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早就不時興「歌神」,但他一開口就能唱落黃昏

2021-01-08 談資

早就不時興「歌神」這個詞了,已經沒人在乎如何把歌曲唱得出神入化,扣人心弦。歌不再是作品,唱歌的人才是被精心包裝的作品,批量製造,限期販賣。一個敬業的歌手唱到最後,大概就是陳奕迅這樣,唱過黎明破曉,也唱過日落黃昏,黑暗裡,對著紅館空無一人四面臺,依舊興致高昂。

唱到《夕陽無限好》,他突然笑了,哦,是又忘詞了。

這讓人感覺安慰。不論時代曲如何變幻,轉唱另一些歌,陳奕迅還是那個會唱歌,會大笑,會忘詞,活生生的陳奕迅。他沒有神那麼完美,但又比神可愛,不必時時仰望,但時時與我常在。

1.1995年,還在英國讀大學的陳奕迅,瞞著家人突然跑回香港,參加TVB舉辦的第14屆新秀歌唱大賽。那一年比賽,陳奕迅拿了冠軍,楊千嬅拿了季軍,兩個人籤下同一家唱片公司,成了同門師兄妹。

當時公司給陳奕迅的定位是張學友接班人,讓他模仿張學友的唱腔和風格。陳奕迅是張學友的粉絲,但對公司的安排不太滿意,他說:「他也在上班,我怎麼接班?」

2.也不怪公司要打著張學友的名號。剛剛出道的陳奕迅確實沒什麼名氣。娛樂記者寫他的花邊新聞,標題都是「徐濠縈與新秀比賽冠軍拍拖」。記者情願寫6個字來替代陳奕迅3個字,也懶得寫出他的大名,可見是多麼不屑一顧。

1996年,陳奕迅出了第一張專輯,名字就叫《陳奕迅》,封面上的他畫著濃妝,還扣著皮帶,仿佛是一個隆重的自我介紹。

3.那時候,林夕跟陳奕迅也不熟,專輯邀他寫歌,他給了一首《愛情,幼稚》,歌詞反反覆覆寫,」其實愛情幼稚。」聽起來很敷衍,但也是很「林夕」。他把自己的心血都留給了無名分的夫妻王菲,哪還有餘溫留給這個寂寂無名的新人。

好在林夕也是這首歌的監製,於是去錄音棚聽了陳奕迅錄歌。當他聽到陳奕迅唱出第一段歌,立刻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這個肥仔。從1998年開始,他給陳奕迅寫了不少好歌,包括大紅的歌曲《十年》《K歌之王》《富士山下》《你的背包》。

有一次陳奕迅在唱《愛情轉移》的時候又忘詞,當時林夕就在臺下,陳奕迅當場下跪。他說,「不行不行,今天林夕在,必須重唱。」

4.黃偉文和陳奕迅倒是一拍即合。首張專輯裡,黃偉文給陳奕迅寫的《時代曲》,成為了專輯的主打歌,排在第一位,也是第一首派臺歌曲,歌裡唱著派對散場的傷感,「是我夜了吧?最後這分鐘到場,待熱情盡過,方看到場內燦爛燈火。」這首歌交給陳奕迅來唱,仿佛是命運伏擊般的巧合。

1997年,香港回歸。1997,陳奕迅從英國回到香港,卻只趕上樂壇黃金時代的尾聲。

5.很快,香港遇上金融風暴,唱片公司的高層發生人事變故,老闆嫌他外形不佳(畢竟那時四大天王正盛,古巨基和陳曉東這樣的新人也很搶眼),把他放逐去臺灣地區,出普通話唱片。

陳奕迅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就是在那時練成的。

6.大概也是那一段時間的低潮,讓陳奕迅有了更多體悟。從臺灣回來,陳奕迅漸漸唱出了自我。從1998年的《與我常在》、《我的快樂時代》再到1999年《婚禮的祝福》、2000年的《打得火熱》,他的專輯一張比一張賣座。尤其是《K歌之王》這首歌,直接開啟了陳奕迅從「小張學友」到"E神」的時代。

7.2003年,陳奕迅憑藉專輯《specialthanksto...》成為華語樂壇第一位同時拿到金曲獎最佳男歌手和最佳專輯的歌手。當時能夠在臺灣金曲獎上奪得獎項的香港男歌手就只有兩個,一個是張學友,一個就是陳奕迅。那一年,《你的背包》和《謝謝儂》真是唱遍了大街小巷。

8.陳奕迅終於可以堂堂正正成為歌神接班人,但他心裡的偶像卻是張國榮。他自己說過,「我的(偶像是)張國榮,當然買專輯買得最多是張學友。」

哥哥對陳奕迅很好。剛籤約英皇的時候,陳奕迅還只是公司裡不怎麼起眼的新人,張國榮已經貴為天王。陳奕迅在香港電視臺錄節目受排擠,每次節目結束致謝時都被擠到邊上,張國榮看見後,拉著陳奕迅的手走到舞臺中間。

還有一天,張國榮走過來對陳奕迅說,「你聲音那麼好,不如戒菸吧,你看我都不吸菸了。」因為這一句話,陳奕迅真的戒菸了。

9.陳奕迅的好歌很多,但最有風格旁人也最難模仿的,還是《浮誇》。《浮誇》原來叫作《Depression》,作曲人C.Y.Kong2003年4月1日在倫敦聽到好友張國榮的死訊之後寫下來的。當時張國榮曾留下一封字跡潦草的遺書,如此寫道:「depression,多謝各位朋友……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10.2003年後,陳奕迅在演唱會上翻唱張國榮的歌成了保留節目,他的專輯裡也放過不少懷念張國榮的歌,比如原本是寫給張國榮的《黑擇明》,模仿張國榮唱腔的《不如不見》,林夕自責寫下的《不求人》,還有致敬《春夏秋冬》的《四季》。

