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與曹植的背後,是曹丕在主導,你相信嗎?

2021-02-23 財貓電影

《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臨近尾聲,可寫之事太多.歷史劇的好處,可以再次激發人們對於過往那段歷史的熱情

研究歷史,可以借鑑古今,沒有什麼壞處。  培根曾說過:「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物理使人深刻,倫理使人莊重,邏輯與修辭使人善辯。」,唐太宗也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 (《舊唐書·魏徵傳》)。所以古人評判一個人的學識見識高下,也多考察他對於各種書籍的閱讀量,做到「博古論今,胸有天下」

當然歷史劇就是歷史劇,它可以忠於歷史,也可以做必要的潤色或者演繹,畢竟,經過漫漫長河,我們只能在很多文獻之中去考證真相,大多數時候也只能在片言隻語中猜測.

所以劇集和歷史差異的情況完全普遍,不論是日本的大河劇,比如《利家與松》,《武田信玄》,或者中國的歷史劇,甚至莎士比亞的《亨利V》、《理查III》,都有著劇作者對當時自己的想像、理解與編譯,這其中少不了一些杜撰和改編。甚至即使是連《資治通鑑》《史記》《三國志》這樣的正統史書,也少不了史官當時的評判好惡,很多話改點語氣斷句,很可能就跟實際大相逕庭...所以,R君比較少去挑剔歷史劇中的一些問題,更願意讓大家帶著興趣和問題去多去找尋自己的答案

其實讀書如此,做事業也是如此,多思考全局,真相,研究細節,總會比妄下斷言,不學無術要好吧。

好了,扯那麼多可以進入正題:大多數三國題材的故事,都少不了提到曹操的家事,提及曹操家事,必少不了曹丕,曹植和甄宓的一些糾纏事情, 何況還有曹植留下的千古名作《洛神賦》,讓這一段事情更加帶有神秘和浪漫的色彩

此外,連喜歡三國的日本國,每每做個遊戲都少不了提及甄宓(在《真三國無雙》裡被稱為甄姬...),就連「王者榮耀」裡面,也有一個甄姬.

那麼甄宓和曹植之間到底是個什麼事情? R君不是史官,在網絡上看到一些分析,也整理一下給大家做些參考談資,是否真相,不做評判....

甄宓還是甄姬

甄夫人結婚前是甄氏,很可惜甄氏在歷史上沒有名字記錄下來,《三國志·魏書·后妃傳》注列舉了其兄弟姐妹的名字,唯獨沒有她的名字。曹植寫的《洛神賦》一直被八卦為是寫給甄氏的愛情篇章,故此她一般被稱為「甄宓」或「甄洛」,有時又稱為甄妃。

 

大人物一般小時候都不平常,甄氏也是一樣,甄氏出生以後,家裡人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把玉衣蓋在她身上,三歲的時候,甄氏父親死了,甄氏哭得很傷心,這讓家人更加看重她。後來又有術士給甄氏算命,說她貴不可言。

 

更為傳神的還有兩件事情。第一個事情就是漢末天下大亂的時候,百姓流離失所,很多人都吃不起飯,而甄家還是比較有錢的,於是在這個戰亂的時候低價買了很多金銀珠寶。甄氏跟家裡人說,這是不義之財,不能做這種事情,不如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也是積德的好事情。家裡人覺得有道理,就照做,後來很多老百姓都說甄家很仁義。

 

第二個事情就是甄氏的二哥去世了,甄氏的嫂子一個人帶娃不容易,而甄氏的媽媽對待兒媳婦又非常嚴格,這讓二嫂的日子很不好過。這個時候又是甄氏站出來勸媽媽:二哥不幸早死,二嫂年紀輕輕就守寡,照顧唯一的孩子,非常不容易,你對待她要像自己的女兒一樣才行。母親聽了甄氏的話慚愧得流淚,之後對待二嫂的生活起居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婆媳關係非常密切。

 

甄氏是個美女,加上家庭背景,被袁紹看中,就讓甄氏嫁給了自己的二兒子袁熙。袁紹最後敗在曹操手裡。當曹操的軍隊攻進袁紹的府邸,當時參戰的曹丕注意到了這個蓬頭垢面的少婦,把她的頭髮理順,臉擦乾淨後,當時就驚呆了。聯想到曹植也疑似是為甄氏作《洛神賦》,可見甄氏的美貌也不是吹的,應當不亞於貂蟬。

 

曹丕看到甄氏的美貌之後,就直接把甄氏納入自己的名下,甄氏成為了曹丕的一個妾。而曹丕當了皇帝以後,甄氏也就被封為了貴妃。成為曹丕的老婆以後,甄氏依然是非常好的一個兒媳婦,對於卞夫人也是很孝順。卞夫人生病時,甄氏無法在身邊侍奉,總是擔心流淚,直到卞夫人回信給甄氏,甄氏才放心,相處下來連卞夫人都誇甄氏是孝順的媳婦。

 

甄氏為曹丕生了個兒子曹叡,也就是後來的魏明帝。甄氏生前並沒有立為皇后,曹叡即位後追尊甄氏為文昭皇后。

 

正史中,並沒有記載甄氏的死因,只是說她失寵了,後來被曹丕賜死,曹丕也是剛賜死就後悔了。而在最近熱播的電視劇《軍師聯盟》中,甄氏的死因是為曹植求情,並請求曹丕賜死以自證清白。

