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 14 日,許知遠的旅行文化音頻節目《豔遇圖書館》在蜻蜓 FM 正式上線,目前已更新至第三期。在這一期,許知遠帶大家走入有著獨特歷史韻味的香港。
香港的魅力是那麼的豐富而獨特。它是吳宇森電影裡的義氣與豪情,是四大天王的風華絕代,是梅豔芳的溫柔與剛烈、深情與決絕。它擁擠、複雜而神秘,有著飄忽不定的流亡者的氛圍,也有著隨時挺身而出的英勇氣概。
歡迎試聽《豔遇圖書館》第三期,與許知遠一起走進那個獨一無二的城市。正文為第三期完整文字版。
▲《豔遇圖書館》第三期(試聽版)
今天我們要去一個老地方——香港。我會帶著劉以鬯先生的《迷樓》,一本小說集。我們會伴著一位女人的歌聲去探訪或重遊這座城市——她是梅豔芳。
▲梅豔芳與張國榮主演電影《胭脂扣》劇照,電影於1988年上映。
今天我來談一座對我來說有鄉愁的城市。我覺得我在北京住了那麼多年,其實我對北京是沒有鄉愁的。我出生連雲港市,灌南縣縣城,六塘村,我是一個村裡的小孩,長到六歲,好像也沒有什麼鄉愁。但我對另外好像看起來跟我沒有什麼關係的城市,比如香港,有一種非常奇妙的鄉愁。我其實很晚才去香港的,2003 年我第一次去香港,那時候我已經 27 歲了。當然我覺得之前對我們 70 後那代人來講,香港確實扮演著很奇妙的角色。
他是我們很多啟蒙的來源,比如中學時候讀金庸的小說,他就是從香港來的。我記得那些盜版書攤上都寫著,「香港金庸著」。有些無恥的盜版人還請些學生亂寫一些小說上面寫「金庸名著」,我們就買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人是「金庸名」不是金庸,他就把它混淆在裡面。還有叫「金庸全」的,叫「金庸全著」的騙我們這些讀者。
比如我們對聲音的啟蒙,也跟香港有很大的關係。中學的時候聽四大天王,聽這些香港的歌星,90 年代初的時候,也是很美的。那時候覺得要是會粵語多好,我覺得我們班那時候最拉風的男孩子都會用粵語唱歌,他們特別愛唱張國榮。
還有很多性啟蒙也跟香港有關係。上中學的時候,少年時期,那時候就知道香港有個特別有名的詞叫「龍虎豹」,反正是一個色情雜誌吧,有很多同學第一次去香港都興衝衝地去路邊攤上買一本《龍虎豹》來看看。其實我第一次去香港的時候我也買了,就發現太難看了,實在看不下去。但我想,如果我十三四歲看到這本雜誌,可能感覺是不一樣的吧,而且《龍虎豹》也度過了它的鼎盛時期。
包括哥們義氣,可能都跟香港有關係。你看吳宇森拍的周潤發系列的電影,比如《英雄本色》,聽那些小流氓喊,「我要從這個,得鎮旺角鎮銅鑼灣。」我們這代人很多人第一次去香港的時候,一定要去銅鑼灣、旺角看一看,因為黑幫片裡出現過無數次。所以香港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印象,我覺得 03 年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是帶著好多對這個城市的 「fantasy」 去的。當然下了飛機之後,那種 「fantasy」 就消失了。給我印象很深的是,我應該是初冬去的,應該是香港最舒服的季節。我印象特深,有一種很奇怪的味道,每次去都會有這種感覺。我從赤臘角機場下飛機,坐地鐵,坐快軌,坐到中環下車,然後在中環打 taxi,我一上 taxi 我就聞到那種香港那種奇特的味道,我覺得應該是那種混凝土和潮溼的水混在一起的奇妙的味道,我一聞就聞到那個味道。
▲吳宇森導演電影《英雄本色》劇照:周潤發
我 03 年第一次去,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有那麼幾年時間,我大概每個月都要去這個城市,因為當年我在做一個關於香港歷史的 research 。然後我就住在柏立基學院 Robert Black College,香港大學的一個學院裡面,到港大圖書館裡查資料。那個城市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進入到內心,我在這裡認識到好多新的朋友。他們做什麼行業的都有,導演、立法會議員、有搞鄉村運動的、還有街頭的小販,還有從大陸去的新香港人、銀行家、演員,反正五顏六色的人都有。有一次我記得我去一個朋友家裡喝酒,喝到半截,我突然意識到坐在旁邊跟我一起喝酒的人,原來就是張叔平啊,就是在王家衛好多電影裡的美術指導,很了不起的美術指導。
