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一個21歲姑娘從黎川衛校畢業,沒有留在城裡工作,而是回到養育了她的農村,成為一個背著藥箱行走在崎嶇的鄉間小路或泥濘的田埂上的一名村醫。這一晃就三十多年過去了,她還依然守護在村裡,守護這片土地上她熱愛的父老鄉親們!
她的家鄉是一個南方偏遠的小山村,那裡的人們看病難,難看病。不要說老人小娃,就是身強力壯的勞力也總是把小病拖成大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醫院看醫生的。農村裡也沒有醫生,鄉親們小病靠挨,大病沒錢治,也沒條件治。有些人挨著挨著病好了,有些人則落下了病根,有些沒挨過去就直接去世了。
那個年代,人的生命就如田間地頭的草,任其草木枯榮,自生自滅。親人們唯一能為病人做的,就是去山裡找點草藥,根據一些不知道靠不靠譜的土方子熬點藥。才女一直記得父親得了瘧疾打擺子的場景:父親大夏天蓋了幾床被子躺在床上,還是渾身冷得直哆嗦,母親在一旁不停地給父親換熱毛巾,一家人擔心受怕了好幾天,一點辦法也沒有。九歲的她那時就想著,自己要是個醫生那就好了,父親的病她就能上忙了,不用只是看著他痛苦地挨著了。
她是家裡的老二,因為家裡窮,她大姐就沒上過學,早早地就開始幫家裡幹活。但是她很倔強,不吃不喝也要父母送她去讀書,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讀書,是不可能成為醫生的。她母親心軟便同意了,挑了兩擔穀子和幾條臘肉,換了錢給她交了學費。她很珍惜來之不易的上學機會,學習也就格外認真,村裡人給她取了個小名叫「才女」。
才女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高中,村裡和她同齡的男孩小陽考上了,她羨慕不已。但是小陽家裡一分錢學費都拿不出來,為了籌齊學費,小陽整個暑假都在山上砍柴,把砍的柴賣了這才換來了學費。才女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從家裡偷拿了幾塊錢塞給他,並和他說:「你好好學,我看好你!」兩個年輕人就這樣有了某種模糊地聯繫。
一位下鄉任教的李老師知道才女想當醫生,告訴她,可以去黎川衛校學習,畢業出來就可以當醫生。於是她就通過李老師報了名,去了衛校學醫。在衛校學習的過程中,才女會經常給上高中的小陽寫信,兩人交流著各自的學業與生活。
三年後的高考,小陽落榜了。在才女的鼓勵和幫助下,他去補習了一年,第二年高考同樣沒有考上。兩次的失敗讓小陽放棄了上大學的打算,回到了農村老家。同年,才女衛校畢業,也回到家裡,那一年她22歲。在雙方父母的催促和村裡鄉親們的幫助下,他們成了親。那時起這對年輕夫妻便在農村老家紮根了下來。
才女和丈夫一邊種地,一邊想著怎樣讓自己學的醫術,在這缺醫少藥的山村裡發揮作用。他們夫妻一起去縣城,採購了一些基本的醫療器具和藥物,在家裡整理出一個10平米的小屋,組建了一個農村醫療站。
村醫療站在鞭炮聲中開業了,消息在村民們的口耳相傳中,很快傳遍了附近的七村八寨。鄉親們不管有病沒病,都趕了過來,只為了瞧一眼這個離他們最近的醫生,實在是病痛折磨這個落後鄉村太長時間了!
