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些照片真好看!」
「這舞真美!」
展廳裡的參觀者不時發出嘖嘖讚嘆。
他命名為「輕舞飛揚」的個人攝影展非常成功。這也算是對你的紀念吧,讓儘可能多的人看到你絕美的舞姿。他想。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是透過他的鏡頭看的。那時他還只是個資歷尚淺的小攝影師,而她已經小有些名氣。燈光下,她的舞那麼的美,若輕盈的風拂過大地,似飄揚的花,在夕陽下翻飛。他總是不能自已的沉醉。
每每有她上場的機會,無論是以主角出場還是只有不到一分鐘的場景舞蹈,他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親臨現場觀看,找尋她的身影,沉醉於她的優美舞姿。鏡頭裡的她總是比別的舞者更輕靈柔美。
第一次和她面對面的時候,她說謝謝你啊,你上次幫我拍的照片真好看。他臉紅耳赤,想好誇獎她的舞的詞,在她的盈盈笑顏之前,竟然全都忘到了腦後,只顧呆呆地看著她嘴裡說著真美。她怔了一下,旋即笑著走開了。他惱怒自己這麼沒用,她大概把他當著傻瓜了。
他的攝影技術漸佳,接的活兒也更多了,依然風雨兼程地趕去她參加的每一場舞蹈。而她的舞姿越發的美了,在音樂的引導下有時若狂風急雨,有時似清風拂面;有時像烈日當頭的炫目,有時又像皓月凌波的清寧。一忽兒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忽兒湖光躍金,靜影沉璧。她的舞總能把他帶離舞臺,隨她神遊在不一樣的風景裡。他只能把她拍得更美,著急這昂貴的設備竟然這麼不懂主人的心呢!她的美沒有辦法用鏡頭捕捉啊。那樣靈動,那樣神秘!她在他的鏡頭前是一隻飛舞的精靈。他多想一直一直就這樣看著他的精靈,守護著她。
聽到那個不幸的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工作室裡面忙碌。她在練習時不小心受傷了。他知道,她是一個勤奮的人,即將來臨的一場舞蹈表演對她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她練習得越發刻苦。他想說休息休息吧,別太累了,卻總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她那麼熱愛舞蹈,舞蹈是她的第二生命啊,她怎麼可能會停下來休息呢。她,仿佛要把她的生命全部都盛放在舞蹈裡。
來到她的病床前,他很心疼這個在舞臺上若精靈一樣的存在,如今卻瘦削蒼白,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她對著他勉力微笑,想稍稍坐起竟扯得傷如刀割一般地疼,微笑快要變成了哭泣。他連忙上前阻止,不讓她坐起來。他竟不知如何開口。他已經聽聞她的傷勢很嚴重,加上這麼多年的辛苦勤練,她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倒是她先開口了「謝謝你幫我拍了那麼多好看的照片。」他好想說你的舞蹈比照片上看起來美了不知道多少倍。「哎,真可惜,要是能撐到跳完這場舞該多好啊。」淚珠從她的眼角流下,他分明聽到了那淚敲打在他心裡的聲音。「不急,咱們好好養身體,養好了身體,還有更好的表演等著你呢。」她微微搖頭,心裡清楚自己的身體恐怕已經不適合上舞臺了。
他守護在她的病床前,希望看見她慢慢好轉起來,而她卻日益憔悴。離了舞蹈,她的生命就像即將凋謝的花朵,零落在風雨之中。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該如何讓她振作起來呢。無論是過去拍攝的她的舞蹈,還是新近的舞蹈片子裡她過去的同臺夥伴們翩翩起舞,都會讓她更加傷心自己現在無力的處境。所有安慰的言辭都那麼空洞乏力。他跑遍了全國甚至諮詢了國外名醫替她問醫求藥,只希望有誰能讓她的身體恢復到從前,她就可以盡情地舞蹈。醫生們看著她的CT片都只能搖頭嘆息。希望越來越渺茫,雖然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到可以出院了,但她的精神看起來卻更加糟糕。
那一日,她提出要他陪她去看看舞蹈,正是她受傷時準備的那場舞,很成功,已經是第三場公演了。
黑暗之中,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舞臺,他能感覺得到,她仿佛要隨著音樂舞動起來。他心裡滿滿的難過。等到散場時,人們都已離開,她慢慢走到舞臺,輕輕地旋轉,走步,哼著旋律,試圖加快旋轉的速度,舊傷口揪心的疼讓她抽搐倒地,跌坐在舞臺上,眼淚無聲地流下。他扶起她,緩緩離開舞臺,她不舍的回頭,仿佛在與燈光下過去的自己告別。
在一個陰冷的午後,他剛剛出差回來就去找她。然而她的住所緊閉。同事告訴他她已經離開了。她把他給她拍攝的所有的舞蹈照片都還給了他。她說我把最美的我留給了舞臺,你把最美的我留在了鏡頭裡。這樣,就夠了。
此後,他找遍了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她卻像風一樣沒留痕跡的消失在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