 遊戲《王者榮耀》中有個角色是甄姬,就是三國的甄氏。「姫」的名號在日本有千金閨秀等意思。受此類遊戲影響,中國很多人也開始誤稱甄氏為甄姬了。

 

不過在漢語中並無此用法。《史記·齊世家》對姬的解釋是:「(皇帝)眾妾之總稱。此名之不正者。」姬多指沒有正式名分的賤妾,比如曹丕徐姬,蘇姬等,這點顯然不適用甄氏。從史書來看,甄氏理應被稱呼為為甄皇后、甄夫人、甄氏等,稱呼甄氏為甄姬卻是實實在在的謬誤。

 

 

《洛神賦》背後隱藏了什麼

 

公元二百二十二年,魏黃初三年。曹植從鄴返回封地鄄城的途中,他寫下了一篇文章。

 

在這篇文章裡,曹植說自己在途經洛水時邂逅了傳說中的伏羲之女洛神,極盡描摹這位佳人的風採神姿,字裡行間充斥著強烈的傾慕之情。他就像是一位陷入瘋狂熱戀的年輕詩人,把所能想像到的最美好的詞彙,都毫不吝惜地加在這位女子身上。

 

這就是中國文學史上赫赫有名的《洛神賦》。其中諸如「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已成為千古名句。

 

事實上,在《洛神賦》的背後,還隱藏著一段曹魏宮闈公案。據說曹植對曹丕的妻子甄妃懷有仰慕之情,《洛神賦》裡的洛神,其實就是暗指甄妃,曹植借著對洛神的描寫,來釋放自己內心深處最為熾熱卻被壓抑已久的情感。

 

唐代李善在《昭明文選》後的註解講了這麼一個故事:最初想娶甄妃的是曹植,結果被曹丕搶了先,曹植一直念念不忘。在甄妃死後,曹植入朝去覲見曹丕,曹丕拿出甄妃曾用過的金縷玉帶枕給他看,曹植睹物思人,大哭一場。到了晚上,甄后之子曹睿擺宴請自己叔叔,乾脆把這個枕頭送給了他。曹植揣著枕頭返回封地,途經洛水時夢見甄妃前來與之幽會,有感而發,寫成此篇。

 

歷史上的曹丕,是個出了名的小心眼,對自己的弟弟從來欲除之而後快,七步成詩的故事人人皆知。曹植被他死死囚禁在封地大半輩子,最後鬱郁而亡。其他兄弟如曹彰、曹袞等人,處境也是一樣悽慘。

 

曹丕這種防兄弟如防賊的態度,就連陳壽著史時都有點看不下去,評論說:「待藩國既自峻迫,寮屬皆賈豎下才,兵人給其殘老,大數不過二百人。又植以前過,事事復減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無歡,遂發疾薨。」

 

這樣一個男人,如果知道弟弟覬覦自己老婆,不怒而殺之已屬難得,怎麼可能還會把老婆遺物拿出來送人呢——何況送的還不是尋常之物,而是曖昧至極的枕頭。後世李商隱揶揄這段典故,寫了一句詩:「宓妃留枕魏王才。」可見枕頭這東西,是很容易讓人產生不良聯想的。曹丕再缺心眼兒,也不會這麼主動把一頂綠帽子戴在自己頭上吧? 但是《洛神賦》中那種情真意切的心緒,那種澎湃浩蕩的感情,一千年之後仍舊讓人感覺到無比震撼。實在無法想像,曹植歌頌的會是一位虛無縹緲的仙子,在現實裡沒有任何寄情

 

因此,也許《洛神賦》一篇賦背後隱藏的東西,恐怕遠遠超乎想像....

 

《洛神賦》本名不是叫做《洛神賦》,而是《感鄄賦》。歷代許多研究者認為,曹植在黃初二年被封鄄城侯,次年升為鄄城王,因此賦成此篇,以茲紀念。 這看起來言之成理,可惜卻不正確。漢賦之中,以地名為篇名的並不少見,如《二京賦》、《兩都賦》、《上林賦》等等,卻從來沒有任何一篇是以「感+地名+賦」的格式命名。

 

更深一步分析,鄄城在今山東西南,曹魏時屬袞州濟陰郡;而洛水則是洛陽附近,兩處相隔十分遙遠。曹植在一篇名字叫《感鄄賦》的文章裡,卻隻字不提鄄城,反而大談特談渡過洛水時的經歷,這就好像在《北京遊記》裡只談黃浦江一樣荒謬。

 

除非《感鄄賦》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所感。也就是說,這個「鄄」字另有含義。

 

心細的人可能會發現,在《三國志》裡,這個地名一律直書「鄄城」,如《程昱傳》:「張邈等叛迎呂布,郡縣響應,唯鄄城、範、東阿不動。」可到了範曄寫《後漢書》的時候,每提到鄄城,卻都寫成了「甄城」,其下還特意標明註解:「縣名,屬濟陰郡,今濮州縣也。『甄』今作『鄄』,音絹。」如果這個說法正確的話,甄字和鄄字在那個時候是相通的。

 

在《史記》裡也找到了相同的記載。既可以寫成「晉伐阿、甄」(《司馬穰苴傳》),又可以寫成「臏生阿、鄄之間」(《孫臏傳》),可與《後漢書》同為輔證,證明甄、鄄二字,從兩漢到魏晉南北朝時期,是可以通用互文的。

 

