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雪芹
圖：來自網絡
劉老太年輕時特能幹，10年前老伴去世，兩兒兩女被她調教得名有名、利有利，格外出息。
然「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劉老太準備頤養天年享清福時，突然腦梗塞，結果命是被搶救過來了，卻落個半身不遂後遺症。劉老太右半身失去知覺，可腦子清醒，為不拖累兒女，她要求去養老院。
不料，劉老太在養老院住了兩個月後，就想家，要求回去。於是星期天，兒女開豪華小車，眾星捧月接她回家。兒女爭搶著要娘，可娘只有一個，商量結果，從老大起，挨個輪流伺候。
老大是嬌弱的女兒，從前坐月子受風寒，落下骨節痛的毛病，一直沒工作。女婿是車行教練，教人學車辛苦，出門風裡來雨裡去的，回家還要伺候兩個病人。劉老太講究，女婿照顧女兒應該，照顧嶽母娘就有點不像話，所以沒呆兩天，她逼女婿送自己去老二家。
老二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經營房地產，幾個兒女中數他最有錢，劉老太素來為這個兒子驕傲。可是，兒子天天為房子的事忙於應酬，媳婦天天不是麻將就是美容院，家裡請了個保姆，劉老太想和他們說句話都難。
這都沒什麼，讓劉老太忍無可忍是老二的丈母娘，這老太婆身體強壯，在閨女家白吃白住不說，還如此囂張，有事沒事跑到她床前冷嘲熱諷。劉老太受不了，打電話讓老三來接她。
老三是女兒，公務員，穩定的一份高薪工作，按說奉養老娘沒問題，可劉老太在三閨女這才兩天，就感覺不對味兒。原來在政府某部門做部長的三女婿，在外面養小三，這勾引女婿的小三小狐狸精，據說還是在校女學生。
劉老太那個氣呀，當即病情復發，被送進醫院，結果命保住，可躺那兒像植物人，已經完全不能自理。
這種情況，小兒子是沒法收留了，因為他是糧行經理，工作忙的團團轉，加上孩子小，就算媳婦在家當全職保姆，她也沒法全心全意照顧婆婆。兒女商量，最終還是把劉老太送回養老院。
劉老太看上去痴呆，其實心裡明白，自從住進養老院，她滿以為半身不遂症狀會很快養好，沒想兩個月來，身上靈活度愈來愈差，骨節變得比以前更加僵直。原來這家養老院每天按流程處理老人吃喝拉撒，對於肢體鍛鍊從不過問。所以家人把病後老人送到這地方，名譽安享晚年，實際是令其加速死亡。
而且，一般病後老人都是失去自理或半自理能力，要比正常老人多交一倍甚至二倍價錢。但兒女為省心，寧願多交錢，也要把老人送來，孰不知老人死期，從此刻起，已在倒計時。
劉老太生性要強，眼看自己從半自理進展到如今不能自理，她心急如焚。既然這裡不適合自己，那就回家——回到家，孩子們可以幫她揉揉腿、揉揉胳膊啊，讓她快些好起來吧，她還要給孫子講故事呢，她還要出門好好看看享受一下陽光味道呢，她還要去街坊鄰居家串串門聊聊天呢，她還要……
於是，在兒女來看望她時，劉老太迫不及待地提出該要求。大女兒犯難，自己弱不禁風的身子，老娘這樣，接她回家怎麼照顧？想來想去，她只能無奈地看老二，希望作為長子的二弟能體諒出嫁大姐的難處；老二沒言語，他的媳婦卻噘起嘴；三閨女低著頭，表情木呆，她現在家都沒了，還怎麼收留老娘呢？
小兒子抹眼淚，說：「當初爹去世，我還小。兄弟姐妹中，娘是最疼我的，按理，應該我伺候……」「可不是嗎」小兒媳婦忙道，「誰讓我們成家晚、底子薄呢。再說啦，娘有病，孩子若沾上怕不好吧？」小兒子把媳婦拉出去。「你拉我做什麼？」他媳婦嚷嚷著說，「我說的是實話啊，哥哥姐姐的孩子老太婆都給帶大了，獨我們的沒帶，這就是疼你嗎？我看是偏心！你敢答應養她，我就和你離婚！」
院裡頓時熱鬧起來，圍觀的人多了，老二手一揮：「好啦好啦，都莫吵，把老娘接我那去，行了吧？」
劉老太如願以償，終於回家了，但是很傷心，老伴不在，她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四個孩子拉扯大。她一直以為孩子是離不開娘的，現在看這情形，竟是錯了，孩子長大成家立業，真的像小鳥出飛不要娘了。
劉老太看到老二家寬敞的大房子，保姆忙不迭地迎上來，親家訕訕的站在角落裡，對於什麼場合說什麼話，這位親家老太婆還是分得清的。可惜，劉老太沒有心思留意這，躺在那兒，她讓老二兩口子陪她說話，四個兒女只有二兒子讓她進家門，只有二兒子不嫌棄她這個娘。
劉老太想到這，眼淚流出來，她拉住二兒喃喃地說：「兒啊，你是孝順的好孩子，這輩子，娘拉扯你們四個孩子不容易吶！」兒子抽回手，他正和別人洽談一幢豪宅的房價，幾百萬的生意，哪有功夫在這說閒話？老二急匆匆地出門，把家裡一切交給媳婦。
劉老太感激上天賜給自己一位賢良媳婦。媳婦坐床邊，溫和地說：「媽，您的孩子那麼多，您老呆在我們家不走，覺得公平嗎？再說啦，你年紀大，感冒傷風小病小災的，出了事，大姐、三妹和小弟他們豈能願意？到時，我們錢花了倒落的不是，找誰說理去？媽，您這份責任我們擔不起哪！」
媳婦說著站起來，走到窗前，「我看哪，你還是向你兒子要求回養老院吧，你看你回來兩天，我們家的氣味都變啦。」
劉老太被媳婦的話激怒，自己屎一把尿一把，把兒子拉扯大，幫他娶妻生子，自己倒成了外人，這是啥世道？好好好，不賴你們了，回自己家去！劉老太費力掙扎，一頭栽到床下，順著大理水磨石地板滾出老遠，當即沒了意識。
劉老太清醒時已躺在養老院裡，此刻她腦子時而明白、時而糊塗。明白時候，她不停地嚷：「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兒女發愁。
劉老太原有自己的房子，只是被兒女私下賣了，她治病和進養老院的費用，花的就是這錢。劉老太不知情，她還慶幸自己留了後手呢，不然人老了，連個歇處都沒有，那人生該是多麼蒼涼啊。
「我要回家，我要回自己的家！」劉老太聲音悲愴，聽來聽去，兒女生氣，說：「媽，你咋那麼自私呢？你看哪家做父母的，不為兒女著想？比起別人，你是缺吃還是缺喝？別不知足啦！快死的人，要什麼家，要什麼房子，偏你會鬧？」
劉老太不理兒女指責，只是一個勁地說「我要回家，我要回自己的家！」兒女見老娘這樣，一個個憤然離去。
劉老太每天都說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只是她的喊聲，從有意識變為無意識，她的聲音一天比一天衰弱，她的飯量一天比一天減少，她的兒女自那次再沒有來過，這一切沒人留心，因為對一個快死的人來說，如此的發展再自然不過。直到有一天清晨，她僵硬於養老院的木板床上，四個兒女才慌慌張張地把她抬走。
劉老太死了，葬禮是在老二家辦的，據說，殯葬儀式的場面特別隆重，連市長大人都來為老夫人弔孝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