熱情的鄉親們並沒有給才女帶來幫助,而是讓她壓力更大了。「我一個22歲剛畢業的醫師,只是學了最基本的醫理,哪裡經過這個陣狀,但是看著鄉親們那期待的眼神,只有硬著頭皮上了。」才女如是說道。
醫療站初開業,她一邊給鄉親們看病,一邊鍥而不捨、刻苦鑽研地翻閱著一本本的醫書,記錄著一本本的筆記,就這樣慢慢積累著屬於她的醫學經驗。
一年365天,她天天早起,洗衣做飯,診室衛生,器具消毒,藥品準備,都是她每天早上必做的事項。醫療站裡的診斷、處方、配藥、注射,反覆循環,病人們來來回回,而她卻始終守在家裡,她很少出遠門,逢年過節都只是在親戚家匆匆吃罷兩口飯,就要立馬回家。這些年她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20公裡外的縣城。每天從早到晚的忙碌,每天的勞累,都是為了讓患者在第一時間得到有效診治。
女子的心總是細膩的,而才女做得尤為明顯。她給患者聽診前會捂熱聽筒,給病人開水服藥前會手摸杯溫,給兒童摸額頭按腹部察診前會擦熱雙手,她的每個細小動作,都讓患者舒服適應。每天冷、熱開水都會準備充分,冬天的火籠、夏天的扇,讓患者有如在家的溫馨,有病先好了三分。病人體寒怕凍的,她會拿出家裡的衣被給病人披上;病人掛吊瓶時餓了,她從家裡打來飯菜讓病人先吃飽;病人看完病回家不方便,他叫丈夫送;病人在田間地頭髮病,她也會及時趕去救治。病人沒錢看病,她先治病,藥費記帳,等病人有錢了再說。這麼多年來,她的醫藥費一直是全縣最便宜的,經常有隔壁縣的人,從四五十公裡外趕過來找她看病。
這些年,她前後撕毀了兩個帳本。「有錢的會還我,沒錢的我不催,別人還要施捨做慈善呢!撕毀帳本,只是給那些欠帳還不起的人卸下精神重負,讓他們能更輕鬆的生活,只要他們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臉帶著善良的微笑如是說。
有一年冬天,村裡西坑組村民黃毛弄支氣管炎發作,伴隨著哮喘,呼吸困難。才女接到村民的口信,立馬上門診斷。她剛到病人家門口,就聽到病人妻子呼天搶地地哭叫聲,那個聲音讓她終生難忘,像是冬天的風,讓她心裡一陣陣悲涼。
才女進屋見著病人,立馬就實施了急救措施,病人妻子在旁邊對她說:「才女啊,我家冇錢啊,哪裡看得起病啊!」才女原本就煩躁的心情,一下爆發了,咆哮著對病人妻子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錢的事情。」她讓丈夫從家裡拿了些錢出來,幫忙把病人送往縣醫院救治,好在搶救的及時,總算把人救回來了。
也就是那年冬天,她真正認識到病痛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折磨,她默默地在心底發誓,她要紮根在她的家鄉,紮根她的醫療事業,守護著這片偏遠的山區。
1999年4月的某個清早,有村民捎口信到才女家,說隔壁的大際村一位懷孕九個多月的孕婦,因勞動過度導致昏倒出血。才女與丈夫立即放下手中碗筷,拿起急救箱就往孕婦家裡趕。
那天下著漂泊大雨,雨水抽打著她的眼睛,打的她看不清鄉間泥濘的小路。為了在第一時間趕到孕婦家,她不停地催促丈夫摩託騎快一點,油門不停地被扭動,他們拼了命地趕路。趕到時她又不顧自己的衣褲溼透,立馬上前查看孕婦情況。
當時孕婦的面色蒼白,血壓已經明顯偏低,才女初步診斷產婦是「臀位」,這緊急情況是需要送往縣醫院進行剖宮產的,但是那個時候交通電話都不方便,哪裡來得及啊!看著產婦臉上痛苦的表情,才女也急在心裡,再等下去大人小孩都危險了!