曹植既然志不在鄄城,「鄄」又和「甄」通用,那麼《感鄄賦》其實等同於《感甄賦》。這個「甄」字究竟指的是什麼,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黃初元年,甄妃觸怒曹丕,因此失寵; 就在同一年,曹植莫名其妙地寫了一篇《出婦賦》,中有「痛一旦而見棄,心忉忉以悲驚……恨無愆而見棄,悼君施之不終」之句,句句暗扣,似乎已有所指。其時曹植本人沒遭遇什麼變故,突然發此感慨,究竟為何,不言而喻。

 

黃初二年,甄妃在悽慘中去世; 同年,曹植的監國謁者灌均給曹丕上了一份奏摺,密告「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於是曹植被貶為安鄉侯,次年又被遠遠地攆到了鄄城。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曹植心神大亂,以至於醉酒鬧事到「劫脅使者」這麼失態,同樣不言而喻。

 

如果這些證據都還是捕風捉影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事實,卻是明確無疑:曹丕與甄妃的兒子曹睿即位之後,下詔改《感鄄賦》為《洛神賦》。若不是怕有瓜田李下之譏,對自己母親名節有損,想曹睿也不會特意去關注一篇文章的題目。

 

可見曹植寫賦借洛神之名緬懷甄妃一事,基本可以定案。

那麼甄宓與曹植之間究竟發生過些什麼?

甄宓與曹植,絕纓的故事

顯然,《洛神賦》中的洛神,就是甄妃的投影,曹植在賦中表達的,是對甄妃的深切眷戀之情。那麼接下來,一個巨大的矛盾便緩緩浮出水面。

 

曹丕是識字的,文章寫得極好,與曹操、曹植在文學史上並稱三曹。曹植在甄、鄄二字上玩的這麼一個淺顯的文字遊戲,根本瞞不過曹丕的眼睛。曹魏對藩王的限制,是極其嚴苛的,稍有舉動就會被無情打擊。面對這麼一個小心眼的哥哥,曹植還敢寫這種調戲嫂子的東西,莫非他不要腦袋了麼?

 

現實比猜測更為離奇。《感鄄賦》面世之後,史書上沒有記載曹丕對此有任何反應,也沒對曹植採取任何措施。要知道,在前一年,明明曹植喝醉酒了,監國謁者都要打小報告給曹丕。曹植這次公然調戲到了自己媳婦頭上,曹丕居然無動於衷,實在太不符合邏輯。

 

當兩段史料產生矛盾時,要麼是其中一段史料是錯誤的,要麼是兩者之間缺乏一個合理的解釋。

 

《三國志》的記載是可信的,而《感鄄賦》也是真實的。既然兩者都沒問題,那麼只能是解釋方法的錯誤。也就是說,圍繞著《感鄄賦》,甄妃和曹丕、曹植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夫妻二人加一個「精神第三者」這麼簡單。

 

表面來看,甄宓與曹植之間沒什麼糾葛,最多是後者單相思罷了。好在曹植是個文人,文人總喜歡發言議論,所謂言多必失,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些訊息。

 

在曹植寫給曹睿的一封書信中有一條及其微弱的線索....

 

曹植是一個有雄心的人,他對自己被軟禁而無所作為的境況,感覺到非常鬱悶。史書上說他「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上疏求自試」,意思是曹植覺得自己的才幹沒有得到發揮,經常上書希望能為朝廷做點事。

 

哥哥曹丕沒給他這個機會,侄子曹睿也許還有的商量。於是,在曹睿即位後的第二年,曹植給曹睿上了一道疏。在他的這份疏裡,曹植揮斥方遒,慷慨激昂,嚷嚷著要殺身靖難,以功報主,實在是一篇文採斐然的好文章。其中有這麼一句:

 

「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

 

這句話不太好理解,裡面一共用了四個典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典出秦將孟明視和魯將曹子,這兩個人屢次打了敗仗,卻始終受到主君信賴,後來發憤圖強,一戰雪恥。「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其中盜馬典出秦穆公。秦穆公的一匹馬被山賊偷走,他非但沒生氣,反而說吃馬肉不喝酒容易傷身體,於是送了壇酒給這些偷馬人。山賊們很受感動,在秦、晉交戰中救了秦穆公一命。因為前句已經用了秦,而秦君為趙姓,所以這裡用了趙字互文。

 

以上三個典故,都是古籍裡常見的。真正有意思的,是第四個典故:「絕纓。」

 

絕纓這個典故出自楚莊王。據《說苑》記載,楚莊王有一次宴請眾將,日落不及掌燈,席間漆黑一片。有人趁機對楚莊王的姬妾動手動腳,姬妾急切間扯下他的冠纓,告訴楚莊王說只要點起燈來,看哪個頭上無纓的,就是騷擾者。楚莊王卻吩咐眾將把冠纓都扯下來,然後再點起火把。數年後,楚莊王表彰一位殺敵極其勇敢的將軍,將軍坦承就是當年絕纓之人,為了報答主君寬厚之恩,方捨身殺敵。

 

臣子給主君上疏的時候,這個典故是不能隨便亂用的,否則就是諸葛亮所說的「引喻失義」,讓人懷疑你對主君老婆起了不良念頭。曹植忽然拋出這個典故,本意是想向曹睿表明自己上陣殺敵的強烈意願,可也等於是堂而皇之地向曹睿表明,他曾經和皇帝的妃子發生過類似「絕纓」一樣的關係。這位妃子,只能是甄宓。

 

