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媒體連續報導了多起「毒保姆」案子。這些案子折射出來的問題相當惡劣,令人痛心。其中一個主要的問題,就是老人被普遍地漠視和冷落。這也是「毒保姆」能夠屢屢得手、「執死雞」成為行業潛規則的根源所在。注意,我說的是「普遍」,一個讓人絕望的詞彙。其實,在了解到一名「毒保姆」以相同的手法連續殺害多位老人時,我的心裡已經長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悲涼。
想阻止或及時發現「毒保姆」並不難。這些「毒保姆」作案手段並不高明、隱蔽,甚至可以說拙劣,是極其容易被發現的。設想,如果家政公司審查嚴一點,就能輕易發現有些人是有前科的;如果老人的屍檢能夠更加嚴格一點,也能很容易找到死亡原因;如果第一個被殺害的老人的子女,能夠及時發現並報警,第二個老人就能倖免於難;就算第一個沒發現,第二個如果能及時發現,第三個老人也能……
可惜沒有如果。在這個長長的被害鏈條裡,家政公司、屍檢人員和為人子女者「集體失明」了。「毒保姆」恐怖,這樣的「集體失明」顯然更恐怖。但可悲的是,面對老人,「失明」已經成了「普遍」的常態。
為什麼人們會出現「集體失明」?我找了找過去的經典,沒找到答案。儒家的經典說,「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然後又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據說,尊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並不需要特別強調,是人之常情。
我們傳統主張尊老,今天的種種口號也延續了這種傳統,甚至法律的條文都能體現尊老的文化。但現實是,對老人普遍的漠視和冷落,何止於「毒保姆」?
在山東郯城李莊鎮青山村,因為拆遷,不少老人只能住到車庫,甚至附近的殯儀館。其中,一位叫做王永利的老人,近日在殯儀館因為心臟病突發猝死。
老人的死亡有他身體上的原因,但更多可能與他在拆遷過程中所受的壓力有關。如一名村民所言:「王永利原本不會死的,如果不拆遷,如果安置房價格稍低,如果兒子真心為他好,如果他能拿到老屋拆遷的補償款,如果村委會為他安置一個更好的住處……」
可惜沒有如果。這些「如果」,因為人們「集體失明」,沒一個被發現。
在老人亡故之後,他的兒子以及當地的村委會,至今沒有捋順其中的糾葛。在他生前,王永利的兒子,把老人推到拆遷索款的前臺。他把老人的悲情拍進了視頻,視頻被傳到網上,媒體還來報導過。但根據村民反映,他得到拆遷款之後,並沒有對老人更好。而村委,也沒有顧及老人的特殊情況,不僅讓老人的兒子籤字領取了拆遷款,還安置老人到寒冷的殯儀館暫住。
在整個過程中,老人的角色是極可憐的。自始至終,他可能都以為在為兒子和自己爭取利益。但從實際的結果來看,他就是整個拆遷扯皮過程中被綁架的「人質」而已。
拆遷,一直是非常敏感的話題。開發商、地方政府、拆遷戶,利益的博弈常常突破法律,造成種種悲劇和不幸。但是,在人們為利益爭得死去活來時,也正是他們「集體失明」時。老人在此過程受到的獨特壓力,常常被忽略和無視。因為天然的弱勢,老人經常被利益各方所脅迫和利用。有些子女把老人的弱勢當成爭奪更大利益的「悲情武器」。可當房產最終變成高額的拆遷款後,因為利益分配難以權衡,老人經常被不孝的子女遺棄。部分地方政府官員同樣善於利用老人的弱勢。比如,他們有時會以老人的社保、低保的掌控權威脅老人子女。
翻看過往拆遷的新聞,老人是最容易受傷害的群體之一。不是沒有人呼籲在拆遷過程中保護老年人的利益,只是聲音微弱,很少人願意傾聽。其實,如果拆遷款領取必須有老人籤字,如果拆遷過渡安置優先給老人現房安置,如果……或許,老人的利益就能得到更多的保護。只可惜沒有如果。
在信息傳播和共享並不怎麼發達的時代,只要經濟條件允許,老人的地位一般都比較高。因為他們是重要的生活經驗和智慧的「活寶庫」,扮演著導師和權威的角色。但是隨著信息儲存和傳播技術的進步,以及現代產業勞動大軍的興起,老人的權威角色慢慢被邊緣化。人們開始怕老、恐懼老,口裡雖然還喊著尊老口號,但口號也只剩下一張空心的皮,沒了現實基礎作為支撐。最後,如果皮也不要,那就只能看見赤裸裸的「老年歧視」。
(文/曾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