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娃娃臉。
失魂的人總是在淋雨。
三年,我在雲影的三年,沒有一天敢閒著。
就怕哪一秒會想起不該想的人。
這街還是那條街。
酒坊依舊熱鬧,米店油鋪成衣鋪依舊林立,石橋在雨中靜默。
一把兩把三把……
傘一朵朵擦肩,我慢慢走著。
六月的雨,一點也不冷。
只是心,慢慢涼了。
當初,他說,我管不了你,你就走吧。
於是,天涯海角,我只有走。
雲影的山,終年霧氣迷漫,仙境般令世人神往。
雲影的夜,總是星光流轉,每一顆星都仿佛充滿憐憫。
雲影的月,從來清清淡淡,猜不透也看不穿。
霓裳和落松自有安排,囑我去最大的閱微樓定兩間天字號。
我苦笑,天下之大,似乎只有雲影才是容身之處,明早回去罷。
微雨,燕子低飛。
那麼多傘,再也不會有那一把。
微雨,滴水屋簷。
從此岸渡到彼岸。
卻再無可能回去當初。
那個雨天,我像只狗般在泥濘裡。
一隻即將死掉的狗,渾身的傷,血把泥濘染紅。
無數人從身旁走過,沒有一個多看一眼。
抹開被厚重的泥糊住的眼睛有頭髮,我張天嘴讓雨進到嘴裡。
再也沒有力氣了,再也不爭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太痛了,渾身沒有一處好肉。
好吧,就讓我在雨裡躺一會。
再也不要重生了。
再見,再見。
我知道,沒有人會聽見。
一滴眼淚從眼角逃出來,混在雨裡。
一道長長的影子,一把漆黑得近乎幽藍的雨傘。
有一個人,停在我身邊。
他穿一身白衣,他看向我的樣子,和看一隻死狗並沒有不同。
但是,他終於彎腰,把我抱起,我整個人被安置在那傘之下。
墨藍光暈近乎天堂般令人心安。
我用最後一絲清明,想要看清他的臉,他的眼睛。
好的,原來如此。
我終於閉上眼睛。
思緒回來,再也不會見過那把傘了吧?
永遠。
我見過最長的路,是從雲影最高處眺望某處遠如隔世的路。
我夢過最寡淡的夢,是溪流上片片紅葉不停迴旋的夢。
我想過最美的日子,是那幽藍之下的一寸天地。
而現在,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