緊接著,曹植又寫道:「臣竊感先帝早崩,威王棄世,臣獨何人,以堪長久!」這句話就近乎赤裸裸的威脅了:「我兄弟曹丕已經死了,曹彰也掛了,我算什麼人,居然能苟活到現在。」重點就在於「臣獨何人」四個字的正話反說,明明是在向曹睿強調:我是因為有特殊理由,才能活到現在。而這個理由,曹睿應該是十分清楚的。

 

曹植怕自己這份奏章不被通過(原文:「植雖上此表,猶疑不見用」),不忘最後補了一句:「嗚呼!言之未用,欲使後之君子知吾意者也。」這句話表面上是遞進關係,其實是一個偽裝了的虛擬語態。不是「就算我的奏章沒被採用,也好歹能讓別人知道我的心意」,而是「如果我的奏章未被採用,那麼別人可就會知道我的心意了」。

 

在這封信裡,曹植用「絕纓」這個典故來提醒曹睿:我和甄宓之間發生過類似「絕纓」的事情。對照接下來那兩句語帶威脅的口吻,所謂「絕纓」事件恐怕不是什麼兒女私情,而是不能宣之於口的機密之事,這件事不僅牽扯到曹丕、曹彰之死,而且還是曹植這麼多年來的保命符。

 

所以曹植才在最後向曹睿開出條件:如果「言之未用」,那麼我可就要「使後之君子知吾意者」。

 

曹植不愧是一代文豪,這封信是一個相當有技巧的隱晦暗示。在其他任何人眼中,它不過是篇言辭懇切辭藻雅馴的文章,唯獨曹睿才能讀懂其中的微言大義。

 

而曹睿是如何回答的呢?他的回信沒有記錄,不過曹睿很快就下詔,把曹植從雍丘徙封到了東阿。用曹植自己著作裡的描述,雍丘是「下溼少桑」,而東阿則是「田則一州之膏腴,桑則天下之甲第」。可見這一次的徙封,不是出於猜忌,而是破格優待。

 

面對一位藩王的威脅,皇帝非但沒有採取報復手段,反而下詔優容待之,這在曹魏時代簡直不可想像。如果曹睿不是心胸寬廣的聖人,那只能說明他是心虛了。這樣一來,也能夠解釋為何曹植寫成《感鄄賦》之後,曹丕明知其情,卻毫無反應。他是不敢反應,因為他和自己兒子一樣心虛。

 

曹植一提甄宓的名字,這兩位帝王就諱莫如深。可見曹植和甄宓之間,絕非毫無交集,這個交集,就是奏章裡所謂「絕纓」之事。

 

史書上沒有曹植和甄宓接觸的記錄,不過卻可以通過兩人的履歷來加以印證。

 

建安二十一年年底,曹操東徵孫權,當時隨他去的有卞夫人、曹丕,還有甄后的兩個孩子曹睿與東河公主。甄后卻因為生病,留在了鄴城。而同時留在鄴城的,還有曹植。

 

本來這也沒什麼,你住你的太子府,我住我的藩王邸,兩不相涉。可曹操在出徵之前,卻對曹植說了一番奇怪的話:「我當年做頓邱令的時候,是二十三歲,回想起當時的所作所為,現在無愧於心。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可要自己加油啊。」(「吾昔為頓邱令,年二十三。思此時所行,無悔於今。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與!」)

 

曹操二十三歲做了什麼事情呢? 他大造五色棒,巡遊街道,看到有犯禁之人,無論有無背景,一律活活打死。曹操當時所處的環境,是漢末混亂時期,豪強橫行,有此一舉理所當然。可建安二十一年的鄴城,治安相當良好,能出什麼事?

 

除非曹操囑咐曹植留神的,不是什麼治安事件,而是政治事件甚至叛亂。所以曹操拿自己在頓邱令任上的所作所為做例子,勉勵曹植拿出狠勁來。曹植在此時所扮演的角色,相當於內務部或者安全局的最高領導,在曹操和曹丕遠徵期間確保大後方許都、鄴等幾個重鎮的安全。

 

而這時候甄宓在做什麼呢?《魏略》記下了這樣一件小事:曹操在這一次東徵時,不光帶著自己老婆卞夫人,還帶走了甄宓的一兒一女。一直到次年的九月,大軍才返回鄴城。卞夫人回來以後看到甄宓光彩照人,很奇怪,問她說你跟你兒女離別這麼久,應該很掛念才對啊,怎麼反而容光煥發更勝從前呢?甄宓回答說:「有您照顧他們,我還擔憂什麼呢?」(「自隨夫人,我當何憂!」)

 

這個心態是很可疑的。兒行千裡母擔憂,兒女隨軍出徵,就算是有可靠的人照顧,當母親的最多是「不擔心」罷了。可史書上描述此時甄宓的狀態,用的詞是「顏色更盛」。注意這個「更」字,說明甄宓的面色,比與兒女離別時更加光彩照人。換句話說,自從建安二十一年她公公婆婆丈夫兒女離開以後,甄宓非但毫不擔憂,反而一直很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該「不擔心」的甄宓,卻變得「很高興」,說明甄宓高興的,並不是兒女出徵一事。那麼她到底在高興些什麼呢?

