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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難得精彩的遇見。我遇到過一隻稻草人,她能在風中跳舞。很幸運我拍攝到這個瞬間。幾分鐘後她就被風吹走了。音樂是齊豫姐弟的《windflowers》,卓越的歌者。配合我拍的這兩張照片,我寫了下面這個故事。感謝您的閱讀 ----
夏日的每塊麥田裡,都會豎起一隻稻人。她們是農夫的妻子,也是他卑微的僕。
譬如村前臺地上的這一個。可憐的女人。我在夏日的澤山任意遊蕩,經見著山野每一宗隱秘的發生。我知道孝軍如何創造了她,又給她怎樣的對待。一條醒目的紅色包頭巾,是這片鄉間通常的婦人妝扮。一件寬鬆而殘破的衫,簡單披著,掩住身段的苗條。她有些消瘦,因晝夜看守而疲憊的雙眼。雖然每天的曝曬,依然露出一截白皙的頸。我想,她必定沒擦過胭脂的香吧。
孝軍是不肯開銷這些錢的。事實上,自打播下麥種,他就很少來此停留。偶爾和村人一起從田間過,任由同行的農夫去擰她的臉。看著她反感地躲避,孝軍卻粗魯地大笑起來。如見到鴉雀來啄取麥青,或者烈陽旱了田地,他就陰沉下臉,冷淡而厭倦地瞥著她,仿佛她該為今年的歉收擔責。一言不發地提起農具,他沉重地走向自己下一塊谷地。而她惶恐地垂下頭,望著腳下的穗。它們在生長,漸漸青潤,漸漸飽滿。於是她臉上浮起一絲笑,仿佛一朵寂寞的花,在傷感的麥田開放。
那天,風從南面的山頂下來,經過她的領地,吹著殷殷口哨。風是天性和爽朗的澤山生命,他邁開頎長的腿,伸出熱情的臂,擁抱經行的一切。遠遠地,看到孝軍的稻人,他踩著麥芒的陣,向她靠近 ----
這是麥田上空的輕盈步伐,無聲息,如赤腳走過鬆軟的氈。他靠近她並耳語,眼睛裡閃爍著喜悅的光彩。無可避地,她別過臉去,皺著眉默不作聲。然而風對她鬢髮的撥弄,她並未伸手去阻止。
我站在人生的曠野,只為這唯一的遇見。總有最溫暖的光輝,於最漫長夜裡出現。我不敢靠得你太近,怕醒來已然太晚。可是最黑暗的黎明,渴望最噴薄爛漫。
風,他如此迅捷。平素裡望見他坐在山巔,一須臾已起身,站在雲上。自在。然而風之維繫,從此多在這片麥田。以後的日子裡,我常見他馭著陽光或雨雲,在澤山的天空舞且高歌。她的身影還在孤單地佇望,而他已凌厲地越過曠野,抓住她的雙肩,攬在自己懷裡。
風,是如此有力。將稻人的衫揭起,遮住她的面龐。衣角如紛飛的蝶,被零亂扯動,又如一面風裡揚旗。撕裂的聲如激激鳴泉,穿透西澗狹窄的石隙。身前的麥都倒伏,如湧動著激情的海濤。自由如興奮而飄搖的鷗鳥,嘶鳴且起落於連天波峰。稻人的瘦弱身軀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折彎,如一張韌而蓄力的弓。風鋪展於在茂盛的麥田上方,輕柔如安慰靈魂的私語,又逆吹如緊勒住稻人的喉。麥田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囈語和夢幻,散發著難言的歡欣和嘆息。
就是這樣,風帶走了她。在澤山六月,麥熟之初。孝軍沮喪地站在他的麥田,垂下收割的鐮。對這場背叛,他必定詫異多於憤怒。然而有些鳥兒是鎖不住的,當它的翅落滿自由的光輝。他四處張望,蒼老呆滯的眼神。可他看不到我 ---- 因為我就是一縷自由的風,我在夏日的澤山任意遊蕩,我經見著山野每一宗隱秘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