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音樂學院的鋼琴創作文脈早在1927年就拉開了序幕。賀綠汀1934年創作的《牧童短笛》被公認為中國第一首具有鮮明、成熟中國風格的鋼琴作品,至1940年代,又湧現出了以丁善德、桑桐等作曲家為代表的經典佳作。
新中國成立後,王建中、楊立青兩位作曲家又扮演了重要角色。有意思的是,桑桐是王建中的導師,王建中是楊立青的導師,楊立青又是當今上音作曲系主任周湘林、作曲系副教授沈葉的導師。在鋼琴創作和鋼琴教育上,上音的文脈從來沒斷過。
11月27日,上海音樂學院校慶日當天,江晨、朱昊冰、王魯、唐瑾等四位鋼琴家以「點燃-承傳」為名,聯手舉辦了一臺經典中國鋼琴作品音樂會,連續獻演了賀綠汀、丁善德、桑桐、王建中、江明惇、楊立青、周湘林、沈葉等「上音人」的代表作。
四位鋼琴家曾經分別師從王建中、楊立青,並在兩位前輩的指引下,點燃了各自的藝術之路。
江晨和唐瑾四手聯彈
「這場音樂會很有溫度,充滿著對上音歷代作曲家們的感情。」上音鋼琴系主任江晨當晚奏響了王建中的《小奏鳴曲》(1981年),她是王建中帶的第一個鋼琴專業的學生,在此之前王建中都是教作曲專業的學生。
江晨還記得,自己當初就是帶著這首曲子見到了王建中本人,那時候她才初二,在現實生活裡看到樂譜裡常見的作曲家,感覺既神聖又緊張,「正是和王老師學這首曲子,我們有了三四十年像親人一樣的師生緣。」
上海師範大學音樂學院客座藝術家王魯是王建中在上音附小的第一位鋼琴學生。那時候他才9歲,是個小胖子,印象裡的王老師「非常兇」,但也很幽默,會在送他的樂譜上直截了當地寫「王魯小熊貓」。
當晚,王魯獻演了王建中的《梅花三弄》(1973年),這首曲子也很特別,見證了兩人的一段師生情。
《梅花三弄》也是王魯在美國曼哈頓音樂學院讀本科時的畢業曲目。原本,他沒列入曲目單,王建中和他建議,應該在畢業音樂會上彈一首中國鋼琴作品,他乾脆選了老師的作品。那段時間,王建中正好在美國看女兒,還因此專門飛到紐約指導王魯上課,「他一直相信,這首曲子無論在藝術高度還是演奏難度上,絕對不輸蕭邦或莫扎特的任何一首曲子,未必只有西方作品才能展現鋼琴家的魅力。」
上海師範大學音樂學院鋼琴系副教授朱昊冰是王建中在上音的最後一位學生,也是在海外留學時,她才開始真正演奏中國鋼琴作品,感受到傳統文化的深厚魅力。比如彈王建中改編的《彩雲追月》(1975年),思鄉之情會隨著音樂湧上心頭,彈王建中改編的《蝶戀花》(1975年),又會被音樂裡飽含的中國詩詞的精髓所驚訝。
上音附中鋼琴科副教授唐瑾則是和楊立青淵源甚深。在一位老師的介紹下,正在上音附中讀書的唐瑾有機會當著楊立青的面彈琴,從那之後,她時不時就會找楊老師聽琴,而他每次都很樂意聽。
四位鋼琴家八手聯彈
「以前我都是學鋼琴上的知識,楊老師會和我講很多鋼琴以外的知識,電影、文學、哲學,特別好聽,家裡永遠堆滿了唱片和書。」有一次,唐瑾在楊立青家裡彈舒伯特的即興曲,沒多久,老師給她放了舒伯特最經典的藝術歌曲《冬之旅》,那是她第一次聽這樣的音樂,非常悲傷,像是打開了新世界,她後來再彈舒伯特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楊老師曾在德國漢諾瓦音樂學院求學,是鋼琴和作曲的雙博士,後來又被邀請到奧地利薩爾茨堡國立莫扎特大學當客座教授,正是在他的推薦下,唐瑾去了古典音樂的發源地歐洲留學。踏著楊老師的足跡、跟著楊老師的精神,她在奧地利薩爾茨堡國立莫扎特大學、德國漢諾瓦國立音樂戲劇媒體學院完成了碩士學業。
「還沒畢業,楊老師語重心長地和我說,雖然國外很美好,但不要忘記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你苦難深重、多災多難的祖國。他是真正從心底裡愛國,而不是喊口號。」學成後,唐瑾就回上音工作了。
對唐瑾來說,楊立青不只是院長、領導、上級,而是一個博學的學者、一個有血有肉的藝術家、一個真誠的人。她至今記得楊老師墓志銘上的一句話,「音樂是作曲家心靈的反映,『真』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民族文化的底蘊一直藏在楊立青的作品裡。當晚,唐瑾和江晨四手聯彈了楊立青的《山歌與號子》,這是他在德國留學時寫的作品,用了西方作曲技法,同時採用了山西民歌的主題音調,他的中胡和交響樂隊作品《荒漠暮色》,也是西方作曲手法和民族音樂元素結合,「他的音樂經常讓我想到杜甫的詩,有一種悲劇性。」唐瑾說。
當晚,江晨還演繹了上音老院長、父親江明惇改編的《春江花月夜》(1962年)。江明惇主要的學術成集中在民族音樂的理論研究,這首曲子是他在學生時期改編的,塵封多年,一直沒機會搬上舞臺,當晚是在正式場合第一次發布,是一個非常有民族風味的、古色古香的版本。
四位鋼琴家謝幕
當晚,王魯和朱昊冰還聯手演繹了丁善德的《降B大調雙鋼琴組曲》。這首曲子問世於1984年,也是將雲南少數民族音樂和西方作曲技法結合,原是一首帶樂隊的鋼琴協奏曲,為了便於推廣,2019年由作曲家鄒野改編成了雙鋼琴組曲。兩位鋼琴家預計下月錄唱片,並在明年發布此曲。
「二胡、琵琶都是外來樂器,因為有了《二泉映月》《十面埋伏》等精彩作品,它們被公認為是中國樂器。鋼琴是西方樂器,如今的中國有這麼多琴童、這麼多鋼琴家,長久發展下去,我們應該讓鋼琴說中國話。」江晨認為,中國鋼琴不管是演奏技巧還是藝術表現力都達到了很高水準,應該呼呼更多現代的、中國風格的鋼琴作品問世。