我也非常意外地在這些年裡面,發現香港成為我認識中國的另一個視角。什麼視角呢?就是二戰後的香港,是中國大量移民的一個匯聚地。如果看過王家衛的《一代宗師》,就知道詠春拳和那些奇怪的拳師們,所謂的武林一代宗師們都湧到那個地方。
那只是香港的一個縮影,我知道我很敬佩的歷史學家錢衛跑到那裡去,還有金庸先生。他像一個保存過去中國的地方。在 1949 年之後的中國的一些文化中斷了,它在香港都殘存下來了。他突然變成我一個觀察中國的有意思的視角。
因為做這個研究,我開始對香港的歷史產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從它 1841 年被英國人侵佔之前,南中國非常荒蕪的一片,有些原住民的那時候開始。當然,當地人會考證他們昔日的歷史,可以延展到很多年以前。宋代的一個皇帝,曾經在九龍短暫地待過,所以在九龍有一個宋王臺,他們有一個很延續的歷史。他們在新界有很多村莊都是綿延上千年到宋代為止,村莊有保存得非常完好的祖祠。
到 1841 年之後英國人開始管制這個地方,他們怎麼樣塑造出一個殖民地社會,這也讓我覺得很好玩。比如,當年香港的一個巨富叫何東,何東是當年等於說是洋行的買辦,後來成為了香港的一個洛克非勒,或者是 19 世紀末的李嘉誠那樣的巨富。但他對中國歷史的捲入也很有意思。比如,他接待過康有為,當年百日維新失敗後,康有為跑到香港去,何東接待了他。何東還接待過蕭伯納,還接待過胡適之。總之非常有意思的一個地區的富豪,也捲入到中國的政治中的過程。
▲何東(Robert HoTung Bosman,1862—1956),香港著名買辦、企業家、慈善家
我覺得在中國 1978 年改革開放以後,香港和臺灣都極大地填補了中國人的精神空白,娛樂的空白,所以這些重疊的歷史對我來說都蘊含著特別的味道。而且我好像無意中又被另一種東西所打動,打動我的是什麼呢?就是,那時候很多香港人都覺得他只是一個臨時的居所,它是一個由難民構成的社會,難民的特點是什麼呢?我覺得是,他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將會到哪裡去。他們剛剛逃離了原來命運的危機,所以它是一個動蕩不安漂泊不定的場景。我記得王家衛拍過一個電影叫《阿飛正傳》,他裡面就用了一個比喻:他是一個沒有腳的鳥,必須一直在飛。這很像香港人命運的縮影。他們從中國逃出來,因為往往是中國社會的內部混亂把他們逼到這麼一個地方。他們覺得香港也不可久居,他們就要逃往歐洲,逃往美國,逃往加拿大,逃往東南亞,在香港是只一個落腳。因為香港也是當年的一個主宰貿易的一個重要的中轉站,所以人形成了一種非常飄忽不定不安的一個氣氛,而且是一種流亡者的氣氛。
我記得有一次我跟張艾嘉聊天,我說,那時候看金庸,我到大了才意識到原來金庸寫的都是流亡者的文學。你想,他躲在香港這麼一個小地方,可能剛去的時候路很小,很小的空間一家都擠在一起,但金庸卻想像出一個大漠北方的中國是什麼樣的,武林江湖是什麼樣的,五嶽的長老,泰山也好,華山也好,嵩山也好,他們是什麼樣的。他們在一個特別小的空間裡,想像出了一個特別廣闊的中國,一個充滿歷史縱深感的中國,在英國人的壓抑下想出一個這樣文化豐富的中國。他們是不是都在進行潛意識的反抗?他們一邊反抗,一邊又覺得一切都不可確定,我覺得真是很妙很妙。後來我去那個九龍城寨,可惜被拆了,它真是一個中國高品格的縮影。這裡不同的黨派、無數的人群、那種匿名的人都住在那地方,擁擠不堪,就像《銀翼殺手 2049 》裡面描繪的洛杉磯的樣子,九龍城寨大概就是那樣的感覺。各種罪惡,各種可能性都在其中發生,所以香港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故事。
