鬥了二三十年了,難道就不能忍上二三個月了?
說來說去,這巴掌下去還真不是大問題,頂多是就是人格羞辱,但查人家的問題,就是大問題,那是要毀翟秘二三十年的修行的!
這是要撕破臉的。
事實上,在政鬥手腕方面,相比張書記這種「政治小白」而言,翟秘才是真正的厚黑高手,是「不露聲色」的那種——始終沒讓石市長出來走幾步,甚至高明到自己也不用出來走幾步的,只是通過讓自己的老婆出來為自己老公說幾句公道話——「我老婆看不下去了!」
更妙的是,眼見著事情發酵後,掐準了火候的,他立即對外界表示:「我已經批評了我老婆,而且要求我老婆刪掉博文了!」
好,非常好!何止跟石市長毫無關係,是跟我也沒關係的!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事件上,我還是顯示出了自己的大局觀。
火就只燒向一個方向的,控制得非常到位——那就是張書記那邊,而且僅限於張書記一人!
火燒向張書記時,關鍵時刻,就出現一個豬隊友來做「神助攻」,直接把張書記給燒焦了!
這個就是「火上燒油」的人——豫港(濟源)焦化集團的老闆。
他比較有政治敏銳性的,一看翟秘的老婆尚小娟在自己公司上班,事情一出,他很是擔心啊,怎麼處理才好呢?
這要細細利益權衡一番的。
做企業最注重的是「政商關係」,大家和氣生財,特別要和地方上的「一把手」打好關係。現在事情鬧大了,必須要有表示一下自己的站隊的。
那怎麼站隊呢?
張書記這人吧,能力是另外一回事,其職業生涯都在紀委度過的,來到濟源這個地方做父母官,也就這麼一個地方,所以經濟方面大概率是乾淨的。中國官場一般慣例就是經濟上一旦乾淨,那麼就很難懲治的,頂多就是調離重要崗位!
調離確實是遲早的事,畢竟張書記的年紀差不多了,但具體多少時間就說不準了,快則二三個月,慢則慢則到底是什麼時候呢?就這難說了?
那就是做個樣子,做個樣子給張書記看看!
公司老闆處理尚小娟的做法也算極其微妙的,停止公司黨委委員、工會主席等所有職務,停職其間所有工資、補助暫停發放……其實就是暫停的意味,等這個事件官方怎麼處理的意義。
企業老闆這麼做,純粹做個樣子給張書記看看的,但注意,這時張書記還在開會呢!要讓張書記知道自己的政治覺悟,最好以文件的形式給張書記看到了。
結果呢,這個文件因為文來文往,毫不意外地出現在了網絡上。
具體怎麼流出去,濟源那邊自有翟秘或石市長的人,畢竟濟源真不大,而官場則更小了,也就這麼幾個人頭的。
於是,白紙黑字加紅頭的處理文件,又像實名舉報信一樣迅速全網熱傳了。
這下可好了,這家企業老闆也是打自己的臉都來不及,本來就是「萬全之策」的,就是給張書記看看,表明一下自己的站隊態度的。結果呢,估計張書記還沒有看到這個文件 ,而全國人民都已經在紛紛熱傳這個文件!
現在好了,既得罪了翟秘甚至得罪了翟秘的主官石市長,又讓全國人民都知道自己在迫害翟秘的「護夫有加」的老婆了!
所以,企業老闆趕緊來個笨拙的聲明 :那個文件啊,呵呵呵,是假的,大家不要信!
然後呢,然後就沒然後了,總不至於要追究造謠者的責任的,這就更打臉的事了!
大家都懂的!
所以,企業老闆「表忠心」就莫名奇妙地做了「神助攻」,應該頒發「最佳澆油獎」勳章!
這份處理尚小娟的紅頭文件的操作,是不是類似尚小娟的代夫實名舉報的博文操作,來了又突然沒有了,吊足了吃瓜群眾的胃口!
企業老闆可能想不通,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啊,就是暫停尚小娟職務,為什麼我就中大獎了!
如果企業並不驚訝的話,那麼只有一個結果:企業老闆本身就是一顆棋子。這背後一直有人在操作,而且操作得很到位。企業的處理文件就是繼續送出「燃燒彈」燒向張書記!
大火燒向張書記,讓張書記徹底丟大份。
官場上的事真的高深莫測,很多「傻白甜」真的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張書記看似十分囂張,實際上恰恰就是那個最單純的、最直接的人,而有些人看似受害者,實則深不可測,往往能謀定而後動的,甚至你根本看不出來他已經動手了。
更關鍵的是,張書記完敗,而這些人竟然毫髮無損,甚至還不露真容的!
呵呵呵!聰明人藏得非常深啊,險些把我都帶進了坑裡!
不過,在官場混啊,確實是坑太多,防不勝防的,而且從來不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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