 

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太醫令吉本、少府耿紀、司直韋晃等人在許都發動叛亂,殺死了長史王必,最後被嚴匡平定。這起叛亂規模不大,影響卻不小。它發生在劉備與曹操在漢中大戰之時,關乎曹魏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這已經不能用警衛疏失來解釋。

 

這種叛亂,必然是經過了長期醞釀、籌備和組織。所以它雖然爆發在建安二十三年,策劃卻應該是在更早的時候。

 

比如建安二十二年。

 

在二十一年底到二十二年中這段時間,鄴城的太子妃恰好正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即將完成而變得特別高興。這兩者之間,很難說沒有什麼因果聯繫。更何況,吉本和韋晃都是常山人,與中山籍貫的甄宓是同鄉。

 

這等規模的叛亂發生在肘腋之間而官府全無覺察,內務安全的最高負責人曹植難辭其咎。可曹植雖然貪杯,卻並非庸碌之徒,手底下還有楊修、丁儀、丁廙兄弟這樣的幹才,為什麼還是讓這起叛亂發生了?

 

回想起曹植在給曹睿的奏章裡說的「絕纓」事件,這個事件恰好可以把這一切疑問都串起來。

 

甄宓很清楚曹植對自己的感情,並且敏銳地覺察到這種感情是可以利用的——還有什麼比控制安全事務最高負責人更有效的叛亂策謀呢?

 

當時的鄴城,曹操、卞夫人、曹丕都不在,為甄宓提供了絕好的環境。她只需要略施手段,曹植這個多情種子就會不顧一切地鑽入彀中。於是「絕纓」事件發生了,結果就是曹植玩忽職守,鄴城與許都的治安變得漏洞百出。讓吉本等人從容鑽了空子,以致釀成大禍。

 

這個貫穿建安二十二年的陰謀,就是絕纓事件的真實面貌。那麼一個大致結論便可以得出來了:甄宓,應該就是這起叛亂的幕後推手。因為只有她,才能讓曹植棄父王的囑託於不顧;也只有她,才能整合那麼多河北同鄉,來發動叛亂。

 

甄宓在建安二十二年安排好了一切,親手種下這些叛亂的果實,然後興致盎然地看著它們發芽、結果。甄宓不如此處心積慮,究竟意欲何為呢?

曹丕和曹植對於太子之位的爭奪相當激烈,原本曹操更傾向於曹植,好幾次差點就定了他當太子,可曹植的不修行檢始終讓他心存猶豫。在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出徵前對叛亂有所預感,所以有意把鎮守後方的重任交給了曹植,算是對他的最後一次考驗。如果曹植順利通過,那麼太子之位幾無懸念。

 

但吉本的叛亂,徹底斷送了曹植的太子之路。曹操在吉本叛亂後,十分暴怒,殺掉了漢獻帝身旁一半的大臣。這種心態,也是對曹植失望的一種反映。

 

可這起叛亂本身,卻透著蹊蹺。吉本這次叛亂有兩個特點:第一,規模非常小,參與不過雜役家僕千人和幾個文人;第二,政治影響非常大,天下為之騷動。

 

叛亂規模越小,對國家影響越微弱;政治影響越大,對於責任人的壓力就越大。這種程度的叛亂,就像是一捆精心設置好爆炸當量和爆破方向的炸藥。讓人簡直要懷疑,這起叛亂的策動者,根本就沒指望叛亂成功,只是為了引發對某些特定人物的致命批評。

 

結果曹植作為內務安全最高負責人,經此一役,一蹶不振。整起事件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出現了。他就是甄宓的丈夫,曹丕。他在延安二十二年那個極其敏感的時刻,被曹操立為太子。

 

他似乎一直都置身事外,但又都無處不在。甄宓一手策劃的這一起叛亂,最大的受害者是曹植,而最大的獲利者,正是曹丕。這忍不住讓人聯想,這起叛亂,莫非是曹丕故意派甄宓策動,用來打擊曹植的?

 

這本該是個猜想,不過,在建安二十四年發生的一件小事,讓這個猜想變成了事實。

 

當時曹操對於曹植仍舊抱有一點點希望,所以當曹仁被關羽包圍,他給了曹植最後一次機會,任命他為南中郎將行徵虜將軍,派去救援曹仁。可誰知道曹植這個不知長進的東西,竟喝了一個酩酊大醉,醉到連將令都無法接。從此,曹操對這不肖子徹底失望。

 

以上是出於《三國志》的記載。可《魏略》卻給了另外一個不同的說法:「植將行,太子飲焉,偪而醉之。王召植,植不能受王命,故王怒也。」

 

「偪」是「逼」的舊體寫法。可見曹植的失態,並非出於本意,而是被太子曹丕所陷害。這次出徵醉酒,並非一次孤立事件,而是證明了曹丕一直在緊緊盯著曹植,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也不放過任何一個使壞的機會。

 

曹丕很清楚,對付曹植,最有效的人選就是甄宓。只要甄宓出現,曹植就會喪失判斷力。對於他這種權勢薰心的人來說,只要能夠害掉曹植,犧牲個把老婆也並非不可接受。他不會接受自己戴綠帽子,除非對上位有好處。

 

曹植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就算他發現了真相,也絕不會去告發甄宓,因為那會將他所愛之人置於死地。曹丕算準了自己弟弟這種幼稚的性格,才會肆無忌憚地利用甄宓一次又一次傷害他——甚至在那次臨出徵前的對飲中,也許曹丕在席間只需輕輕透露說,甄宓是在利用你,曹植就會心緒大亂,借酒澆愁。沒有什麼比自己愛人傷害自己更痛的事了。

 

而曹丕對於甄宓給自己戴綠帽子這件事,恐怕也並非毫無心結。這個心結最後終於導致了甄宓失寵以及最後的死亡。

 