對我來說還有很多神秘的感覺,是跟我個人有關係的。我記得印象很深,那時候住在港大柏立基學院,在半山腰上。我經常半夜很餓,樓下去吃宵夜,我一個人順著港大開始一圈一圈地轉下去,轉下去之後我到那個地方叫石塘咀,可以喝粥吃宵夜的地方,我就去喝白粥。石塘咀其實就是當年梅豔芳他們演過的一個電影叫《胭脂扣》的地方,一個女鬼去追尋他情人的故事。而石塘咀因為是當年老香港一個很重要的青樓的來源,那有很多鶯歌燕舞的姑娘們,所以我覺得每次下去喝白粥的時候,路過那些石階的時候,我就想當年的那些鶯歌燕舞的姑娘們都去哪裡了呢?他們會不會也在這裡喝白粥啊?那種重疊的歷史——她們長得像梅豔芳嗎?我不知道。所以對我來說,香港是好多好多層次的故事。
▲梅豔芳與張國榮主演電影《胭脂扣》海報
今天我們聽《似是故人來》,梅豔芳真的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女人。我覺得對我來說,她身上就是我想像的傳統中國那種最了不起的女性的樣子,既溫柔又剛烈,既深情又決絕的女人。很多年前我聽她的一個段子說,當年她最紅的時候(她很早就出名了,二十幾歲就在紅勘連開 15 場演唱會,場場爆滿)有一次去餐廳裡吃飯,她旁邊那個包間很吵,是一個日本餐廳。她就拍桌子罵那個餐廳,對方餐廳的人好像是黑社會大哥,下面的馬仔就不幹了,跟她要打起來。後來她就開始跟這個大哥談戀愛。我覺得這特別符合我心中一個紅粉佳人的形象,可惜她死得太早了,40 多歲就去世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的好,我覺得我是在她去世之後才慢慢感覺到的她那種迷人歌聲的魅力。
包括張國榮也是我很晚之後才覺得他唱得有多好,張國榮和梅豔芳身上都有一種宿命般的美。那種宿命是什麼?就是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死亡會到來,不知道命運是不是馬上就要改變,但在這一刻抓住那種極致的繁華和縱情——我覺得這可能也是香港精神的一部分。這真是 「 live in the moment 」。
香港討厭的一面就不說了,精明啊斤斤計較啊,這是好多人病詬的。但如果你知道他們有這樣一個難民社會的歷史的話,你會知道他們看起來斤斤計較,但在關鍵時刻經常都是挺身而出的,不像我們有時候覺得我們東北人看起來大大咧咧,但關鍵時刻都斤斤計較,好多東北人都這樣吧。香港人反而好多都是倒過來的,是這種感覺。
今天我帶的這本書講的這個作家叫劉以鬯,我覺得很了不起的一個作家。如果說每個城市有它非常獨特的作家,能代表這個城市的精神的話(比如索爾貝羅代表芝加哥,沈從文代表湘西,張愛玲代表上海),劉以鬯一定是最能夠代表香港的一個作家。他的整個身世和他的寫作都能折射出整個香港的變化。 他馬上就要 90 歲了,今年已經 89 歲了,我特別想見一見這位劉先生,如果能跟他做一個訪問,那就更開心了,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如果你們浪漫化地想像劉以鬯的話,可以看看王家衛拍的幾部電影,比如《 2046 》,梁朝偉的作家形象就是以劉以鬯為原型來拍攝的。劉以鬯是浙江人,當年在上海聖約翰受的教育,也是香港移民中的一員,一九四幾年去了香港。聖約翰是非常精英的教育,非常洋派的教育,所以他的寫作早期寫了很多關於上海的歌舞廳的事情,上海的那些作家的那種生活很有意思。在我這本書《迷樓》裡就寫到他在淪陷區的時候,他作為一個抵抗者跟一個白人歌女發生的曖昧關係,後來發現這個歌女原來叫露薏莎,原來日本人派去的特務,是要攻破他們很多地下線索的這麼一個人。很悽婉又代表大時代的故事。
▲《迷樓》劉以鬯著,四川人民出版社於2017年出版
後來他移民香港寫了很多香港的故事,比如我特別愛的那一篇《酒徒》。一個喝醉酒的人的生活,後來這個《酒徒》還改編成我很愛的電影,叫《酒徒》,那個演員也特別棒,是張震的爸爸。張震的父親可比張震有風採太多了,在裡面演一個老作家特別迷人,節奏控制的也很好,大家可以去看看《酒徒》。
劉以鬯先生他真是筆耕不輟,幾年前仍然在繼續寫作。他也從香港去過馬來西亞,去過新加坡,所以對我來說它是一個充滿了南洋風情的作家。他提到那些高胸脯的馬來西亞姑娘和在新加坡那種混亂時代的那種生活,我看得都非常親切,好像我對香港對南洋世界都很感興趣,因為它是一個更炎熱的更自由的,更無所謂的一個中國,它比北方的中國,過分充滿權力的祖國要更有樂趣!