11.說到陳奕迅,就不得不提到楊千嬅。兩個人之間的故事,就好似一部綿綿長長的TVB電視劇,沒什麼太曲折離奇的劇情,卻又總在細微之處讓人動容。

兩個人從新秀歌唱大賽就認識,也傳出過緋聞,但最後他們身邊都各自有了伴侶,始終當彼此是最要好的朋友。每次楊千嬅拿獎,臺下的陳奕迅卻比她本人還激動,流淚流到兩眼通紅。陳奕迅拿獎的時候,楊千嬅也很高興。20906年,陳奕迅拿到叱吒男歌手金獎,他上臺正正經經發表自己的獲獎感言,卻突然冒出一句「別笑啦楊千嬅,我難得這麼認真」,導播將畫面切到楊千嬅時,她捂嘴大笑不止。

12.同時喜歡陳奕迅和楊千嬅的「天下無雙」cp粉總是喜歡腦補兩個人互動的各種細節,細細對照兩個人的歌詞,證明愛情有發生過。不過陳奕迅自己在《志雲飯局》親自否認,「她是水瓶座,和我這個獅子座好像合不來。」「我和徐濠縈會是終老的一對。」

13.傳聞是假的,戲卻是真的。2007年,陳奕迅和楊千嬅在電影《每當變幻時》正正經經演了一對因為時代彼此失散的愛侶,最後兩個人再度重逢,但也沒有在一起。這大概是對一段遺憾關係的最好說明,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有些感情不必地久天長,長留心中是另一番溫存。

14.2010年,陳奕迅的DUO演唱會,楊千嬅上臺送花,陳奕迅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還跟她說,「楊小姐,開心點,還是應該叫你春嬌啊?」楊千嬅很正經地回復他,「謝謝Eason給了我們好多快樂時代。」2016年,楊千嬅發新專輯,陳奕迅親自給她寫曲,還找了林夕來填詞,於是就有了那首《剛剛好》,歌詞像是港劇最後一集的謝幕,「各有各忙最初想要過的一生,已望到,我們已,剛剛好。」

15.除了楊千嬅,陳奕迅在圈內的好友還有很多,比如謝霆鋒。2000年謝霆鋒在香港開演唱會,打電話請陳奕迅來玩,陳醫生當時告訴他說自己要拍戲沒空,結果謝霆鋒在臺上,自彈自唱的時候,陳奕迅穿著彩虹毛毛蟲的衣服從後臺緩緩出現,開始唱《BetterMan》。兩個人還來了一個深情相擁。

16.也是2000年,張栢芝跟陳奕迅在《十二夜》裡演了一對疲沓的情侶。柏芝說出的臺詞,真是句句戳心。「是不是我越對你好,你就越囂張?」「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開始時會不會和我在一起?」張栢芝越是祈求,陳奕迅就越是漠然。

片尾,謝霆鋒突然插了進來,成為了張栢芝下一任男朋友。真巧啊。這部電影的主題曲,是陳奕迅唱的《黑夜不再來》,林夕寫的歌詞也是寸寸狠準,「熟悉的想講再會,陌生的都很匹配,難怪我永遠懷念飛灰。」

17.陳奕迅和周杰倫算不上多麼要好,但有音樂人之間的惺惺相惜。陳奕迅曾經偷偷買票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結果周杰倫唱到《淘汰》的時候,他被攝影機完美抓包,陳奕迅馬上掏出周杰倫的新專輯《魔傑座》,對著鏡頭打歌。周杰倫一邊笑著說不錯哦不錯哦一邊唱了「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還很搞笑地補了一槍,「哎喲,你以為我要唱你的歌哦,不是哦。」

18.從2013年開始,唱片漸漸賣不動了。陳奕迅發了粵語專輯《Thekey》,在臺灣僅僅賣了900多張。他上馬世芳的節目《音樂五四三》發出驚嘆,「我的媽呀!原來那麼慘烈!」還開玩笑說,自己要暫時休息一陣,結果第二天「陳奕迅因專輯銷量受挫,欲告別歌壇」的新聞就上了頭條。

19.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每年他的生日願望都是,世界和平,得到好多愛然後將這些愛分享出去。

他很欣賞「人山人海」的盧凱彤,邀她做自己演唱會的吉他手外,在她發行自己的專輯後,特別在演唱會上留出環節讓她表演。他很欣賞恭碩良,同樣邀他做鼓手又為他的專輯搖旗吶喊。

2018年,陳奕迅帶著演唱會組建起來的TheDUOBand發了全新專輯《L.O.V.E.》。遺憾的是,專輯還沒來得及發表,寫出《海裡睡人》的樂隊成員盧凱彤就因為墜樓去世了。兩個多月後,陳奕迅與DUO樂隊在香港中環摩天輪下專門舉辦了一場音樂會,將專輯中的歌一首一首唱出。在舞臺上,他還特意放上一把盧凱彤的吉他,後來在介紹樂隊時,他說:「其實她今天一直都在彈的(現場播放了她生前留下來的音軌)。」

20.人來人往總是難免。 但就像E神在Get a life的演唱會上說的,「歌仍是要繼續唱的,不唱歌還可以幹嘛,當然是唱歌啦,還可以跳舞的。」

這一次陳奕迅又帶著TheDuoBand在尖沙咀的海濱開了線上演唱會,為了也是幫助業內手足。戴著口罩接受採訪的時候,他說,「希望大家用積極樂觀態度面對疫情,最開心今次音樂會創造了接近100個就業機會。」

最後一支歌,他唱了《我們萬歲》,又有幾次忘詞,又有幾次大笑。唱完,他沒有說再見,只是笑著說,「Thankyou,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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