事情很清楚了,曹丕是這一切的根源,他為了獲得太子位,不惜派甄宓去誘惑曹植,藉此打擊競爭對手。

 

 

曹睿的身世才是一切的關鍵

 

曹植也罷,曹丕也罷,史書裡甄宓對他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那個時代的女性,當她對愛情失去興趣的時候,真正能讓她開心的,只剩一件事。

 

她的孩子。

 

甄宓只有一個兒子,叫曹睿,就是後來的魏明帝。

 

建安二十一年的時候,曹睿只是一個小童。而且他不在鄴城,而是跟著爺爺奶奶爸爸妹妹東徵去了。他在鄴城的這些驚心動魄的鬥爭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一開始,我們可以猜測也許是曹丕故意帶走了曹睿,以迫使甄宓完成他的計劃。但這還是解釋不了甄宓的開心,沒人會在自己孩子被挾持走以後還高興成這樣。但仔細地去看一看曹睿的來歷,令人大吃一驚。

 

曹睿死於景初三年正月,時年三十六歲。古人以出生為一歲,以此倒推回去,那麼曹睿應該是生於建安九年。

 

建安九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魏略》曰:「熙出在幽州,(甄)後留侍姑。及鄴城破……文帝入紹舍,姑乃捧(甄)後令仰,文帝就視,見其顏色非凡,稱嘆之。遂為迎取。」

 

《世語》曰:太祖下鄴,文帝先入袁尚府,有婦人被發垢面,垂涕立紹妻劉後,文帝問之,劉答「是熙妻」,顧攬髮髻,以巾拭面,姿貌絕倫。既過,劉謂後「不憂死矣」!遂見納,有寵。

 

《三國志》曰:及冀州平,文帝納後於鄴。

 

三段史料都確鑿無疑地記載著同一件事:鄴城被曹軍攻破之後,曹丕在袁紹府中看中甄宓,並娶回了家。

 

讓我們再來看看《曹操傳》裡的記載:「八月,審配兄子榮夜開所守城東門內兵。配逆戰,敗,生禽配,斬之,鄴定。」

 

曹軍在建安九年的八月攻克了鄴城;曹丕在同一月裡迎娶本是袁熙妻子的甄宓;曹睿也在這一年出生。當這三段材料擱在一起的時候,一個一直被忽略但卻極端重要的真相,出現在我們面前。

 

曹丕在鄴城第一次見到甄宓的時候,她至少帶著六個月的身孕。也就是說,曹睿不是曹丕的親生兒子,他的父親是袁熙。

 

這個事實有點令人難以接受,但對比史料給出的答案,卻是毋庸置疑的。

 

甄宓早有身孕這件事,曹丕肯定是知道的。不過大概是甄宓實在太漂亮了,曹丕捨不得,於是就姑且當一回便宜老爸。這在三國時代,也不算什麼新鮮事,當初曹操打敗呂布後,就納了呂布部將秦宜祿的老婆為妾,秦氏當時已經懷孕了,後來生下一子,被曹操養為義子,名字叫秦朗,後來位至驍騎將軍。

 

這件事曹操肯定是不知道的,打完鄴城之後,他忙著徵討袁譚,然後遠徵烏丸,回頭還要徵討高幹、管淳,等到忙完這些事情回到鄴城,已經是建安十年的年底。他所看到的,就是新娶的兒媳婦給他生下的大胖孫子已經一歲多。

 

這是曹操的第一個孫子,他十分喜歡。《明帝紀》裡說:「明皇帝諱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也。生而太祖愛之,常令在左右。」

 

明成祖朱棣曾經猶豫是否立兒子朱高熾為太子,就去問解縉。解縉回了三個字:「好聖孫」,意思是朱高熾有個好兒子朱瞻基,於是朱棣才下定決心。可見長孫是立嗣中很關鍵的一個因素,可以拿到不少加分。曹丕既然志在帝位,當然不會說破這位長孫的真實身份。

 

曹丕的打算是,反正自己還年輕,等到有了親生兒子,把曹睿再替掉就是了。可惜的是,在隨後的十幾年裡,曹丕就像是中了詛咒一樣,生下的兒子幾乎全部夭折。唯一健康的,只有這個流著袁氏血脈的小孩子。

 

曹操對曹睿的喜愛,日甚一日,甚至感慨說「吾基於爾三世矣」(曹家要流傳三代就要靠你了)。

 

為了掩飾謊言,必須要說更多的謊言,當謊言的數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時,曹丕已經無法回頭。他已經不敢向父親解釋,這孩子不是曹家的,是袁家的,也沒法解釋為什麼拖到現在才說出來。

 

更麻煩的是,曹植那時候也有了自己的兒子,而且是兩個。如果曹操知道了曹睿的身世,他在曹植和曹丕之間如何選擇,沒有任何懸念。

 

於是,就這麼陰錯陽差,曹睿以長孫的身份被撫養長大。知道他身世的人,都三緘其口。

 

知道這個真相之後,我們回過頭來查閱資料,就會發現許多有趣的細節:

 