才女心裡一定,確實不能在拖了,憑著多年接生的經驗,便做下了決定,立即啟動接生相關的操作。經過幾個小時即驚險又緊張的搶救,孕婦終於轉危為安,順利生產,真是萬幸的母子平安,孕婦一家千恩萬謝的感激著她。
才女留下觀察一陣,看著產婦與孩子一切正常,並給產婦家人交代注意事項後,才踏實地收拾急救箱回家。回家的時候天已快黑了,大雨還是冰冷的打在她的臉上,但那時她的心裡是暖暖的。
就在那一天傍晚,不知是勞累還是地面太滑的緣故,摩託車翻倒了,她和丈夫摔倒在水溝裡。她丈夫渾身溼透的爬起身來,就看到妻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她倒在了血泊中,血水不停地從她的左大腿上流出,她的左大腿骨折了。他急忙撲到妻子身邊,一邊撕下自己的褲腿幫她包紮止血,一邊詢問還有傷到哪裡沒。草草的包紮好,丈夫背著她重新坐上摩託車,趕去縣城醫院救治。
她趴在丈夫背上,雨水仍不停地拍打著她的眼睛和臉頰。她想著這樣拼命救人,自己反而受了這麼重的傷,到底值不值得?她腦海閃過一張張因她的救助而露出笑容的臉,她也笑了,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她的嘴裡,這不就連淚水都不鹹嘛!他們夫妻誰也沒有抱怨,這是生活給的苦難而已,他們早就做好了要一起去面對的準備。
從縣城醫院接好骨,她在家休養了三個月,鄉親們都跑來看望了她,給了她各種的關懷和幫助。她暗自想到:「我雖然腿受傷了,但是給人看病又用不上腿,養傷期間我不應該什麼也不做,我可以繼續幫助鄉親們解決病痛!」她讓丈夫給她做了把特殊的凳子,她就扶著凳子繼續給鄉親們看病。
又一年的大年三十,在這大家家人團圓的時刻,才女接到求救電話,村中柏慶組村民黃慶財因飲酒胃大出血,她沒有猶豫,立即前去救治,並協同護送至縣醫院搶救,最終搶救及時,病人脫離了危險。
又一年的某天,才女接到村裡的老支書楊昔賢打的求助電話,他突發心絞痛病。她立即拿起相關藥品和急救箱趕往老支書家中。當時,老支書妻子在田間做事未歸,兒女又不在身邊,才女一邊給老支書做急救措施,一邊呼叫120救護車來送縣醫院救治。最後及時送到省附一醫院的做了心臟介入手術,老支書才保住了生命。當時的主治醫生問是誰做的急救措施,才女在一旁說道:「是我做的。」主治醫生高度讚揚她:「你一個鄉村醫生能發現及時、穩定病情、匯報詳細。急救措施做得非常,治療意識非常好。」
多年過去,老支書對經常上門為他檢查身體的才女說:「才女啊,你是我們村的守護獸,給了我這個老大哥重生的機會,我很感謝你,全村的人也都是感激你的,感激你多年來對我們的治療和照顧。」她答道:「病人能治好病,而我問心無愧,這就是我當醫生的最大心願。」
村裡有一位村民叫做劉南豐,大家提起他都說他是真的苦,他就像是生在黃連根上一樣。劉南豐身體較弱,妻子是個聾啞殘疾人,家中無勞動力,收入緊靠政府支援,由於自己無生養,抱養了一個女孩,讓原本貧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落魄的家庭更是搖搖欲墜。才女知道他家情況,主動上門為他家免費體檢。通過健康體檢,才女發現劉南豐經常頭痛嘔吐,深入診斷後確定為重度高血壓,這麼多年過去了,才女一直為他免費診治。
這麼多年來,找才女看病的人不計其數,病人們都誇她人好心善、醫術精湛,而且家庭和睦有孝心。而她也獲得了許多的榮譽和表揚,她先後獲得了撫州市十佳智慧村醫、廣昌縣的「最美蓮鄉人」、廣昌縣「孝滿蓮鄉」的孝心人士、優秀鄉村醫生、優秀共產黨員等許許多多的稱號。
她和丈夫相互扶持著一路走來,吃過許多苦,但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她生有三個小孩,也都先後考上大學,他們家成為了村裡大家學習的榜樣。十多年前,才女的母親去世了,她們夫妻就主動把八十多歲的老父親接到家裡贍養,93歲的老人至今還健康快樂的生活在他們家。他們夫妻是村裡尊老愛老、有孝心的典範。2016年他們家被中央文明委授予「首屆全國文明家庭」榮譽,被省委授予「第一屆江西省文明家庭」榮譽。
許多記者上門採訪她,看著她長年勞累而痩小的身軀和風雨侵襲刻出的皺紋,感慨道:「你從年輕時至今一直堅守這個崗位,並且做了許多的善舉」
她也只是靦腆的說:「沒沒做什麼。我是這裡人呀」
如今50多歲的她,一如年輕時,沒有耀眼的光環,沒有驚世的豪言,沒有駭俗的壯舉,依舊默默地堅守在她的崗位,守護著生她養她的故土,守護著她魂牽夢繞的七村八寨的眾位鄉親。鄉親們回饋給她的依舊是一些時令的蔬菜瓜果,農家的一把韭菜、一把小蔥,這是最淳樸的而又最真摯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