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平等,死是公平且絕對的真理」——《來自深淵》,動畫第9話旁白「對任何人都平等的,只有死亡而已」——《MONSTER》,動畫第73話小島正幸當年執導浦澤直樹的這部懸疑名作,有不少人覺得寡淡無味,不如去看原作漫畫,即使有蓜島邦明的音樂加持,即使佐佐木望演繹的約翰近乎妖孽……然而《MONSTER》那種以浦澤標誌性的分鏡和敘事手法所營造出的,可說是來自地獄的氛圍與氣質,業界本來就找不出幾個能還原出來的人,或者說,大概瘋房子時代的小島正幸確實和浦澤直樹相性相合吧(前有《危險調查員》,後有浦澤人設的《藏獒多吉》)。地獄,奈落,深淵。而且我很好奇,他會是接手三年後降臨世間的《PLUTO》動畫化企劃的那個人麼?
以上就是我來看《來自深淵》最初的理由。
1、離開瘋房子的小島監督這些年在橘影社執導了《咬屁屁蟲》和《漆黑的子彈》,後者光看STAFF也是相當大牌,然而反響可以說是大不如預期,而且不單是因為原作挖坑不填,直到今天還能看到個別海外宅「他做出了怪物和深淵,當然請無視黑彈這樣的生涯汙點」的發言。所以7月份的時候,面對題材上有些相似之處,牌面上有過之無不及的《來自深淵》,心裡是惴惴不安的。尤其擔憂的是系列構成能不能把握住全劇的節奏——中期的緩慢步調引來不少疑慮,原作粉絲不斷調整對進度的期待值,一直到倒數第二話,即使你知道原作的故事線,依然無法完全斷定這個故事將以一種什麼方式收尾。待到最終話播出,才終於意識到如此鋪墊得來的涕淚橫流的47分鐘,簡直是無可取代。但這樣的告一段落固然令人百感交集,也還是留下了無數疑問,作為改編動畫,終究還是無法免俗要為原作漫畫招攬生意。然而謎題未解的伏筆,點到為止的留白,或許正是這魔性深淵誘人的引力場的一環。下潛的主人公,上升的電報船,在一般動畫會被視為平庸的「冒險未完,有緣待續」式結局,到這裡卻因為是面對著如此精細描繪出的世界,而令觀眾油然而生一種與作品主旨相互共鳴的,憧憬未來的希望。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首席製片人山下慎平會用「想要一直沉浸在這世界當中」來形容製作的初心吧。
2、「這種東西,是阻擋不住這份憧憬的!」《來自深淵》想表達的東西,留在了旁白,歌詞,乃至人物不經意的話語之中。深淵的挑戰者們,外貌、性格、能力都大相逕庭,卻又各具獨特的魅力。多數時候,臺詞的克制,氛圍的緩釋,將這個如果不是孩童的天真(同時也正因此)外觀完全是陰鬱而沉重的故事娓娓道來。設定豐富卻較少照本宣科,常下閒棋冷子,滲透出細思恐極的詭異氣息。而當謎底揭開,情緒的爆發,配音、配樂、音效的渲染,衝擊著每一位觀眾的心理防線。訣別的不舍,絕境的恐怖,能力的弱小,真相的殘酷,探索的動機經歷著不斷的撕裂與重構。然而儘管如此,主人公還在繼續前進,悲劇的土壤中綻放著不屈之花,充滿了熱切的希望。Kevin Penkin的原聲帶質量很高,風格多樣且帶有一定的實驗性,相比之下音監還稍顯保守了。部分曲目配合動畫演出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例如兩首人聲曲,最終話催淚彈"Remembering Home", "New World", "Pathway", "Tomorrow"等等。
3、當然還是有些瑕疵。單話腳本特別是小柳啟伍負責的部分往往節奏不佳,考慮了留白信息量也還有不小的填充空間(即使進入了全劇高潮,也還是有第11話超長的前情提要,第12話莫名的番外劇情之類的存在);劇本對人物性格的把握有些過度低齡化,尤其對於男女主關係和分工,以及第10話之前兩人各種冒險過程當中心理層面的表現是有明顯不足的,其結果就是第9話原創回在觀眾當中出現了極大爭議;戰鬥場面從分鏡開始就瀰漫著糟爛的氣味,與日常動作不在一個水準;(所以有一說一,製作組還是很明智地沒有趕進度突入接下去的前線基地篇,不然怕是比黑彈還慘)(其實本作有些「缺點」是來自觀眾的過度期待……)開童車……原作者就是個變態……
4、一些更多餘的話:孩子們的見面大作戰完全騙不過吉魯歐,那麼吉魯歐對雷格的態度就非常值得玩味了,你繼承遺產會讓你一個才認識倆月的轉校生同學全程在場嗎……進一步的,可曾想過奧森口中的「那個孩子」「那個小鬼」分別說的是誰。深界意識流動的可視化,令自由意志本身成為了弱點,放棄自我責任才能夠戰鬥。更深處的詛咒甚至要求人類放棄肉體乃至生命。深淵之理,即是對習以為常的人性的凌遲。當人與人的聯繫連不完全信息博弈的基礎都在崩塌的時候,我們又將看到什麼。同樣的日落時分,第1話OP的奧斯炊煙嫋嫋三兩行人,最終話ED卻是空留花瓣滿街。漫天飛花的綺麗,是什麼在滋養,又埋藏著什麼。感覺本作可能受到了新海誠《追逐繁星的孩子》的一定啟發(。
5、總之,這部動畫始終是完全落幕了。憑藉以精緻美術和動人配樂塑造的理想異世界氛圍,本片也能在諸多佳作中佔有一席之地。動畫基本忠實的還原,也就更令人好奇還未完結的原作漫畫將來會如何解答深淵世界的謎團。
「人類以知識和勇氣頑強存活下來,是因為我們愛著這個不公平不平等的世界。」向這美麗而殘酷世界進發的挑戰者們,請務必讓我見到你們旅途的盡頭。而目睹了挑戰者充滿憧憬離去的影子的我們,是否已經踏上了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