比如曹丕一輩子生了九個兒子(包括名義上的曹睿),除了曹睿以外,其他八個兒子裡三個早夭,剩下個個體質孱弱不堪,除了曹霖以外沒有能活過二十歲的,而曹霖和曹睿歲數相差至少有十五到二十歲。在奪嫡的鬥爭中,曹睿差不多可以說沒有敵手。可就在形勢如此明朗的情況下,曹丕對立嗣是什麼態度呢?《魏略》:「文帝……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為嗣,故久不拜太子。」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曹丕知道曹睿不是自己的種,所以才百般拖延,期待著自己的孩子快快長大。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未等其他子嗣長大,曹丕先撒手人寰。一直到他臨終前,還對曹霖念念不忘,最後選無可選,才勉強讓曹睿上位。

 

史書將其歸咎為甄宓被殺的緣故,現在我們知道了,曹丕只是不願鳩佔鵲巢。至於曹睿立嗣的經過,與建安二十二年也有著莫大的關係。

 

建安九年,甄宓帶著袁熙的骨肉被曹丕娶走了,她的信念只剩下一個,那就是保護好這個孩子,好好撫養他長大。我們不知道她當時的心意,也許只是一個母親出於本能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吧。

 

無論怎麼樣,曹睿是甄宓最重要的擁有,是她的生命。

 

幸運的是,陰錯陽差之間,曹睿被當成曹家骨肉而受到寵愛。甄宓知道曹操非常喜歡曹睿,同時她也知道曹丕很不喜歡曹睿。曹操在世時無須擔心;倘若曹操一死曹丕即位,這個孩子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所以當曹丕受了郭女王的蠱惑,要求甄宓去實行「絕纓」的時候,甄宓應該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這個條件很簡單,就是讓曹睿封爵。只要曹睿封了爵,詔告天下,就等於從法理上確保了他曹氏長孫的地位,也就堵死了曹丕以後不認帳的可能。

 

曹丕急於扳倒曹植,便答應了甄宓的這個要求。於是從史書裡我們可以看到,在吉本叛亂塵埃落定後的建安二十三年,十五歲的曹睿被封為武德侯,正式被納入繼承人序列,位列最高。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難理解甄宓在建安二十二年的興奮,那是源自於母親對兒子深沉的愛。當甄宓做完曹丕交給她的任務以後,她知道,自己終於為流著袁氏血脈的兒子在曹家的家系中保住了位置。她容光煥發,她意氣昂揚,她就像史書裡記載的那樣,「顏色豐盈,更勝從前。」

 

當甄宓對著卞夫人脫口而出「自隨夫人,我當何憂」時,前半句是馬屁,後半句卻正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是啊,孩子的前路已經鋪好,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歷史的車輪在向前轉動著。曹操於建安二十五年去世。曹丕迫不及待地接過劉協的禪讓,開創了曹魏一朝。當曹丕坐上龍椅,意氣風發地朝下俯瞰時,他看到曹睿恭敬地站在群臣最前列。

 

這時候,他發現天子也是沒辦法隨心所欲的,比如廢掉武德侯。詔告天下說這孩子是袁家的種兒?這會讓皇室淪為天下笑柄。曹丕這人極好面子,斷然不肯這麼幹。

 

曹丕拿曹睿沒轍,只能把這種鬱悶遷怒於始作俑者甄宓。他拒絕將甄宓封為皇后,並且開始冷落她。

 

甄宓生命中的最後兩年是悽涼的。《文帝甄皇后傳》裡只記載說:「後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賜死,葬於鄴。」而《漢晉春秋》裡的記載則更為驚心動魄:「初,甄后之誅,由郭后之寵,及殯,令被發覆面,以糠塞口。」

 

一代佳人,就這麼死去了。她一死,曹丕立刻力排眾議,把郭女王立為皇后。而甄宓身後,除了曹睿之外,唯一一個為她痛哭流涕,以致挾持使者要上京抗議的,就是在鄄城的曹植。

 

曹丕看到監國謁者的密報,心不自安,就把曹植貶為安鄉侯,次年又轉為鄄城侯。曹植這一次沒有忍氣吞聲,而是做出了文人式的反擊。


他寫出了《感鄄賦》。

 

在《感鄄賦》裡,曹植虛構了自己的一段旅程,把那一次「絕纓」的經歷,詩化成了他與洛水女神的邂逅。他把與甄宓在建安二十一年底到二十二年初在鄴城的那段交往,全部濃縮在了洛水那一夜中。

 

甄宓的容貌、甄宓的體態、甄宓的幽香,甄宓的一顰一笑,還有甄宓的辭別,都被曹植細緻入微地描摹出來。他不恨甄宓,儘管她欺騙了他,他卻始終愛著她,如賦中所言:「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他恨的,是那個幕後的主使者,也就是他的哥哥。

 

曹植寫完這一篇《感鄄賦》後,沒有刻意隱藏,他相信很快就會有人偷偷抄錄給曹丕,而且曹丕肯定會識破他在「鄄」和「甄」之間玩的小花樣。這就是他的目的。

 

果然,曹丕很快就從監國謁者那裡拿到了抄稿,看完之後卻沒有憤怒,只有恐慌。他領會到了賦中的暗示,曹植已經猜到了建安二十二年「絕纓」事件與那次叛亂的真相。

 

這一篇《感鄄賦》是宣戰書,也是告白書。曹植不是為自己,是要為甄宓討回公道,並藉此痛快地抒發一次對甄宓的情懷——當著曹丕的面。

 

曹丕有點慌,如果曹植把那件密謀公之於眾,對自己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他退縮了,就像《魏書》裡說的那樣,他連忙開始「哀痛諮嗟,策贈皇后璽綬」,把死去的甄宓追封為皇后,還把曹睿交給郭后撫養,以示無私心。

