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個阿姨,她這輩子沒有穿過裙子、沒有染燙過頭髮、不能和小區老爺爺聊天,如果一個人出門太久,就會收到她老公的奪命連環call。
她老公說,再工作一年就退休了,到時候兩人可以每天吃完飯去散散步。那個叔叔幻想著退休後的幸福生活,可是阿姨卻覺得那樣的日子窒息得可怕。
因為老公退休後,就意味著兩人24個小時會呆在一起,她會更不自在。
外人眼中的他們是模範夫妻,老公彬彬有禮、老婆賢惠善良。確實,叔叔對阿姨很照顧,家裡大事小事全部包攬,阿姨就像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女孩,一輩子被老公保護得好好的。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另一面就是阿姨必須事事聽叔叔的話。如果阿姨提出一個不同的意見,那麼就要接收叔叔長達一個小時的嘮叨、反駁、斥責,還有幾天的冷戰。
我問阿姨,你怎麼受得了的呢?她說,都一起過這麼多年了,大家也老了,也就不想計較了。再說他很顧家,勤勤懇懇工作這麼多年,全是為了這個家。
我又問她,你想像其他阿姨一樣,去做美美的頭髮嗎?她說,當然想啊,我現在白頭髮越來越多了,能染一下我都高興了。可是,他不喜歡,還是算了吧。
我接著問她,你覺得這樣開心嗎?她說,都這麼多年了,開心不開心已經不重要了,我有時候想,要不是看著小孫子可愛,我早就了無牽掛。
我認識她十幾年了,她一直是這樣的說辭:算了吧,等下他又不高興,他整天板著臉,我也跟著煩,算了吧。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那個年代人普遍有的人生觀,尤其是女人,口頭禪就是:算了吧。
尤其是對於已經60歲的女人來說,改變就意味著重新開始。像我認識的那位阿姨,她在年輕時就知道了叔叔的性格,那時候的她不敢改變、不敢重新開始,更別說現在了。
人的一生按照85歲算,到60歲其實才過了70%,完全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看不慣老公的強勢和控制,一樣可以說「不」。
我平時寫文章表達得最多的觀點是,要鼓勵孩子勇敢說「不」、要讓孩子長大後做自己喜歡的事、女人要獨立,不依附於他人。
在教孩子時,我們都很拎得清,但到了自己身上,就開始畏畏縮縮。我昨天剛看完一篇長篇小說,講的就是一個女人在60歲時,才敢衝破禁錮、做自己的故事。
美國當代著名的小說家、文學評論家安·泰勒寫的這本《時間之舞》是我看過最受觸動的一本小說。
《時間之舞》被《紐約時報》評為暢銷書;被《今日美國》評為年度十大好書;被《奧普拉雜誌評》為年度最佳書籍。
故事的主人公叫薇拉,她的性格像爸爸,溫和、善於為他人著想、很少說「不」,是一個好好小姐。她的爸爸是一個好好先生,總是能包容媽媽的壞脾氣、離家出走、張揚的個性。
故事用4個時間點的4個故事,描繪了影響和改變薇拉的特殊事件。
1967年時,薇拉10歲。那天放學後,發現媽媽再一次離家出走了。薇拉隱藏起內心的害怕去安撫妹妹;為了給爸爸一個驚喜而學習做甜點;她在家裡承擔起了媽媽的角色。
爸爸給姐妹倆做他唯一會做的「煎芝士三明治」,吃過晚飯後,爸爸帶姐妹倆玩遊戲。然後薇拉給妹妹讀睡前故事,早上爸爸會在門口吹口哨,發出歡快地「啾啾」聲,喊姐妹倆起床。
薇拉想,也許我們就這樣3個人生活也挺好的。
媽媽離開後,表明上若無其事的薇拉,其實內心和其他小女孩一樣敏感又脆弱。
比如,薇拉把廚房衛生打掃乾淨,還準備做甜品給爸爸一個驚喜,當甜品做失敗了時,共情能力欠佳的爸爸沒有給予薇拉想要的安慰和鼓勵。不善於表達的薇拉也只是獨自回房間,黯然傷神。
再比如,媽媽在兩天後的清晨突然回家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用歡快的聲音喊姐妹倆起床,可是在媽媽擁抱自己時,薇拉沒有像以前一樣把頭埋在媽媽胸前哭泣,反而無動於衷的把臉挪開。
1977年,薇拉20歲。帶男友回家見父母的飛機上,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男友突然求婚,要她放棄學業跟隨自己去外地生活;另一件是,坐在她旁邊的男子用東西抵住她的肋骨說:別動,我有槍。
男友的求婚,讓薇拉不知所措,她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反對。我想她最終選擇放棄學業,選擇和男友結婚,是因為飛機上的「劫持事件」。
