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的普通散客一般被領餐員帶到二層大廳。他們帶著朝聖的心而來,想要一睹傳說中香港富豪飯堂的富麗堂皇。進來卻發現裝修也就不過如此。
二樓進門掛著一副廣東畫家趙少昂畫的牡丹。雖然有名,但也算不得頂尖高手的作品。
倒是在打開菜單看到要價十多萬的日本巖手吉品鮑時,讓大陸遊客們來了一波顱內高潮。一邊拍照留念,一邊心裡讚嘆道,
」嚯!不愧是富豪飯堂。」
預謀而來的美食KOL和大陸富豪一般提前預定三層的包房。吃完一餐飯以後,買單的富豪總會搖搖頭說,
」這餐廳味道可以,就是環境不行。怎麼新裝修的包房,連個洗手間都沒有!「
而曾經也在308包廂蹭過飯的美食KOL,表面向買單的富豪露出會心且同意的微笑,內心卻暗罵一句,
」還不是因為沒有訂到308!「
在三層的包廂裡,只有308才自配了一個洗手間,這還是因為大陸遊客的旺盛需求,福臨門才在2008年的翻修中不得不改造的。
其他包廂的客人再有錢,喝多了也不得不走到外面的樓層公廁去嘔吐。
真正的本港商業巨子和社會名流則並不去三樓包廂,而是一樓三間VIP貴賓包廂的尊貴客人。
福臨門有兩部電梯,其中一部直通一樓102包廂。如該間VIP包廂有貴客預定,這部電梯便成為包房專梯,不再供其他賓客使用,盡顯私密。
在1997回歸後的十多年裡,香港是無比高貴的。從內地蜂擁而來的大陸仔無論如何有錢,也很難去102用餐,頂多定個308包廂。
不過那時大陸富豪們致富後的第一心思倒也不是去福臨門102包廂當Vip客戶,而是將自己全家的戶口從大陸老家遷到香港。
那時出身優渥的大陸富二代們幾乎向香港蜂擁。他們通常住中環的豪宅,買日本的潮牌,吃頂級的日料,看TVB的商戰大劇。人在香港呆久了,偶爾回吉林老家時,都會不自覺地模仿起香港人的廣普來。
這樣崇拜香港的光景一直持續到2014年。
2014年10月,香港爆發了聲勢浩大非法佔中事件,大陸遊客們開始發現完美的香港似乎也沒有那麼完美。但在2015年新年時,他們毅然選擇到香港旅行過年,繼續買買買。
於是2015年香港半島酒店的新年房價,依然被炒到了超過10000元人民幣一晚,仍然一房難求。
新年伊始,買買買熱情高漲的大陸遊客幾乎席捲一切,高到百達翡麗5073,低到牛欄牌嬰兒奶粉,幾乎像不要錢一樣搶購。
當老港人發現自己不僅經濟方面已經難以比肩這些曾經落後的大陸仔,甚至連嬰兒奶粉都搶不過他們的時候,就爆發了震驚全港的「反水客」事件。
一些血氣方剛的老港人揭竿起義,開始瘋狂毆打並大規模抵制大陸遊客。
鄰國日本眼饞大陸新貴們給香港帶來的旅遊收入已久。趁此天賜良機,日本立馬在2015年2月宣布,只要是年收入超過50萬元的高收入人群,多次往返日本有效期從3年放寬到5年,並取消對於出發地點的規定條件。
在未來的幾年裡,日本的和牛、馬桶圈和電飯煲一起,成功俘獲了大批高端大陸遊客的心,大陸赴港旅遊收入同比斷崖式下降。
而曾經為大陸遊客特地改造包廂廁所的福臨門酒家,客流上自然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禍不單行。
除了佔中、反水客事件導致的大陸食客斷崖式下跌外,福臨門內部的家族恩怨也幾乎在同年爆發到了高潮。
2014年,經過長達三年的官司之後,曾經共同執掌福臨門的五哥與七哥終於達成庭外和解。由五哥拿下福臨門的招牌和香港、澳門的核心門店,七哥拿下日本與內地的門店,並改名為家全七福,自此出走。
經此一役,福臨門內部早已人心渙散。而五哥和兒子徐德強大刀闊斧的現代化經營改革,則成了福臨門分崩離析、三位掌勺大廚相繼離開的終極導火索。
第一位是在福臨門工作長達21年的「頭鍋」廚師,粵菜名廚梁燊龍。
梁燊龍九十年代初從歐洲學藝歸國後就進了福臨門的後廚。因為經驗豐富、廚藝成熟,梁一開始就站上了「三鍋」的高位,而不再從切配起步。
然而福臨門的的客人非富即貴,要求極高,壓力巨大。梁燊龍從三鍋做到頭鍋,用了整整10年。
2016年,為福臨門拿下米其林立下多年汗馬功勞的梁燊隆正式宣布出走。下家是香港半島酒店集團,任中餐總廚。
在任職半島的一年多時間裡,梁就帶領半島旗下的嘉麟樓拿下米其林一星。而諷刺的是,2016同年的福臨門總店卻遭遇了米其林除星。
情急之下,新掌門五哥不得不把澳門福臨門的總廚陳佑良緊急召回,重新掌勺灣仔本店。
第二位離開的大廚是福臨門總廚劉照成,江湖人稱「大哥成」。
大哥成在香港粵菜界的江湖地位更甚梁燊龍,乃真正的餐飲大佬。大哥成對於多年內鬥早已厭倦,於是推說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宣布將從福臨門正式退休。
第三位離開的大廚則是大哥成的兒子「成仔」劉國成。
雖然輩分相對最低,但他的離開卻引起了香港八卦媒體的熱烈討論。因為成仔的下一站,是去早年視福臨門為至愛的富豪劉鑾雄家裡做家廚。
坊間戲稱劉鑾雄因實在太愛福臨門,於是將福臨門的大廚直接「私有化」帶回家。
兩年後,成仔又從一代情聖家中離開,在灣仔洛克道自立山頭,張羅了曾經在福臨門做燒味的克師傅等老人,一起開了一家粵菜餐廳,取名「何必館」。
何必館不管是名字還是選址,都十分耐人尋味。
離何必館一街之隔的北面,是七哥出走後經營的家全七福,就開在駱克道對街的華美粵海酒店裡。
同樣也離何必館一街之隔的南面,則是五哥繼續掌權的福臨門酒家。
劉國偉作為福臨門家族內鬥的親歷者,大概是想借餐廳之名相勸一句,
「五哥、七哥,本都是血脈相親的一家人,何必相殘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