 

對於曹植,他也大加安撫,原地升為鄄城王,以免他多嘴。所以我們讀《曹植傳》的時候,看到的是「貶爵安鄉侯。其年改封鄄城侯。三年,立為鄄城王」這麼一條突兀的記錄。史料裡對於曹植為何突然從侯復升為王沒任何交代,誰能想到這麼一條簡單記錄後隱藏著兄弟為了一個女人的交鋒。

 

曹丕的態度,回答了我們在文章開頭就提出的疑問:為何曹丕看到調戲自己老婆的《感鄄賦》後,非但不怒,反而升了曹植的爵位呢?因為他害怕真相被揭穿。而曹植得以保全性命,未像曹彰一樣莫名暴卒,也全仗這枚護身符。

 

曹丕在黃初七年去世,他一直到去世前夕才把曹睿立為太子。關於這次立嗣的經過,《魏末傳》如此記載:「帝常從文帝獵,見子母鹿。文帝射殺鹿母,使帝射鹿子,帝不從,曰:『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復殺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奇之,而樹立之意定。」

 

「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復殺其子。」

 

當曹丕聽到曹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相信他的反應不是史家粉飾的「深奇之」,而是「深懼之」。他「即放弓箭」也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雙手過於激動無法控弦。

 

曹睿說的不是鹿,是人。

 

從這句話裡,曹丕已經猜到,甄宓在臨終前,把建安二十二年的秘密和曹睿真正身世都告訴了自己的兒子。借著獵鹿的話題,曹睿語帶暗示向曹丕發起了攻擊。

 

最終曹丕屈服了,他唯一活下來而且備受寵愛的兒子曹霖年紀尚小。如果曹睿抱定魚死網破的態度,把所有的一切公之於眾,那麼毀滅的不只是曹睿自己,還有曹丕乃至整個魏國。這一對父子交換了彼此的籌碼:大魏皇位和曹氏家族的安全。

 

《曹氏家系》記載:「明帝即位,以先帝遺意,愛寵(曹)霖異於諸國。」就是曹睿兌現了他對曹丕的承諾。而曹丕雖然百般不情願,最終還是讓曹睿登基。袁家在滅亡幾十年後,陰錯陽差地佔據了中原霸主的寶座。

 

曹睿登基之後,屢次向已經榮任太后的郭女王追問母親死亡的真相,郭女王被逼急了,來了一句:「是你爹要殺的,不關我的事。你當兒子的,該去追究你那死爹,難道因為新媽就殺後媽嗎?」(「先帝自殺,何以責問我?且汝為人子,可追讎死父,為前母枉殺後母邪?」)曹睿大怒,立刻逼殺郭女王。一來為自己母親報仇,二來則是為了滅口。

 

郭女王為了活命,肯定把建安二十二年的細節都交代給了曹睿,孰不知這更堅定了曹睿殺她的決心。郭后死後,世上除了曹睿以外,所有的知情者都死光了。

 

可曹睿一直不太清楚,作為當年的當事人之一,自己的叔叔曹植究竟知道多少。在沒搞清楚這個問題前,曹睿不敢對曹植逼迫太甚。曹植不是身居深宮的郭太后,他是個文人,隨便在哪裡留下隻言片語,都有可能動搖皇位。

 

曹睿想到那篇讓曹丕諱莫如深的《感鄄賦》,他怕被有心人讀出端倪,遂下詔改為《洛神賦》。他本以為這麼一改,將會無人知曉,卻不知反而欲蓋彌彰,讓後世之人順藤摸瓜推演出真相全貌。

 

太和二年,曹植上書曹睿,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樣,他在奏章裡隱晦地提及了當年的那些事情,隱隱有了要挾之意。曹睿和曹丕的反應一樣,有些驚慌,連忙下詔把他從雍丘改封到東阿。

 

不過在這一篇奏章裡,曹睿總算確認了一件事,他發現曹植對建安二十二年的事情,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曹植只知道甄宓是被曹丕派來陷害他的,卻根本不知道甄宓做這件事的真實動機,當然也就不知道曹睿是袁熙兒子的秘密。

 

曹睿至此方如釋重負。絕纓之事,揭破之後只是丟臉;若是袁氏血統,揭破之後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亂。曹植不知道這個秘密,那是最好不過。

 

過了幾年,羽翼豐滿的曹睿不再對這位叔叔客氣,一紙詔書把他發配到了陳地。曹植就這麼死在了封地,得號陳思王。

 

曹植死後,那些秘密隨著他被埋入土裡。一直到了這時候,曹睿仍舊不放心,特意下詔:「撰錄植前後所著賦頌詩銘雜論凡百餘篇,副藏內外。」(《三國志·曹植傳》)外人都道曹睿欣賞曹植的文學才能,孰不知這位心裡有鬼的天子,只是為了查看叔叔死前,是否留下過關於建安二十二年的隻言片語。

 

又過了幾年,曹睿去世,無子,即位的是曹彰的孫子曹芳,魏國終於回到曹氏血統中來;又過了幾年,曹芳被廢,即位的是曹霖的兒子曹髦,皇位回到了曹丕這一脈下。可惜這個時候,司馬氏已然權勢燻天,曹髦堂堂一代君王,竟被殺死在大道之中。到了曹奐這裡,終於為司馬氏所篡……

 

千載之下,兵戈煙塵俱已散去,只剩下《洛神賦》和賦中那明目善眸的傳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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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兵無常勢,水無定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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