我在很多年前在香港買過幾本,找不到了,現在終於四川人民出版社又出了他的書,我覺得特別開心。他的語言也是非常典型的現代派作家的語言,很簡潔,很乾淨,充滿了很多洋化的詞彙。當年在上海穆時英,這些作家都是這樣寫作。而且我看到劉以鬯先生,就覺得一個人一定要活得長才能活成一個傳奇。所以我在想,雖然我現在可能寫得不怎麼樣,我活到九十歲也能寫成一位大師吧。
今天早上我在讀這個劉以鬯先生的小說集的時候,看到一篇可愛的但不太被提到的小說,叫《鏈》。他經常通過很多小插曲描繪了當時的香港,應該是 1967 年的香港的一個浮世繪,每個不同的階層的人突然產生了某種關聯。
我特別想念兩段很可愛的,這裡開始是這麼寫的:
1、
陳可期是個很講究衣著的人,皮鞋永遠擦得亮晶晶的,仿佛玻璃下面貼著黑紙。當他走入天星碼頭時,左手提著公文包,右手拿一份日報,用牙齒咬著香菸,這是1967年11月18日上午,天色晴朗,蔚藍的天空,像一塊洗得乾乾淨淨的藍綢。「真是好天氣,」他想,「下午搭乘最後一班水翼船到澳門去,晚上賭狗;明天看賽車。」主意打定,翻開報紙。頭條標題:英鎊不會貶值。他立刻想到一個問題:「英鎊萬一貶值,港幣會有影響嗎?」陳可期是個有點積蓄的人,關心許多問題。報紙說,昨天港九新界發現真假炸彈36枚,報紙說:秘魯小姐加冕時流了美麗的眼淚,報紙說:月球可能有鑽石。報紙說:食水增加鹹味,對健康無礙。報紙說:無線電視明天開播。陳可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因為是個胖子,發笑時,眼睛只剩一條縫,早在海運大廈舉行電視展覽會的時候,他已訂購了一架羅蘭式士的彩色電視機。「明天晚上,從澳門趕回來,」他想,「可以在螢光幕上看到邵氏的彩色楊貴妃了。」生活就是這樣的多姿多彩,一若萬花筒裡的圖案,此時,渡輪靠岸,陳可期起座,走出跳板時,被人踩了一腳,那隻擦得亮晶晶的皮鞋,變成破碎的鏡子。偏過臉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彩色迷你裙的年輕女士,這個女人姓朱,有個很長的外國名字:姬莉絲汀娜。
2、
姬莉絲汀娜朱在天星碼頭的行人隧道中行走時,一直在想著昨天晚上看過的電視節目。那個澳洲女丑給她的印象相當深:學瑪莉蓮·夢露,很像;唱「鑽石是女人的好朋友」,也不錯。最使姬莉絲汀娜感到興趣的,卻是女丑手腕上戴著的那隻老英格蘭大手錶。「穿迷你裙的女人,就該戴這樣的手錶,」她想。她穿過馬路,穿過太子行,疾步向「連卡佛公司」走去。在連卡佛門口,有個鬍鬚颳得很乾淨的男人跟她打招呼。這個男人叫作歐陽展明。
3、
歐陽展明大踏步走進寫字樓時,板著撲克臉,兩隻眼睛像一對探照燈,掃來掃去。他是這家商行的經理,剛從新加玻回來。前些日子,香港的局勢很緊張。有錢人特別敏感,不能用應有的冷靜去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情勢,像一群失林之鳥,只知道振翅亂飛。歐陽展明是一個有錢人,唯恐動亂的情形不受控制,將一部分資金攜往新加坡,打算在那個位於東西兩方之間的鑰匙城市另建事業基礎。結果,遇到了一些事先未曾考慮到的困難。幸而香港的局勢還沒有失去控制,他就回來了。香港街頭已不大出現石塊與藤牌的搏鬥;炸彈倒是常常發現的。不過,使歐陽展明擔心的卻是剛才聽來的消息:英鎊即將貶值了!儘管當天的報紙仍以「英鎊不會貶值」做頭條,歐陽展明得到的消息竟是「英鎊可能在十二小時以內貶值」。對於歐陽展明,這是「金融的颱風」,既然正面吹襲,就得設法防備。商行的資金,凍結在銀行裡的,有二十萬。他有辦法使這二十萬元不打折扣嗎?正因為這樣,臉上的表情很難看。當他走進經理室之前,大聲對會計主任霍偉儉說:「你進來一下,有話跟你講!」——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弓弦上射出來的箭。
4、
霍偉儉很瘦,眼睛無神無光,好像一個剛起床的病人。
