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第49章絕對是整部小說裡最血腥的一幕:
好了(那條狗的名字)的脖子是用一隻長筒絲襪勒著的,身上扎著水果刀、剪子,還有鐵絲、鐵釘子、鼻腔裡,深深捅進去了兩根竹筷子。連好了的si處也沒放過,裡面被硬撅撅地別進去了一根生黃瓜……
這個場景,不論是誰都覺得渾身難受,然而這就是刁順子的女兒刁菊花幹的。她做這件事的目的就是趕走韓梅和蔡素芬,她的目的達到了。韓梅當場和她廝打起來,刁順子無力調解,只能給倆閨女跪下……
事情的結局就是韓梅立刻消失了,刁菊花(為了嚇唬蔡素芬和刁順子)而上吊,之後被蔡素芬救下送到醫院救活,然後跑掉了,後來,蔡素芬在處理完家裡的殘局後也離開了。刁順子,在這一年春節重新成了孤家寡人。
可以說,一條死狗拆散了刁順子的家,讓他在一夜之間把僅有的一點溫暖也散盡了。
然而山不轉水轉,痛苦絕望的刁順子把一切精力都放在裝臺上,因為這時候秦腔團正在排練一場春節大戲《人面桃花》,講的是崔護和桃花的故事,故事很動人,非常合刁順子的胃口,他從小就是個戲迷,這會兒把全部精力搭進去,當然更加注重舞臺效果。
恰好,戲裡扮演狗的那個人生病了,於是寇鐵找順子替補,其實順子演過的角色不少,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演狗」既是滿足他內心的需求——被認可,也是填補心裡來自家庭的創傷。
出乎意料的是,刁順子演得十分好,不僅得到了導演的誇讚,一上臺就受到了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一夜之間他成了「名角兒」,不斷循環出演在舞臺上,這在以前是絕無僅有的。
刁順子,作為一個人沒有得到的尊重,在一條死狗(最後死在桃花懷裡)那裡得到了充分的回應。
用這樣的戲份,這樣的愛憐,這樣撕肝裂肺的思念,來總結、歌唱一個生命的意義,五十多歲裡,他還是借著狗,才美美地享受了一次。這一生,只有被人賤看、呵斥的份兒,從來沒有如此高尚、重要、尊嚴地活過一天。
中國人喜歡說「樂極生悲」這個詞不是沒道理的,刁順子在柔美的音樂伴奏聲中徹底失去了自己,他,作為一條已經死了的狗「飄飄然」了,人一旦如此,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他明明已經「死」了,卻用手去摸那難受的屁股(痔瘡)……
這是一次巨大的舞臺事故,從天堂到地獄就在這一夕之間,刁順子被導演罵的狗血噴頭,之後便灰溜溜地回了家。
回家的刁順子正好看到女兒,而現在他這唯一的女兒竟然要跟著一個男人去韓國做美容,刁順子的心裡五味俱全,那是一種老姑娘終於有人要的欣慰,也是一種女兒要被人搶走的苦楚,然而,心裡五味雜陳,他卻只能說出一句:「需不需要錢?」
他這個爸爸,在女兒那裡好像也就這一個用處了,可就這一點,他此刻也滿足不了了,因為譚道貴最不缺錢,人家不需要。
關上鐵門,刁順子終於出溜到了地上,從挨訓他就一直撐著站住,到此時此刻他再也撐不住了。冰冷的家,給不了他一絲溫暖,他打開電暖氣,卻又心疼錢,他開始考慮他到底為了什麼在拼命?
最初是為了生計,為了養活老婆孩子,再後來是為了給趙蘭香治病,再後來為了韓梅讀書,菊花能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活得舒坦,再後來又來了蔡素芬,可這一切的人,都走了。
突然之間,刁順子好像沒了掙錢的動力,人都走了,好像誰也不需要他了。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說過的夢想——當退休幹部,每天喝茶遛鳥釣魚看報。其實他是有點積蓄的,十來萬,足夠養老了,現在想想,當退休幹部還是很讓他嚮往的生活,於是他決定從此開始實現他這個從小被人笑話的「夢想。」
人啊,一旦想開,好像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也不那麼糾結了。刁順子就像突然參悟到了生命的真理,一下子豁然開朗,去他娘的裝臺,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成天和孫子一樣窩囊,他憑什麼呢?
是啊,憑什麼?
雖然不知道小說會怎樣發展,我也不願意去搜索,但就目前看來,順子,至少有一些覺悟了。他活得太擰巴,太緊張,太窩囊了,窩囊得讓人心疼,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他時時刻刻在戳著我的心,從他身上我能看到很多我心裡的陰影,我想很多人也和我一樣。
我希望他就此覺悟,因為那也是我的願望——也為自己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