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蝶,一朝夢醒,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蝴蝶君》講述了一個發生在上世紀60年代北京的跨國奇戀,初到中國的法國外交官高仁尼,邂逅了美麗的京劇名伶宋麗玲,東方古國的神秘和眼前這位若即若離的古典美人都讓法蘭西青年沉醉不已,儘管自己已經有了妻室,高仁尼還是對宋麗玲展開了猛烈追求。
一夜歡愉,兩人開始了一場命中注定的苦戀,不久中國發生了文化大革命,高仁尼得知宋麗玲懷孕了,但他卻因為使館工作被先後調往中東、蒙古等地,期間他仍利用工作機會和宋麗玲不時短暫會面。這一晃就是二十餘年,高仁尼終於有機會將宋麗玲母子帶到巴黎,卻沒想到自己因為「間諜罪」被捕。
法庭上,有情人再次相見,自己心中「蝴蝶夫人」卻變成了一個身著西裝神情冷漠的男子。影片的最後,高仁尼無法接受這滴血般的事實在獄中割喉自殺,而「女主角」宋麗玲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遣返的飛機上久久凝望舷窗外...
高仁尼初見宋麗玲,一場附庸風雅的表演,舞臺上的宋麗玲一襲白衣化身「蝴蝶夫人」(講述了美國軍官平克頓和一位日本女子的悽美愛情故事,最後平克頓回國,卻拋棄了他的「蝴蝶夫人」,後者為情自殺),低唱輕吟,闖入他的心中。
「蝴蝶夫人」的情結從此種下,慢慢發芽...影片中的高仁尼無法從妻子那裡得到想要的、理想中的愛情,直到他遇到了宋麗玲,第一次感受《蝴蝶夫人》的悽美,是她帶給他的。一襲素縞的她在臺上,明明是初次相見,眼神卻百轉千回,如泣如訴,宛若舊侶重逢。
表演過後,高仁尼迫不及待的想和宋麗玲交談,「蝴蝶夫人」為愛殉葬的舉動感動並震撼了他,不想這略顯莽撞的搭訕和稱讚,卻只換來對方的淡漠的回應,宋麗玲說,他必然會愛上這個故事,因為在西方人的眼中,東方女人都是嫻靜順從,以丈夫為天的。「蝴蝶」本身就代表著美麗、纖弱,在西方人眼中東方女人就應該是等待徵服的「蝴蝶夫人」。高仁尼語塞,面對這樣神秘美麗、聰慧敏感的東方女子,除了沉淪,好像別無他法了。
帶著他的理想愛情觀和西方世界的自大自負,高仁尼為自己營造了一個完美的幻境,他要追求他的「蝴蝶夫人」,讓自己的完美幻想可以在東方實現。
一個「幻」其實可以很好的解釋很多人的疑問:為什麼高仁尼和宋麗玲在一起,說著最甜蜜的話,做著最親密的事,卻沒發現兩人竟是相同的性別?
因為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兩人第一次試圖發生親密關係,動情之際,宋麗玲低斂雙眸,略微顫抖的乞求高仁尼不要裸裎相對,因為東方的保守和傳統不允許她這樣大膽。
高仁尼當時的自白:「我沒有脫去她的衣服,是不是因為我知道會發現什麼呢?也許是吧。可是,幸福是如此難得的東西,以致於我的心靈會想盡辦法去呵護它。當時我只知道,我仿佛看見平克頓朝他的蝴蝶走去,打算用他那雙淫穢的手去作踐她的愛。這個幻象使我感到噁心,讓我跪倒在地上...早已從我的腦海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嶄新而又非自然的東西,它飄蕩在人世間我所認知的一切事物的面前一種近似於愛的東西。」
影片中,宋麗玲的幾次暗示,她曾質問過和他交接工作的同志:為什麼京劇中的女性角色都要由男性來反串呢?並不是所謂的男權主義在作祟,而是最了解男人的還是男人。
宋麗玲完全明白高仁尼的幻想和夢境,了解他需要什麼,想在這個古老的國度索取些什麼。兩人都在偽裝,隔著東西文化面紗,你不說透我不點破,情感居於理性之上的高仁尼在宋麗玲身上尋找著完美的東方戀人,神秘的「蝴蝶夫人」幻影;而後者則自始至終主導著這段所謂的愛情,他受制於政府、更受制於那個時代,他冷眼旁觀著兩人的糾葛,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執行著間諜工作。這謎一樣的情感,只能用相互欺騙、各取所需來詮釋了。
