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秋子
這幾年,美國的紐伯瑞獎成為我們眼睛裡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它是一個兒童文學的獎。每年評出金獎、銀獎、銅獎。一評出來,中國人就買版權,爭先出版。買不到金的就買銀的,銀的也賣了,就買銅的。我把這看成是特別好的事。我們需要這種熱情和購買。我們慶幸現在的年頭可以使我們這麼迅速的就閱讀到世界的優秀。那位叫湯馬斯·佛裡曼的美國記者生動地發現了說:《THE WORLD IS FLAT》,世界是平的。那麼世界的優秀和中國的優秀來到和出發的確就應該不再像哥倫布時那樣,輾轉很久,仍舊還在輾轉。
現在不輾轉。2005年的《亮晶晶》,2005年我們在中國已經閱讀。紐伯瑞給它的是金獎。我不迷信獎的。對於任何的一個講,我們其實都沒有發言權。我們能夠有的一點權利就是因為閱讀了而對這個獎或是信任或是不屑。我閱讀了很多的掛上了紐伯瑞獎章的童話和小說。所以我信任他。
寫《亮晶晶》的是一個美國的日本人,所以寫的就是日本人在美國過的日子。它是一個長大的人在講小時候的日子。這是一種很慣常的講法,可是也很容易非常好聽非常清晰。這樣的講法總是會有人講「現在」的水平和成熟的,可是能招人喜愛的是,它講到的「從前」裡,一定是聽得見有趣的幼稚、簡單的滿足、真切的開心的。這一些是基本的曲調,於是任何的零碎和庸常,就都是興致勃勃和熱情;任何的艱辛乃至不幸。也會被樂觀安放。不低沉,甚至往沮喪的方向蔓延。
「亮晶晶」是這個故事第一個重要的詞。是這個故事裡始終來來往往的詞。是這個故事的最後一個詞。
它的第一段:
姐姐林恩教會了我說的第一句話:「基拉——基拉。」雖然我總是把它念成「卡——拉」,不過姐姐能聽懂我的意思。「基拉——基拉」在日語中是「亮晶晶」的意思。
最後一段:
在海水的撫慰下,那種幸福的感覺再一次油然而生。就在這海邊,特別是在這加州的海邊,我清晰的聽到,和著一陣一陣的海浪,姐姐的聲音不時地在耳旁迴響:「基拉——基拉!」「基拉——基拉!」
它指的是任何的生活部分裡都看得見美好。
這不是一個富裕的故事。這不是一個一帆風順的故事。這不是一個沒有愧疚的故事。這不是一個結尾圓滿的故事。
可能因為是以欣賞的心情和留戀的,它們都被寫得亮晶晶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兒童文學感覺和標準的童年講述。
姐姐、爸爸、媽媽、弟弟、伯伯、嬸嬸、同學……不少的人,可是姐姐是故事的第一個人。姐姐是妹妹心裡最亮晶晶的。但是姐姐死了。
沒有了姐姐,妹妹的講述就沒有了中心。就沒有了可以靠著的邏輯。小說的結構是在這個邏輯裡的,小說的講述就只好很快的結束了。
閱讀了一本書,非常喜歡,對人講它,其實是很困難的。我每次都覺得困難,可是每次還是不放棄了進行。因為一本寫的特別好的書,會有很多令你措手不及的東西。你什麼都想說一下,可是你要決定先說什麼;先說什麼,後說什麼,可是畢竟不可以全部都說,就要放掉一些。放掉了又省悟這明明是不完整的。一本好的書,一本傑出的兒童文學,都是一個近乎完美,都是一個境界。一個完美、一個境界就不能只說眼睛或者鼻子。那麼還有嘴呢?還有別的很多。還有眼神和姿勢。對近乎完美的境界也可以什麼都別說。只說「很好」,別的不說。不描寫姿勢也不說嘴巴。這樣乾脆含蓄倒也意味深長。問題是像我這樣的閱讀者保持含蓄風度的深長意味已經很困難。
我只好又這樣的說起《亮晶晶》。
我覺得我好像什麼也沒說。
這樣,我就更有理由建議你自己讀一讀了。
妹妹的日本名字叫夏子,姐姐的日本名字叫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