這本小說叫《迷樓》,我也很喜歡,我發現我喜歡一切以「迷」字開頭的小說集。我也很喜歡鬱達夫寫的《迷羊》,有一天我們會分享的。《迷樓》裡第一篇叫露薏莎,就是我剛才講的遇到一個上海歌女的故事,我很喜歡他對上海當時租界的一些描述,當時日本人馬上佔領租界了。中日戰爭的時期也是我們閱讀史中經常被忽略的一部分:一旦上海被佔領之後,或者中國被佔領之後,那些作家們其實在我們的文學史裡就消失了。我們不會寫他們是不是繼續地搞創作,但劉以鬯他們其實是在繼續寫的,其實我很喜歡他寫的這個露薏莎,講的是他們深夜在這個租界區散步。
我覺得有一天夜晚,突然碰見一個很性感的女人,如果你是個男孩子;如果你是一個女人,碰到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在一個夜晚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起去散步的時候,那是什麼感覺?
走到外邊,露薏莎緊靠著我,仍在嗚咽,我撫摩她的金髮。
露薏莎一邊抽哽,一邊說:「你還不了解我。」
我們在蘇州河邊閒步。
露薏莎時常用她的銀色的高跟鞋,踢著地上的積雪,我把一個法國作家的小說講給她聽,她受了感動,不再流淚。
「我開始更喜歡你了。」她說。
「開始?」
「我不是說更歡喜你了。」
「但是歡喜與愛是不同的?」
「所有的愛情都是從歡喜開始。」她說。
我們進入如夢的境界。
晌午。
我們乘公共汽車到「歐羅巴餐廳」去吃午餐。這是一家俄國菜館,陳設華麗,布置幽雅,全部俄羅斯情調,很輝煌,也很別致,露薏莎用俄語向侍者要了「鮑許」、烤小豬、紅酒燴雞和兩杯伏特加。
飯後,露薏莎邀請我到她家裡去玩。我說,有一些小事必須在下午做好。露薏莎翹起嘴唇,沉著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我答應晚上再到伊甸夜總會去看她。
你想在一個戰亂時期,一群白俄可能跑到上海去暫居,她們在夜總會裡賣唱。然後碰到這麼一個中國的記者,然後他們開始了短暫的戀情,但這種極度的欲望、誘惑和這個作者(他是個記者),在抗日的努力中形成了緊張感。後來最終被證明露薏莎是個特務,但結尾處又筆鋒一轉——為了保護這個年輕的記者,中了日本人的槍,替他擋了槍,就故事結局了。我都可以想得出來,這個故事寫出來是為了鼓勵當時抗日的這些人的努力的。當然也是顯示劉以鬯身上那種洋派作家的特點,那種山海的欲望,和他內心想追求的道德正義之間的密切的聯繫。這很可愛。
「豔遇圖書館」為讀者準備了一系列禮物:前 20 名下單的讀者,可獲得一本許知遠親筆籤名的《一個遊蕩者的世界》,在本書中,他以多重身份,去觀察多元世界;第 21 名 - 第 100 名的讀者,可獲得代表 7 種戀愛場景與愛情哲學的 OWSPACE 心意卡一套,是許知遠創立的單向空間的新設計,在這款心意卡中,所有的豔遇心情,都可以用大師之言來表達。現名單公布如下:
獲得籤名版《一個遊蕩者的世界》的讀者
獲得 OWSPACE 心意卡的讀者
另外,「豔遇之旅」大獎將在前 1000 名下單的讀者中抽取,獲獎者將獲得和許知遠共同去一座豔遇城市的雙人往返機票。獲獎者會在之後公布,敬請期待。
「豔遇」的開始,是你先要動身出發,才能擁有奇遇。這一次,你的旅伴是許知遠,以及人類文明中最具魅力的大師們。
在《豔遇圖書館》的每一期,你都有機會去重新認識一座城市,去豔遇屬於這座城市的大師與文學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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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馬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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