當一切真相大白,囚車上宋麗玲終於願意向高仁尼展露自己的身體時,後者卻退卻了,他害怕,不是因為宋是男兒身,而是自己的美好幻想就此完全破碎了,與之一起幻滅還有他作為西方的代表,對印象中溫馴東方徵服之戰,如果說肉體上的傷痕還可以癒合,那麼精神上的衝擊才是導致高仁尼最後崩潰的真正原因。
他在獄中為大家表演《蝴蝶夫人》,厚厚脂粉掩不住他眼神的空洞,最後他割喉自殺,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蝴蝶夫人。
這段離奇的愛情故事,是由真實故事改編的,同樣的背景同樣的地點,20歲法國青年布爾西柯作為法國大使館的會計來到了北京,在一場宴會上邂逅了26歲的中國京劇表演藝術家、編劇時佩璞。
(高仁尼原型——布爾西科證件)
只不過當時後者並非身著女裝,而是以男子形象示人。時佩璞的博學多識和優雅的談吐讓布爾西科傾慕,再加上時佩璞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更加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隨著交往漸密,時佩璞給布爾西科講了「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暗示自己本是女兒身,只因家中沒有男丁,才會被當成男孩養大。
(宋麗玲原型——時佩璞)
聽著這樣的解釋,恐怕只有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人才會相信吧,布爾西科欣喜萬分。不久時佩璞就告訴布爾西科自己懷了他的孩子,但布爾西科因為工作原因先後被調往了世界各地,而中國則發生了十年文革。
(時佩璞&布爾西科合照)
期間他一直牽掛著時佩璞母子,直到孩子7歲時,他才見到自己的孩子時度度(音譯),那是一個黑頭髮藍眼睛的男孩子。
(布爾西科和兒子時度度)
最後經法國相關部分鑑定,時度度和兩人都沒有血緣關係,只是中國新疆的一個棄嬰,母親因為貧窮將其變賣。布爾西科爭辯自己並不是為了金錢才從事間諜活動,而是為了保障時佩璞母子的安全。
(布爾西科和兒子時度度)
兩人因為間諜罪在巴黎被捕,布爾西科自此因為雌雄不分成為了笑柄,他自己表示很久都走不出這「可怕的真相」,對於他為什麼和時佩璞18年的伴侶關係都沒有發現對方是個男子?
布爾西科給出的解釋是,自己初識時佩璞時才20歲,沒有性經驗,而時佩璞十分會利用東方文化神秘的特點,兩人為數不多的親密接觸都是在黑暗中和時的主導下完成的。也有神秘主義者稱時佩璞掌握秘術,能隱藏自己的男性特徵。但時佩璞在法庭上堅持,自己從未隱藏過自己的性別,布爾西科從未問起過,一定程度上他在自我誤導。
(布爾西科&時佩璞在法庭上)
布爾西科出獄後,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他轉行做了廚師,現今生活在養老院中。時佩璞被大赦後,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回國,他和兒子時度度靠著法國政府的補貼及教授戲曲,艱難度日,最終於2009年在巴黎去世。
(時佩璞京劇扮相)
去世前的幾個月,這對昔日的愛侶還見過面,時佩璞對布爾西科說自己依然深深愛著他,但對於從前愛人的逝世,布爾西科顯得很冷淡:「他曾經做過那麼對不起我的事都沒有悔意,現在盤子空了,我終於自由了!」
(時佩璞&兒子時度度在巴黎)
現實的結局少了電影的戲劇化,沒有為愛瘋狂,沒有為愛嗜血,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的兩人卻淡漠的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遺憾卻帶著現實特有的美感,宛若蝴蝶振翅,正是夢醒時刻。
《蝴蝶君》的紀錄片片尾,布爾西科站在海邊,白髮蒼蒼,昔日英俊的法蘭西青年已經神採黯然,遙遙望去,海面上一襲旦妝女子的背影顯得那麼飄渺,仿佛在提醒著他,歲月逝去,儂心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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