當薇拉把這件驚心動魄的事情講給男友和父母聽時,他們都覺得這只是一個惡作劇,因為沒有人會去劫持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女大學生。最重要的是,薇拉連槍都沒有見到,卻信誓旦旦的說有人拿搶抵著自己。
沒有人能理解薇拉當時的緊張和無措,大家都只當是一個無聊的人對薇拉的惡作劇。想得到安慰的薇拉,再一次被忽視。就像小時候把甜品做糟、把廚房收拾乾淨,沒有得到爸爸的關注時一樣,薇拉依舊選擇被動接受。
就這樣,薇拉被動接受了男友的求婚。
1997年,薇拉40歲。和男友結婚後的薇拉育有兩個兒子,可是40歲的薇拉還是和30年前那個小女孩一樣,得體的做著所有事,不會亂發脾氣,溫和又順從。像極了當年的爸爸。
所以,當她和丈夫在車上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導致好勝又脾氣大的丈夫開「賭氣車」時,她也不敢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恐懼,只是象徵性的把手指向儀錶盤以示抗議。
最後,丈夫車禍而亡,薇拉在40歲這年成了一名寡婦。
2017年,薇拉60歲。薇拉和第二任丈夫住在亞利桑那州,那是丈夫喜歡的城市。薇拉不喜歡那個城市,也不喜歡丈夫喜歡的東西。並且當初發誓要做一個好媽媽的薇拉,和兩個兒子的關係也並不好。
已經60歲的薇拉,好像前半生並沒有做什麼有意思的事。她循規蹈矩的生活著,沒有激情、沒有理想、沒有興趣愛好。
可是這一年發生了一件事,大兒子的前女友受傷,鄰居不知道怎麼聯繫到薇拉,請求薇拉去照顧一下受傷女人的小女兒。
接受這個請求大概是薇拉這輩子做得最瘋狂的一件事。
薇拉來到小鎮,認識了一大群有血有肉的鄰居街坊,還有一個9歲的小女孩。薇拉在這裡看到生活本該有的模樣,也改變了薇拉剩餘的人生。她也突然明白了,爸爸那樣一個好好先生,為什麼媽媽總是要和他吵架。
作者用一大半的篇幅講了薇拉在小鎮的生活,用非常細膩的寫法,寫了薇拉的內心活動。整本書的主旨是說,一個女人的一生會被外界和時間怎樣塑造,又該如何重塑,重新找回自己想要過的人生。
我只是大概描述了一下薇拉的四個故事,其實書中的故事遠不止如此,也遠比這更複雜和細膩。
這也是這本書最大的魅力:它不止是寫了薇拉如何重新找到自我,同樣用大量篇幅寫了親情。包括對父母、對妹妹、對兒子,以及新認識朋友對親情的看法。
雖然語氣淡淡的,但是也可窺見其情深,也引起了我對歐美式親情深深的思考。
大家都說,西方國家比較漠視親情,孩子成年結婚後,就搬出去住。從此和父母成了兩戶非常獨立的存在,聯繫甚少。我在好奇是什麼樣的淵源,導致的這樣一種親情氛圍。
因為我在書中看到的好幾個人物,他們也和中國的父母一樣:期待做奶奶、想住得離子女近一點、希望子女常回家看看。並不是所有的美國父母都想過「獨立」的晚年生活。
比如薇拉,她在第一任丈夫去世後,見到爸爸是這樣描述的:
他慢慢老去,他的衰老似乎是一個慢慢消逝的過程,稀疏的一圈頭髮沒有變白,只是漸漸退去,五官也漸漸模糊,輪廓不再清晰。
當爸爸去世時:
晚上入眠時,薇拉想起了爸爸,一定是因為之前提到了他的口哨。「啾啾!」她又聽到了,爸爸就站在那兒:親切溫和的臉,和善的微笑。站在臥室門前的模樣,膝蓋微彎,腦袋彆扭地側傾,看起來像一隻長腳水鳥。整個童年時代,薇拉最擔心要是爸爸死了怎麼辦。
兒子前女友的女兒和薇拉說:
你可以在我們房子後面蓋一棟小房子,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你看,明明人類的情感都是一樣的,父母對子女、子女對父母,都是一樣的牽掛和留戀。
薇拉那麼愛爸爸、愛兒子,可是在她的前半生裡,卻很少表達她的需要與被需要感。我不知道這是薇拉的個性原因,還是整體社會價值觀的原因,導致她們不敢強求親情。
每次看到薇拉對父親的描述,我就會想起我的爸爸,然後眼淚就不自覺地流出來,也慶幸自己生活的環境就是講究:歡樂一家親。
好在最後薇拉遇到了一群可以治癒她的、可愛的人。
你看,20歲、40歲時不懂的道理,到60歲時懂得一樣不晚。
現在30+的你看了這篇文章、這本書,也許可以比薇拉更早懂得這些道理:自己的人生自己定義,人生永遠都有第二種可能;勇敢的表達自己,不管是需要還是需要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